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的殺意如實質般凝結，連陽光都在這股寒意下黯淡。
蒂雅感覺自己的呼吸變得粘稠，仿佛吸入的不是空氣，而是冰冷的鉛水。
她下意識攥緊了衣角，指節因用力而發白，目光牢牢盯著下方，不由擔心白玉京的安全。
掌門該不會真死掉吧？
雖然蒂雅一直很想乾掉白玉京，也希望白玉京被乾掉，但絕對不是此時此刻被八岐乾掉啊。
她心裡琢磨著，要不要慫恿身邊的燭瓔和自己一起出手？
下方的青石廣場上，八岐的身體驟然發生變化。
他褪去人類外形，顯露妖怪的本體，赫然是一條巨大的八頭蛇。
通體覆蓋著白色的皮膚，背麵布滿了黑色網格狀的蛇紋，乍看之下，仿佛一片片白色的鱗片鑲嵌在背部。
每一顆蛇頭都有房屋般大小，蛇身粗壯而靈活，迅速盤繞在白玉京周圍。
八個腦袋分彆在不同的方位。
其中兩顆蛇頭俯視著屋頂上的燭瓔和蒂雅，防備她們有可能的襲擊。
剩下的六顆蛇頭則同時張開血盆大口，高聲詠唱三種不同的咒語。
“凜冬的悲鳴凍結星辰，永劫的蒼白吞噬呼吸……”“灼燒罪孽的骨，沸騰汙穢的血……”“撕裂雲海的利齒，貫穿蒼穹的咆哮……”
八岐的詠唱聲低沉而沙啞，使用的語言並非漢語，而是日語。
在這個世界，擁有禁咒的語種就是漢語、英語、法語、俄語、德語、日語。
有關日語的禁咒隻有三種。
一種是八岐研發，另外兩種由安培晴明研發。
而日本的三種禁咒，八岐都會。
他最得意的招式就是雙重詠唱禁咒。
因為他的腦袋比彆人多，嘴巴也比彆人多。
“咒·一百一十八，霜天凍獄！”“咒·一百一十七，業火天墜！”“咒·一百一十四，嵐空無相！”
隨著八岐的詠唱聲落下，兩顆蛇頭率先噴出滔天寒潮。
白色的寒氣如海嘯般席卷而來，空氣中凝結出無數冰晶，發出“嘎嘎”的聲響，連時間都在這一刻被凍結。
白玉京的身影瞬間被寒潮吞沒，纏繞在他四肢的注連繩上結出厚厚的冰霜。
緊接著，另外兩顆蛇頭齊齊張開巨口，噴出熾熱的紅蓮業火。
血紅色火焰如同地獄的怒濤，瞬間將寒潮淹沒。
冰與火的碰撞引發劇烈的能量波動，空氣發出“嗤嗤”的蒸發聲，白色的蒸汽與紅色的火焰交織在一起，形成一幅詭異而壯觀的畫麵。
同時，又有兩顆蛇頭吐出兩股狂暴的颶風。
風助火勢，火借風威，火焰在颶風的推動下猛然膨脹數倍，化作一條咆哮的火龍。
轟！
火龍原地盤旋，恐怖的高溫讓空間都開始乾裂。
漆黑的裂痕在火龍卷中若隱若現，仿佛連天地都在這一刻崩碎。
三女全神貫注地盯著下方，似乎想要透過火龍卷看見裡麵的人影。
掌門，還活著嗎？
她們心中升起這個疑問。
“霜翎，這就是絕界。”
白玉京平靜的聲音從火焰之中向外傳出。
下一刻，紫黑色的球形結界從火焰中湧現，瞬間向外擴張。
寒潮、火焰、狂風，所有的一切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鉛筆畫，消失得無影無蹤。
八岐的瞳孔猛然收縮，根本來不及躲避，紫黑色的絕界已經籠罩大半個身軀。
那龐大的蛇軀在絕界的力量下，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僅剩下八顆蛇頭飄蕩在空中。
