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陽如獨眼般懸於天際,將整片荒原浸在猩紅之中。
草妖踩在地上,驚恐地發現自己的影子分裂成無數份,每一道影子都延伸向遠處。
那裡矗立著成千上萬個相同的十字架,每個十字架上都綁著和他一模一樣的綠色身軀。
鎖鏈突然收緊,勒進他慘綠色的皮膚。
草妖這才猛然發現,原來自己也被綁在十字架上麵?!
他掙紮著抬頭,正對上燭瓔那雙妖異瞳孔,血色曼陀羅花紋在眸中緩緩旋轉,像是要將他靈魂都絞碎。
“你。”
他的聲音在空氣中分裂、增殖,化作層層疊疊的回音。
遠處那些被束縛的“自己”也同時開口,聲浪如潮水般湧來。
如此詭異的場景,讓草妖頭皮發麻,甚至懷疑,是不是所有的分身,乃至於本體都被拉入這個奇異空間。
但現場的自己太同步,又讓他得出結論,隻有他待在這裡。
草妖看著麵前的燭瓔。
“你是誰?”
麵對他的問話,燭瓔並沒有回答,隻是用一雙眼眸冷冷盯著草妖,“少裝蒜了,你看見我的第一刻就想跑,擺明是知道我找你為什麼事情。
說吧,你怎麼知道羅刹瞳的秘密?又為什麼要針對我?”
燭瓔抬手,一把斧頭出現在白嫩掌間,“在這個由神作無間創造的空間裡麵。
時間的流速和外麵不同,這裡過去三天,外麵也隻不過是過去一秒。
在這裡受到的任何傷勢都不會出現在身體,隻是摧殘著你的精神,但你不會死,也不會崩潰。
無間是永遠的煉獄。”
她用冷漠語氣訴說著神作無間的能力。
不等草妖開口,燭瓔一斧頭砍在他的脖頸上。
“啊!”
草妖的慘叫與千萬個自己的哀嚎重疊。
他清晰感受到利刃切開氣管的冰涼,卻看不到一滴血,傷口在斧刃離開的瞬間便愈合如初,隻留下神經末梢記憶的劇痛。
草妖額頭冒出冷汗,卻依舊咬牙道:“我不懂你在說什麼,我隻是奪舍一個人類,什麼羅刹瞳?你是誰?”
對他的嘴硬,燭瓔什麼都沒說,隻是默默地舉起斧頭。
……
神作無間的時間流逝兩天半後,草妖堅持不住了。
燭瓔的招式簡單,就是用斧頭劈他。
偏偏那劇烈的疼痛無法讓人適應。
每一次被攻擊,都像是他第一次遇到這種攻擊。
精神無法變得麻木,也無法崩潰。
他大聲求饒道:“燭瓔,彆打了,我說。”
燭瓔停止攻擊,冷冷看著他。
草妖喘著粗氣道:“我不是你的敵人。
相反,是你父親命令我過來幫你增強羅刹瞳的瞳力。”
“父親”二字像一把利刃,瞬間刺穿燭瓔的冷靜。
她的瞳孔驟然收縮,握著斧柄的手指因用力而發白。
在她心中,家人隻有逝去的母親和妹妹。
至於那個強迫母親的該死妖怪。
那個讓母親承受非議、被迫隱居深山,最終積勞成疾的罪魁禍首,她心中隻有刻骨的恨意。
“他在哪裡?”
燭瓔冷冷地詢問。
整個無間空間隨著她強烈的殺意劇烈震顫。
草妖抖了抖身體,極其虛弱道:“我,我不知道啊,隻有本體知道帝鴻大人待在哪裡。
我們一直都是單向聯係。”
他沒有說謊,燭瓔能夠從一個人細微的表情變化,判斷一個人有沒有說謊的可能。
尤其在這種極度虛弱的時候,草妖更不可能說謊。
“帝鴻將我的羅刹瞳變強之後,想要乾什麼?”
“帝鴻大人遭遇夏國的天皇重創,壽命大減,所以千年來,不斷尋找人和妖怪播種,試圖培養一個能夠覺醒羅刹瞳的後代。
然後將自己的羅刹瞳力全部輸入給覺醒者,毀滅人類,振興妖族。”
說到這裡,草妖的喉結滾動,突然瞪大雙眼,綠瑩瑩的皮膚下有什麼東西在蠕動,像無數蛆蟲在血管裡奔逃。
燭瓔發現不對,連忙問道:“我先前一直都在帝鴻的監視下嗎?”
“嗯,他。”
草妖的話戛然而止,軀體像充氣皮球般鼓脹,鎖鏈深深勒進爆裂的皮肉。
燭瓔瞳孔驟縮,曼陀羅花紋急速旋轉,撤去幻術。
現實世界的停車場裡,草妖的身體已經膨脹成畸形肉球,西裝紐扣崩飛時,露出青紫的肚皮。
燭瓔瞪眼,純白色的南明離火瞬間包裹住扭曲的肉團。
火焰中傳來令人毛骨悚然的“滋滋”聲,像是百隻蟑螂在油鍋裡爆裂。
膨脹的軀體迅速塌陷,最終化作一灘冒著青煙的焦黑物質。
也露出裡麵早已經腐爛的人類屍體。
啪嘰。
屍體倒下,腐爛的頭顱一挨著車門,立刻脫離脖頸,在地麵滾了兩圈。
空氣的味道極其難聞,像是夏季放在封閉空間裡麵的死魚。
砰,空氣爆發一聲悶響後,白玉京出現在燭瓔身後,差點被這股味道臭到吐出來。
他捏著鼻子,問道:“發生什麼事情?”
