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3章 狂怒(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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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閣樓邊緣時,窗外下起了一場忽如其來的大雨,嘩嘩雨聲中,姬明歡看向上鎖的木門,用拘束帶伸入孔洞之中,把門對麵的鎖給下了。

然後收回帶子,推開木門,小心不吵醒身後的女孩,挪步下了樓梯。

時隔多日來到這座圖書館,姬明歡環視一圈,略微聳了聳鼻尖,呼吸了一口舊書堆的味道,不知道有多少個白天和傍晚,他是聞著這個味道度過的。

此時窗外雨勢漸大,狂風打得圖書館的每一盞窗戶砰砰作響。

但此時姬明歡的注意力並非放在館內,而是圖書館邊緣那條往下的台階。

他警惕著四周,收斂腳步聲朝著地下室入口走去,一步步深入黑暗,來到了記憶中那扇不被允許接觸的鐵門麵前。

他將拘束帶抵在鐵門上,感官如雨水一般向前滲透,帶來門後的景象。

逼仄、凝澀、潮濕,或許隻是一個普通的地下室沒有錯。

姬明歡抬起右手,垂目看向門鎖,利用漆黑的拘束帶進行一係列精細操作,不動聲色地撬開了那扇鐵門的一道道門鎖。

隨後“哐當”一聲輕輕推開鐵門,門後是一條甬道,通往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場所。

保持著“拘束帶變色”的狀態,他緩緩向著地下室深處走去。一切並非如姬明歡所想,圖書館下方就是研究所。這裡越看越像一個平平無奇的地下室。

這時,拘束帶的敏銳感官讓他聽見了一個微弱的喘息聲。

麵具下的姬明歡挑了挑眉頭,然後朝著聲音的源頭靠近,又下了一條樓梯,最後來到拐角處。

抬起右手,伸出拘束帶。

拘束帶感官在黑暗中尤其敏銳,他在地下室深處的逼仄角落,看見了一個衣衫襤褸的黑發女孩,她的右手和腳部連著鐵鏈,鐵鏈栓在一旁的石柱子上。女孩身上的傷口很多,但大多是淤青。

透過感官,姬明歡看清了她的臉。

他怔了一秒鐘,隨後在黑暗中微微睜了睜眼睛。

剛入院時,姬明歡曾見過這個女孩,她叫許可因。兩人體弱多病,所以經常窩在操場角落一起看書,久而久之就成為了朋友,雖然說過的話不算多,但她是少數幾個被姬明歡真正意義上當成朋友的人。

可後來女孩忽然失蹤了,失蹤得毫無前兆,像落在掌心上的雪一樣稍縱即逝。

然後很快老院長便向警方通報了女孩失蹤的消息,但在長達數年的時間裡,警方一直未能找尋到女孩的下落,一次次的調查無疾而終,最後這場案件被迫結束。

福利院裡,包括姬明歡在內,所有人都以為那個女孩要麼已經死了,要麼被人販子拐走了。

卻沒有人會想到,其實那個女孩其實一直被關在這座地下室裡,每個夜晚他們躺在宿舍的床鋪上安然入眠時,女孩就靠在潮濕冰冷的牆壁上,耷拉著腦袋勉強自己睡去。

能做到這一切隻有一個人,隻有一個人有這座地下室的鑰匙,那就是:

——院長。

【已完成“1號卡牌事件”,獲得獎勵:事件卡牌——“籠中鳥”。】

看著女孩身上密布的傷口,姬明歡的瞳孔微縮。

他試著張開嘴,卻說不出話來。

垂落的額發遮住了麵具下的雙眼,嘴角微微抽動,裹著軀體的每一條拘束帶都在隱隱顫抖,每一條拘束帶都在儘可能地收斂著感官,像是不願讓他繼續看見女孩的慘狀。

片刻過後,他緩緩抬起頭來,麵無表情地看向地下室的監控器,像是在隔著監控眼與屏幕後的誰對視著。

三分鐘後,院長辦公室內部。

窗外豪雨滂沱,老院長用熱毛巾擦拭了一下頭發,捧著一杯熱茶走入辦公室,坐到了辦公桌的前邊,正欲打開電腦查看監控目錄,身後的窗戶驟然打開,緊接著他的脖頸忽然被一條漆黑的帶狀物纏住,猛地向後一勒卡在椅背上。

“說……一個月前,究竟是誰帶走了姬明歡和孔佑靈?”黑蛹緩緩解除了拘束帶變色的效果,現出身形,貼在他耳邊緩緩說道。

“我……我不知道……”

院長滿臉通紅,雙手緊緊地扯著脖頸上的拘束帶,像是在扯著一條黑色的大蛇,可拘束帶始終紋絲不動,源源不斷地為他提供著仿佛墜入深洋一般的窒息感。

“你不知道?哦對,那總有辦法讓你知道的。”

說著,黑蛹用拘束帶纏住院長的下半身,釋放了剛習得的技能——“拘束帶真言”。

【拘束帶真言:逼迫一個被你的拘束帶束縛住的人物說出真話。】

“沒有特征……他們把自己的身體裹得嚴嚴實實。”院長嘶啞地說。

“那你還記得什麼?”黑蛹緩緩問道,他的話語夾帶著隆隆的雷聲。

“我記得他們裹在大衣裡的製服上一個圖案。”

“圖案?什麼圖案?”

