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
小道士的聲音，似沒有了任何情緒波動。
“為什麼不用？憑什麼不用？”唐安過去拽住小道士的領口，“我能救她回來的，我能！”
小道士抬頭看著唐安，眼中依舊是極致的平靜。
他隻問了唐安一句話，“救回來之後呢？”
唐安愣怔一瞬，“當然是……當，當然……”她看向了那些百姓，那些指指點點，甚至還帶著得逞笑意的人。
對啊，救回來之後呢？
“公主，讓她走吧。”小道士嘴上說著這樣的話，可手上，卻始終沒有放開過懷裡的白素素。
唐安緊跟著看向白素素，那是一張蒼白的，沒有一絲生機的臉。
還記得她初見這張臉，隻是在昨天。
昨天的她，肆意，驕傲，眼神清澈無比。
可今日，可現在，她卻成了一具屍體。
“我可以送她去修道，我可以讓她成仙，我可以……”
小道士麵帶些許微笑，“可是素素說，她不想再當什麼紅鱗大蟒了。”
一句話，讓唐安瞬間啞然。
小道士接著說：“她雖然嘴上說著不介意，更是對那些自持正義的捉妖之輩，常常為敵。”
“可她心底還是自卑的，因為她聽到的不好的聲音太多，她消化不了。她甚至痛恨自己，為什麼生來就是妖。”
“可這些，她以前從未跟我說過。”
“直到今日，直到方才。她說，等她再轉世的時候，她想試試能不能投胎成為一個人。”
“一個，不用再看儘那些排擠，驚悚目光的人。一個可以做自己想做之事，不用再接受偏見目光的人。”
“她說她不想成為異類，她說她來世還想當一個俠客，仗劍江湖。”
小道士緩緩說來，嘴角帶笑。
隨後他似乎想到了一些問題，笑容消失了。
“可是公主，為什麼啊？”
“為什麼人妖就一定殊途，為什麼行俠仗義的隻能是人？”
“為什麼她做了那麼多好事，為什麼她從無害人之心。可偏偏，她就是人們口中的惡妖呢？”
小道士一句句的問，問的唐安說不出一個字。
唐安甚至想去跟那些凡人解釋，解釋他們的孩子都沒有事，都還活著。
可小道士拉住了唐安，“沒用的。”
“那些孩子若回來了，左右也逃不過還是一個死字。”
“素素已經死了，就彆讓那些孩子，再步她的後塵了。”
唐安垂頭，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挫敗感，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是誰？”
“誰殺了她？”
“又是誰，能把凡人帶到這個地方？”
“是誰？”小道士看著那些凡人，“是妖殺了她？還是人殺了她？”
“不，是成見殺了她，是命數殺了她。”
小道士說著，身體抽搐一下，從嘴角滴落下了血跡。
“你怎麼了？”唐安趕緊去找藥。
“公主，彆忙活了，是我自己不想活了。”
“這個世道，太累了。”
“素素一個人去了地府，一個人輪回，我不放心。”
唐安大口的呼吸，控製著眼淚。“你還能活著卻偏偏要去死，你傻不傻啊？”
小道士笑著流淚，“師父，您也傻，不是嗎？”
唐安愣怔一刻，喉嚨如吞秤砣一樣難受。
“您想改變大唐，您想改變他們，您想改變自己的命數。”
“可是師父，素素沒有您那樣的智慧，沒有您的境遇和幫扶。”
“她隻有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隻會卜算的小道士而已。”
“其實，我算出你我之間，有一段師徒緣，極為淺薄的師徒緣。”
“我也算出，我與素素，宿命相同，死劫一致。”
“隻不過我選擇自戕，不是因為遵循天命，隻是想去陪著她，僅此而已。”
小道士話剛說完，吐了兩大口黑血。
他在力竭之前，先把素素的屍體放好。然後，他才躺到素素身邊，握緊了她的手。
“師父，你我師徒之緣，始於昨日，終於今日。”
“我隻想求您一件事。”
“你說。”唐安低下頭，不敢去看他們倆。
可實則，她早已淚如雨下。
“我想求你，把我和素素的屍身燒了。我不想她死後，還要麵臨被人挖屍羞辱的風險。”
唐安抬起頭，努力想要止住眼淚，卻是止不住的崩潰。
素素明明做了那麼多好事，她明明救了那麼多孩子，她憑什麼沒有好報？
憑什麼一句命數，她就該死呢？
“好，我答應你。”這一句答應，無比沉重。
唐安說完這句話的時候，楊戩和哪吒也趕來了。
小道士看看孫悟空，楊戩和哪吒，嘴角帶著些許笑意。
“能死前看一眼師父和師兄們，小道士我，沒有任何遺憾了。”
唐安看向他，“你總是說自己是小道士，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小道士轉頭看向了白素素，用儘生命說了最後兩個字。
“許宣。”
言儘，命散。
“許宣？”
“許宣？”
唐安重複了兩聲，忽的笑出聲來。
“許宣，白素素。”
“許仙，白素貞。”
“白素貞，黎山老母。”
“嗬嗬嗬……”
“哈哈哈哈……”
唐安笑了良久，笑到力竭，笑到雙眼布滿血絲。她抬頭看向了洞府外的天，眼底醞釀的是風暴。
“所以，這是你給我的一個警告，是嗎？”
“還是你想告訴我，這就是命中的定數，即便是我有能力，也依舊改不了？”
唐安爬起來，孫悟空幾人趕緊去扶她。
“不用扶我。”唐安自己爬起來，看向那些愚昧無知的人，看向那宛如一張大手的天！
“原來，白素貞拜師黎山老母的因果，在這？”
“原來，我給沉香取名的因果，也在這。”
“我自以為想改變的事，偏偏我就成了促成那件事的關鍵點，對嗎？”
“嗬嗬嗬嗬……”
唐安才意識到，這一局，她敗了。
不僅敗了，還敗的一敗塗地。
人與天鬥，果然是，自不量力嗎？
“師父。”孫悟空和楊戩，都難免擔心的緊。
哪吒則是看向那些幸災樂禍的人，眼中殺心已起。
“哪吒。”唐安擦掉了眼淚，阻止了哪吒。
“去燒點水。”
“為何？”
“他們倆，是乾淨的。乾乾淨淨來，也要乾乾淨淨的走。”
“我給素素換身衣服，擦擦臉。”
“嗯。”哪吒氣急，可看到唐安時，眼中隻剩心疼，便也聽了她的話。
在這期間，唐安看向了那些愛看熱鬨的人。
“她這個人真奇怪，還要送妖怪走。”
“妖怪是你親人還是怎麼？你還處理上後事了？”
“就是，顯著她了似的，假好人。”
“夠了！”楊戩手中三尖兩刃刀已出，嚇得那些人噤了聲。
孫悟空急的直撓腮，“師父，你可莫要聽進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