一雙雙金色豎瞳流露著濃濃的震驚，“怎麼可能，你居然硬抗我雙重詠唱的禁咒沒事？！”
“絕界能夠排斥自身之外一切的事物，最初僅是覆蓋在體表，將東西彈開。
要是修煉到精通的地步，彈開事物的斥力和速度將變得極為恐怖，能夠在一瞬間消滅所有接觸到的事物。”
絕界緩緩收回，白玉京完好無損地站在青石板上，天藍色的鶴氅在秋風中輕輕飄動，仿佛剛才那毀天滅地的禁咒不過是微風拂麵的小事。
屋頂上的蒂雅深深吸了一口氣，心情複雜得難以言喻。
她既為白玉京安然無恙感到一絲慶幸，又為他一點事情都沒有感到失望。
吃了八岐雙重詠唱的三種禁咒，居然連一點灰塵都不染，這合理嗎？！
蒂雅心中吐槽自家掌門的怪物水平。
八顆巨大的蛇頭掉落在地麵，又驟然彈起，被絕界彈成分子的血肉飛速在斷頸處凝聚，重新變成充滿壓迫感的巨大身軀。
“接下來就用你演示時蝕永劫的威力吧。”
白玉京平靜的語氣聽在八岐耳中是那麼諷刺，將他高傲的自尊心從雲端一下子扯到地麵。
不，應該是扯到淤泥裡。
“區區人類，少給我得意忘形！”
八岐的咆哮聲震得空氣都在顫抖。
八顆蛇頭同時揚起，金色豎瞳中閃爍著瘋狂的光芒。
他的身體開始劇烈膨脹，靈壓如同火山噴發般從體內湧出。
青石廣場的地麵發出哢嚓一聲，裂開蛛網般的紋路，碎石和塵土被無形的力量卷起，在空中形成詭異的漩渦。
八岐身體如同一個被充氣到極限的氣球，皮膚下的血管和肌肉清晰可見，仿佛下一秒就要爆裂。
將毀滅的氣息銘刻在青雲門每一處角落。
“腐朽吧，刻度之神的脊椎，沙漏傾覆，晨昏割裂為殘片！
快者見白發，慢者凝為石，千重世界在裂隙中慟哭，此即，時空的癌，咒·一百二十七，時蝕永劫。”
白玉京飛快念出詠唱語，抬手向前。
八岐膨脹的身體驟然停滯。
身體的每一個部位被分割成無數個獨立的時間片段，時間的流速在這一刻變得混亂不堪。
第一顆蛇頭的時間飛速流逝，原本光滑的鱗片迅速老化，變得乾枯而脆弱，最終化作一堆灰燼，隨風飄散。
第二顆蛇頭的時間卻倒流了，巨大的蛇頭迅速縮小，鱗片變得柔軟而稚嫩，最終退化成一顆未孵化的蛇卵，隨即碎裂成無數碎片。
第三顆蛇頭的時間完全靜止，定格在空中，金色豎瞳中滿是驚恐與絕望，仿佛一座栩栩如生的雕像。
第四、第五……
八岐的身體在時間的混亂中逐漸崩解，連聲音都變得斷斷續續：“這……這是什麼力量……”
這一刻，八岐的聲音再也沒有先前的瘋狂，也沒有最初的高傲，像是迷茫的羔羊，向主祈求答案。
卑微到柳霜翎都不由在心裡升起一絲對八岐的同情。
也不由暗暗感歎。
即便世上最窮凶極惡的罪犯，在掌門麵前，恐怕都顯得讓人想要同情。
她望向站在廣場上的白玉京，從這裡看不到正麵，隻能夠看見高大的背影。
現場空氣有些沉默。
白玉京沒有回答八岐的疑問，總不能說，自己根本沒有用上全力。
打得八岐懷疑妖生的力量，隻是他實力的冰山一角。
這樣的事實，對一個死者來說，未免顯得太殘酷。
白玉京又不屑於說謊。
唯有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