白氏疑惑,將書撿了起來。
一頁、兩頁,再往後……
她臉色極其難看,撲的那層粉浮上麵頰上,越發顯得她氣色差,很是駭人。
“這……”
“是什麼書?”一旁的駱寧,突然開了口,“娘,您為何覺得阿宥的書不對勁?這是什麼書?”
白氏嘴唇哆嗦。
這可能是她唯一機會,難道也失敗了嗎?
不可!
她需得翻身,她要駱寧付出代價。
白慈容見白氏在發抖,也走過來,就著白氏的手看了幾頁。
果然,隻是《太平覽記》。
白慈容的唇也微微顫了顫,她貝齒輕輕咬住,然後擠出一個微笑,對白氏說:“姑姑,此書並無不妥,您放下吧。”
又對鎮南侯說,“姑父,姑姑她有些不太舒服,想回去喝藥睡下。那尊小金佛,回頭慢慢找,找不到姑姑就不要了,全當破財消災。”
她想攙扶白氏進裡臥。
甄媽媽已經知曉了事情不對,這本書出了紕漏。
不管如何,先自保,回頭再說。
“是啊侯爺,時辰不早了,夫人大病初愈,要養著。”甄媽媽笑道。
又對二夫人說,“今日麻煩了。不過,持家的人都是瑣碎一些,夫人以前也這樣,二夫人擔待。”
二夫人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轉頭問鎮南侯:“侯爺,夫人丟了貴重金佛,已經搜查了,難道不尋個結果,就這樣算了?”
又道,“咱們駱家的人,是賊嗎?”
說者有意。
聽者也有心。
賊?
偷竊的人,可不是駱家,而是白氏。
鎮南侯心頭那股子邪火,幾乎壓不住。
他的手,用力扶住太師椅的扶手,半晌開口:“既然丟了東西,怎麼查一半就算了?坐下。你大張旗鼓要鬨騰,總得給你一個交代。”
甄媽媽和白慈容對視一眼。
白氏失去了那股心氣支撐,有點軟。
她心裡還在震驚:那本禁書呢?
甄媽媽威脅了駱寅的小丫鬟春桃,叫春桃把包袱給了冬煙,事情很順利的。
書怎麼不見了?
駱寧一個養在深閨的千金,隻南邊養病幾年出門,她豈能知曉何為禁書?彆說她不知曉,駱宥估計也不知。
甚至,駱寧可能連《太平覽記》也沒讀過,她分辨不了真偽。
怎麼不見了?
這麼好的機會,逼得駱崇鄴對駱寧下手,白氏黃雀在後,將駱家一網拿下。
邱士東和白玉麟還在京城,他們都是幫手。
怎麼就……
“這是什麼?”
白氏出神時,駱崇鄴已經打開了另一個包袱,是東正院搜出來的東西。
兩個小人,身上紮滿了針;一個寫著駱崇鄴的生辰八字、一個寫著駱寧的。
瞧見這個,滿屋子人都站起身來,默默後退幾步。
眾人臉上驚駭。
二夫人又驚又怒:“竟有這種東西?”
駱崇鄴捏著兩個小人,臉色青白交加。
他為了女兒前途隱忍,可白氏竟想要他死。
“這是哪裡搜到的?”駱寧高聲問。
外頭進來一個仆婦:“大小姐,是在倒座的東房裡,櫃子角落搜到的。”
白慈容神色驟變。
她住在東正院的倒座,東房就是她的閨房。
“胡說。”白慈容怒喝那仆婦,“你是誰的人,這樣陷害我?”
看向駱寧。
駱寧回視她:“表妹,原來你這麼恨我和我爹爹嗎?怪不得我這幾日天天頭疼,身子疲乏。”
甄媽媽和白氏被這個變故打懵。
二夫人難以置信:“表姑娘,咱們侯府對你不薄。大嫂把你看得比親骨肉還要親,侯爺都知道的。大嫂疼你,遠勝過疼阿寧,你怎麼如此不知足?”