在他的感知中,燭瓔的靈壓變得愈發暴戾、憎恨,仿佛有無數怨靈在她周身哀嚎。
燭瓔轉頭,麵容冷豔,那一雙羅刹瞳散發的瞳力比先前更強,紅光更盛。
對帝鴻的憎恨翻滾在胸膛。
她臉上表情卻沒有什麼變化,淡淡道:“沒事,隻是知曉誰在背後搞鬼。”
“要我幫忙嗎?”
“不用,我要親手將它碎屍萬段,再挫骨揚灰。”
燭瓔聲音無比冰冷。
自己一直在帝鴻的監視下,那就說明,對方明明有能力救母親、救妹妹和她,卻依舊放任不管。
或許就是想要讓她覺醒羅刹瞳。
草大叔……
那位對妖族,對羅刹瞳似乎太了解。
燭瓔越想,眼眸越冰冷。
白玉京表情凝重道:“燭瓔,我不會勸你放棄複仇。
對傷害自己的家夥進行對等,甚至是更過激的報複,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我希望,你不要將個人的行為上升到一個群體。
真到那一步的話,我不會坐視不管。”
他在這裡畫下一道清晰的紅線,不希望看見對方觸及紅線的那天。
經過一段時間相處,白玉京知道燭瓔和柳霜翎、蒂雅不同。
那兩位棘手的性格是與生俱來。
燭瓔不是。
她的性格其實很單純,隻是這份單純,在經曆絕望痛苦的事情後,變成讓人頭疼的執拗。
成為神,變成世界公敵的計劃。
與其說是想要世界和平,不如說是燭瓔對這個世界的憎恨太過於強烈。
以至於,這個世界的人類如果無法人人都是好人,那就沒有資格生存。
燭瓔盯著麵前的白玉京,一點都沒有退讓意思,道:“掌門,我會乾掉你,然後成為神,與世界所有人為敵。”
這句話本該是驚世駭俗的宣言,起碼在燭瓔看來是這樣。
白玉京卻突然笑了。
他笑得那麼輕鬆,甚至伸手揉了揉燭瓔發頂,就像在安撫一隻炸毛的貓。
“好啊,我等著你。”
輕鬆的語氣和摩擦在頭頂的寬厚手掌讓燭瓔心中暗惱,感覺自己被小瞧了。
她可是認真想要殺死白玉京啊!
燭瓔抿嘴,不說什麼,一個禹步消失在地下停車場。
……
同時,錦衣衛駐地。
大部分的房間都讓黑暗覆蓋,僅有一部分房屋在夜晚的時候還亮著燈,呼應著外麵的月光。
唐子聰的長靴踏過回廊時,驚起簷角棲息的夜鴉。
他停在一扇雕著狴犴紋的檀木門前,指尖剛觸及門板,裡麵便傳來懶散的聲音。
“進來。”
辦公室內,僅有一盞青銅造型的宮燈在案頭搖曳。
指揮使支著下巴坐在陰影裡,蓬鬆的亂發在燈光中泛著淺淺油光。
唐子聰滿臉恭敬道:“指揮使大人,您找我過來,有什麼事情嗎?”
“上麵交代一件比較麻煩的事情,聖詹姆斯島的事件,外麵有人潑臟水給我們,想要引發我們和猩紅女王的戰爭。”
指揮使撓了撓雞窩般的頭發,臉上閃過一抹嫌麻煩的表情道:“我也不清楚,上麵的人和猩紅女王商討什麼。
總之,王書記給的消息是猩紅女王會派一位半妖為主的使者團隊,秘密造訪尚海,和六扇門調查相關的案子。”
“我們和猩紅女王合作?!”
唐子聰麵露驚愕。
指揮使聳肩道:“所謂政治就是這樣。
我們對國內的妖怪趕儘殺絕,不代表對國外也是那樣。
現在的難題是,國內外都有一股勢力想要挑起戰爭。
如果這個使者團在這裡被人團滅,戰爭必然無法避免。
公然派人保護,被捅出去,很可能造成輿論風波。
我的想法是通過非官方的渠道找人保護。”
唐子聰頓時反應過來,為什麼指揮使要找自己,連忙道:“好,我明天讓齊翔發一個訂單給青雲門的掌門。”
指揮使表情嚴肅道:“他會接受這樣護衛的任務嗎?”
唐子聰點頭道:“放心,白掌門是一個很好相處的人,我從沒有見過像他這麼沒架子的九等靈師。”
“好,事情交給你處理。”
指揮使點頭。
選擇唐子聰,就是他鐘意於白玉京擔任護衛。
實力強大不說,背後的關係也很乾淨。
唯一的政治站隊就是在青帝重啟魔物探索的萬民書上簽名。
巧的是,指揮使也是青帝派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