“你先放開……放開我,我畫給你看,我畫給你看!”院長喑啞地說著。

聞言,黑蛹略微鬆開拘束帶,用拘束帶把一支筆扔在了地上,像是向一條狗扔出了飼料。

院長撿起那支筆,從轉椅上滑落而下,他跪倒在地上,用顫抖的手畫出了一個六芒星圖案,正中間是一個圓,再外圈還有一個更大的圓把六芒星的每一個邊角連結起來。

麵具之下的姬明歡怔了那麼一秒,這個圖案曾在二號遊戲角色的記憶裡出現過。

夏平晝的前任隊友“紅路燈”在發狂之後變成了一個專門獵殺驅魔人的瘋子,他每次作案都會留下一個六芒星圖案,然後在旁邊寫上一串拉丁文:

——dalitas salvifica(救世會)。

記憶裡的那個六芒星圖案,和院長在地上畫出來的圖案……可謂如出一轍。

為什麼紅路燈在發狂殺人之後會留下相同的圖案,以及一串義為“救世會”的拉丁文?

“救世會……”黑蛹念出了紅路燈留下的拉丁文,眯起眼睛,“把我和孔佑靈帶走的人身上的製服有著一樣的六芒星圖案,難道說……教導員他們來自於這個叫作‘救世會’的組織?”

他用拘束帶敲打了一下電腦的鍵盤,片刻後說:“福利院的監控器裡,關於那兩天的監控記錄全部消失了?”

院長捂著還在作痛的喉嚨,斷斷續續地說:“這是他們要求的,我隻是迫不得已!”

黑蛹坐在轉椅上,歪了歪頭,裹著黑皮手套的雙手十指並攏,“讓我猜猜,你應該從他們那裡得到了不少好處?”

“不,絕對沒有的事,我隻是覺得這樣對那兩個孩子來說會更……”

黑蛹再一次用拘束帶捆住他的身體,利用“拘束帶真言”逼迫他說出真話。

“我……我從他們那裡得到了二十萬。”院長改口說,他的聲音簡直不像是自己的。

“你為了錢出賣了自己的良心,把這些無父無母、即便人間蒸發了也不會有人在意的孩子出賣給了惡魔。”黑蛹緩緩地說,“為什麼?難道在你眼裡,你拿到的這筆錢真的要大於這兩個孩子的安全麼?”

說著,他的目光瞥向辦公室角落的保險箱。

院長囁嚅著說:“他,他們威脅了我!”

“如果他們真的威脅了你……為什麼你不向異行者協會彙報?”黑蛹雙手十指交叉,歪了歪腦袋,“還是說,你認為異行者協會也管不了他們?”他頓了頓,“不是這樣吧,從頭到尾你就沒有被威脅過。”

說著,拘束帶猛然延伸而出,抓住藏在圖書架裡頭的保險箱,用力砸在了地上。

保險箱“砰”的一聲破碎開了,水流般濺射的電弧之中,金屬零件紛飛著四溢而出,緊接著一封信箋落在了地上。

黑蛹用拘束帶把信撈了起來,拆開,略微一瞥,隻見裡邊是一遝厚實的紙幣。

他用拘束帶代替自己的右手翻動紙幣,確認了一下總金額。

“二十萬元,”黑蛹掐指一算,“呃……就為了二十萬元,你就出賣了自己的靈魂,把福利院裡的孩子送到了來曆不明的人手裡,對他們的將來不管不顧,你有那麼一秒鐘感到良心不安過麼,老院長。”

“你誤會了。”

“喔,你確定……是我誤會了?”

黑蛹一改鬆弛的語氣,緩慢抬起麵具,幽邃的雙眼直勾勾凝視著院長的麵孔。

下一刻拘束帶把院長送到了窗外,令他從十米的高度伴著暴雨一同直墜向大地,在即將落地的最後幾秒又把他扯了回來,狠狠地甩在了地上,滑出了數米之遠撞在茶桌上。

院長的身體被雨幕衝刷得像是一隻落湯雞,他抬起頭來,臉色因恐懼而扭曲到極致,麵容蒼白地凝望黑蛹的麵具。

“我錯了……是我錯了。”

他嘶啞地呢喃著,一邊急促地向著地麵跪去。

“那個被你關在地下室日夜施暴的女孩……你又想要怎麼解釋?”

“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院長全身哆嗦著。

“你甚至不願意解釋一下?”