白慈容站不穩似的:“你不可含血噴人。”
駱崇鄴麵頰布滿紅潮,是憤怒到了極致,怒火把臉燒了起來。
他從牙縫裡一個字一個字問:“你想要害死我們父女?”
駱寧很失望,輕輕歎了口氣。
聲音很輕,卻又清晰。
“不、不是我。”白慈容道,“我不知道!”
白氏回神,走過來擋在白慈容麵前:“侯爺,她絕不會……”
鎮南侯抬手,狠狠摑了白氏一巴掌。
白氏被扇得跌倒在地,牙齒脫落了一顆,麵頰肉眼可見發白,而後慢慢發紅、腫脹。
甄媽媽來攙扶她。
“先把表小姐關起來,連同這個小人偶,一起送官。”駱崇鄴道。
白氏被打懵了,半晌耳朵裡都是嗡嗡作響,幾乎要暈厥。
甄媽媽上前,給駱崇鄴跪下:“侯爺,侯爺這是陷害……”
“還有你這個老貨,也一起送官!”鎮南侯一字一頓,“衙門會查清楚。你們有冤情,去跟府尹說!”
白慈容也跪下,聲淚俱下:“姑父,真的不是我。上次甄媽媽往我的箱籠裡塞了東西。”
甄媽媽詫異看著她。
侯夫人這時候清醒幾分,也爬過來跪下:“侯爺,阿容她不敢的,她隻是個小孩兒,她懂什麼?是甄媽媽這個老貨。”
“是嗎?”
甄媽媽看著侯夫人和白慈容,知曉自己成了棄子。
她挨頓打,也許夫人會憐憫她,送她回餘杭白家養老。
這頓皮肉苦,甄媽媽必須要吃。
“是老奴。侯爺,是老奴做的。老奴隻是鬼迷心竅,侯爺恕罪!”甄媽媽使勁磕頭。
駱寧又歎氣:“甄媽媽,你做出這種事,真叫人寒心。”
又看向憤怒得快要咆哮的駱崇鄴,“爹爹,打她幾棍子吧。到底是娘的陪房,送去見官了,我們麵子上不好看。”
又道,“太後是不喜這些的。”
上次駱寅鬨出來大動靜的時候,太後就暗示過。
駱家有些風吹草動,也隻能藏在暗處,太後不管流言蜚語。可報了官,就要見公文,這是太後的忌諱。
駱崇鄴這輩子,大概頭一回跟女兒有了默契。
“來人,拖下去打三十大板。”駱崇鄴道,“就在這行刑。夫人,你與外甥女都看著,記個教訓。”
很快,行刑的人抬了板凳、長板來了。
甄媽媽心裡有準備。
行刑的人,卻堵住了她的口,甄媽媽心裡莫名發慌。
挨了第一下,她便知不好。
太重。
家丁打板子是有講究的。甄媽媽很清楚知道,這樣重的板子,不到十下她就會臟腑破裂。
怪不得要堵住她的口。
她想要求饒。
然而後悔晚矣,板子一下下落在她身上。
鎮南侯強迫所有人都看著。
白氏和白慈容依靠著,不敢看;甄媽媽固執抬頭,想要求助,可很快她眼睛裡一層血霧。
她痛苦發出悶哼,血從她的七竅往外流。
二夫人也不敢再看,把頭偏向旁邊。
駱寧卻一錯不錯。
她想起了前世。
一本禁書,誣陷她私藏。秋蘭為了護她,隻得承認是她的。可她隻是買了《太平覽記》,被人陷害。
為了駱寧和她自己的清白,她撞牆而死。
駱寧抱著她,也是看著她這樣流血。
白氏想要奔過去,護住甄媽媽時,白慈容死死拉住了她。
“阿寧,你會不得好死。”白氏倏然放聲大哭,詛咒駱寧。
駱寧在盛夏的夜風裡,輕輕點頭:“是。”
她已經死過了。
這次輪到你了,娘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