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
沈玉卿已有慍怒之象。
這位內閣次輔，嘴裡緩緩吐出一個字眼。
“遷都。”
兩個字，輕飄飄的。
可就像是一把重錘，狠狠砸在了所有主戰派的心房上。
海端勃然大怒道：“王鎮！你為何如此懦弱！”
在場不少人都帶著怒意看向王鎮。
大雲立國四百年，經曆過無數次風雨飄搖，但沒有一次要到遷都的地步。
若是翻遍史書。
在大多數皇朝當中，隻要到了遷都這種地步，八成是要亡國了。
王鎮亦是在冒天下之大不韙。
他也很清楚，自己將會引來滔天怒火，但無論如何都得把話說完。
撲通！
王鎮跪拜在地，沉聲道：“陛下，諸位同僚，臣知道此為懦弱之舉。”
“可你們都想一想，譽王能擋得住妖族大軍嗎？”
“如果北涼州防線被完全擊穿，隴西州就根本沒有戰力能夠進行阻滯。”
“現如今，中州的中山王已經鎮壓了作亂的妖族，隻要遷都到中州的天京府，便能夠穩住大雲的半壁江山。”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王鎮說的沒錯。
遷都中州天京府，暫時放棄鎬京，等於給大雲減輕了一些負擔。
再者，可以製約淮江以南的七位藩王，避免他們趁著朝廷衰弱之時擁兵作亂。
無論如何，都有半壁江山可以托底，代價就是徹底喪失西北。
此時此刻，沈玉卿的臉陰沉至極。
如果此人不是張太忠生前留下來的。
現在，他已經讓禁衛把王鎮拖出去碎屍萬段了！
“好了，你閉嘴，此事休要再提，我大雲立國四百年，沒有一個帝王被逼得遷都！”
先帝時期，關外異族都打到了鎬京，都沒考慮到遷都。
而現在妖族連北涼州的鼎天城都沒跨過去，就有人提出遷都。
沈玉卿儘量壓製著怒意，保持著帝王修養。
張太忠死之後，殺了太多的文士，他現在不想讓內閣出現半點動蕩。
沒成想，王鎮接下來的話，徹底讓他壓製不住怒火了。
“大雲現在是兩線開戰。”
“遼金王庭的威脅弱於妖族。”
“臣鬥膽請陛下派出禮部官員作為使者，出訪遼金王庭，並以聖旨令穆王轉戰北涼州，與譽王共同抵禦妖族入侵。”
沈玉卿怒到極致，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了。
他很想殺人。
可現在不能這樣做。
沈玉卿淡淡道：“王愛卿，此事暫且擱置，情況還沒壞到那種地步。”
王鎮又不是傻子。
他聽得出來沈玉卿的意思。
遷都，免談。
與遼金王庭議和，更無半點可能。
王鎮頓時急了。
“陛下，東西兩道戰線，對大雲來說是前所未有的負擔啊！”
“這樣下去，不出一年，大雲民生凋敝。”
“從先帝至今積攢的數十年國力，都會因此而付諸東流，到時即便打退了妖族，大雲十四州也將會是亂象叢生！”
沈玉卿怒吼道：“你閉嘴！”
“來人！給朕把這個禍害給查出去！”
一隊禁衛直接走進尚書房，直接把王鎮強行帶離。
其實，那些主戰派臣子，已經有部分人倒向王鎮了。
人家畢竟說的在理。
內憂外患之下，應當減輕負擔。
遷都的提議確實不太妥當，而且很丟麵子，但讓穆王沈玉塵與譽王沈玉澤合流，應該是個不錯的選擇。
集中力量辦大事嘛。
這個現象，是因為張太忠死的太急，許多事情都沒來得及安排。
新上位的臣子們，並不知道沈家兄弟三人之間有著極其深厚的矛盾。
就算真的那麼做了，與遼金王庭議和。
沈玉塵便能名正言順地從遼東州南下。
趁著都有亂子，一鼓作氣毀了鎬京。
沈玉卿知道，他絕對做得出這樣的事情來。
這場君臣議事。
因此而不歡而散。
沈玉卿頗感疲乏，等到夜間，他把海端獨自叫到跟前。
海端以為，沈玉卿也對王鎮的提議動心了。
先前的發怒，像是拉不下麵子。
實際上，沈玉卿是沒有半點要退縮的意思。
“海首輔，讓你的人，挖出王鎮入仕以來的所有罪證，讓他滾出內閣！”
海端有些詫異，但覺得可以接受。
要是換成前麵幾位先帝。
今天晚上，王鎮一家十幾口人，就得滿門抄斬了。
沈玉卿對待臣子很是仁義。
當著那麼多人的麵冒犯他，也僅僅是要趕出內閣而已。
沈玉卿是純粹的不想殺人。
而且，殺了王鎮，還會寒了士林之人的心。
滾出內閣，王鎮就沒門路說話了。
海端為人端正，勸說道：“陛下，王鎮雖有罪過，但不至於如此針對，而他的初衷也是為了大雲考慮。”
“好了，你也少說這種廢話。”沈玉卿冷冷道。
“那臣就得問問您了，為何不願意讓穆王幫忙？”
“你覺得，朕不知道什麼才叫做明智的選擇麼？”
對待海端，沈玉卿沒有隱瞞。
早前他打壓沈玉塵的事情，幾乎滿朝皆知，海端略有耳聞。
可沒想到，都鬨到了如此地步。
要是三個月前。
沈玉卿會毫不猶豫地將重擔壓在沈玉塵身上，隻是今時不同往日了。
得知其中緣由，海端能理解了。
沈玉卿接下來的話，讓他也改變了些許想法。
“海首輔，朕讓你學學張太忠，不是讓你成為他。”
“你們這些文人，學他者生，像他者死。”
“王鎮就是太會審時度勢，反而掉進了誤區當中，覺得什麼事從大局出發就是最好的，實際不然。”
“要是張太忠在，朕也許不會像今日這般煩憂。”
在與張太忠初識時，沈玉卿便給了他一個很高的評價——完人。
於私，能幫自己爭權奪利。
於公，能夠處理好天下事。
海端就要差上太多了，沈玉卿倒也不強求，隻是希望在這個過渡期間，海端能發揮出最大的作用。
“請陛下放心，臣接下來做的事情，會讓您滿意的。”
“但是，臣仍然覺得，王鎮不能驅逐，也殺不得。”
“他有著更大的利用價值。”
海端的突然轉變，讓沈玉卿很是意外，也很有興趣，問道：“你想怎麼做？”
“王鎮可以成為，朝廷和穆王之間的一根紐帶。”
“這根紐帶，也能勒住穆王的脖子。”
“但就是得讓譽王心驚膽戰一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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