“放過我……求你原諒我……”

“好,那我原諒你了。”黑蛹平靜地說,畢竟沒人會和一個死人計較,他想。

話音剛落,漆黑的拘束帶便如潮浪般傾湧而去,溫和地、輕緩將院長扶了起來,隨後就好像蠕動的荊棘一般劃過他的大腿、螺旋著攀上他的腰部,最後纏上了他的脖頸。

拘束帶環繞一圈,打了一個結,是死結。緊接著,驀然收束。

黑蛹眯起眼睛,默默地注視著這一幕。

被打結的拘束帶纏住脖頸的男人,先是全身猛然抽搐,麵色通紅地掙紮了一會兒,而後雙臂如同被割斷的蘆葦一般緩慢垂下,腦袋也向下耷拉。眼皮尚未閉闔,目光還死死地盯著地麵,整個人徹底失去動靜。

淋漓血色之中,修長的黑影靜靜矗立著。

麵具下,姬明歡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他微微聳動了一下鼻尖,血腥氣味撲麵而來。

死一般的寂靜籠罩在辦公室之中,窗外風吹雨打,雨幕斜著掃了進來,刮起了他的衣擺。

“還是太衝動了……如果被教導員知道院長死在了黑蛹的手裡,他會對我產生懷疑。”

雨聲中他輕聲呢喃著。

沉默了很久,姬明歡把手伸入風衣口袋中,拿出手機抵在耳邊,給顧綺野打了一個電話。

“你是?”很快,電話對邊便傳來回應。

“藍弧先生……我需要你的幫助。”姬明歡用變聲器緩緩地說,儘可能使語氣保持著平常的戲謔,遊刃有餘,但發出的聲音卻稍微有些沙啞。

“又是你……”

聽見他的聲音,顧綺野的語氣沉了下來。

“來聖迪利福利院……”姬明歡麵無表情地說,“院長辦公室,這裡有一具屍體,我需要你掩護我,對外聲稱屍體的死法為‘上吊自殺’。”

“你殺了人?”

黑蛹並未回答他的問題,而是低聲說:“圖書館的地下室有一個女孩,看了她的樣子,你就知道院長為什麼會死。我隻說到這裡……如果你不幫我,我會直接把你的身份昭之於眾。”

電話對邊沉默許久:“我會先過去確認情況,再決定幫不幫你。”

顧綺野頓了頓,語氣漸漸沉了下來:“先說好,如果我不想幫你,即使你把我的身份對外公開也無所謂我不會幫助一個罪犯,這是我的原則。”

“就這樣好了,”黑蛹頓了一下,“順便一提,地下室的那個女孩……”

“什麼?”

麵具下的姬明歡沉默了一會,側眼看向窗外的暴雨,緩緩地說:“我希望你能給她安排一個好的住所,讓她像普通小孩一樣正常上學,為她安排最好的心理醫生……如果她想把自己關起來,那就先給她一段時間,不要強迫她。”

他頓了頓:“最重要的是……彆讓她再靠近這座福利院,她受的苦夠多了,彆讓她再回想起這些。”

說到這裡,黑蛹忽然自嘲地扯了扯唇角:“噢你知道麼,藍弧先生,除你以外,我都不知道這座城市還有誰是可以相信的。這個人必須是你,我隻相信你,必須由你把她帶走,親眼看著她好起來,否則我不會原諒你。”

聞言,電話對邊的顧綺野愣了一下。

他能聽出黑蛹說話的語氣明顯變了,不帶一絲一毫的戲謔,不再那麼玩世不恭,簡直就像一個孤冷的小孩,垂下驕傲的腦袋,在誠懇地向他乞求著什麼。

“雖然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我馬上到福利院。”顧綺野說。

“回見。”

撂下這句話便掛斷了電話,姬明歡目光空洞地看了地上的院長一會,又看了眼他畫的六芒星圖案,然後緩緩側過身子,麵向雨幕中的城市。

“救世會……洗乾淨脖子等我。”

拘束帶如同黑蛇一般爬上他全身,將他每一寸肌膚都重重纏繞,狂暴的雨幕中一聲雷鳴墜下,照亮了窗前修長的黑影,之後他的身形瞬間消失不見,像是被一陣陣無休無止的大風刮走了。

三分鐘後,圖書館的地下室裡。

一道深藍色的電光穿梭而至,耀眼的電弧朝著四麵八方蕩去,掃平了野草那般的黑暗,顧綺野停下身形,此時他身上還穿著一套休閒服,似乎是沒來得及更換戰服。

借著還未散去的電光,他看清了黑暗中的女孩。

怔了一下,顧綺野舉起右手,在食指上彙集雷光作為光源,仔細端詳著這個女孩身上的傷口,以及綁在她手腳上的鐵鏈。

“畜牲……”

他低聲呢喃著,麵孔微微抽動,緩步往前,裹挾著閃電的右手輕輕振了一下,鐵鏈一根根碎裂開來,當啷當啷地落了滿地。

顧綺野抱起了女孩的身體,儘可能不弄傷她傷痕累累的關節。

女孩睜開眼來,看著他的眼神裡含著恐懼,她想說話,但似乎已經失語了,隻是嘴唇在微微地翕動著:“院……長,把,把我……”

顧綺野低垂著眼,對懷中的女孩輕聲說:“沒事了……你已經安全了,院長,已經不會再回來了。”

話音落下,他的身形再度化為一道凜冽的雷光消逝在原地。

這一天的黎京下著暴雨,整座城市都被陰翳的天幕籠罩,但居民們窩在暖爐前看著電視,度過了一個平淡無奇的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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