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梔枝躡手躡腳拿回了手機。
屏幕上靜悄悄的,還沒有回過來的消息。
她在彆墅裡轉了一大圈,捏著盒薯片邊走邊看,染回來的亞麻色發絲散落在耳邊,像隻視察自己領地的可愛小貓。
這邊的彆墅區環境很好,布局合理,可席靳自己住的臥室,並非是這棟彆墅裡采光最好的房間。
銅質的門把手靜靜停泊在關閉的門上,上麵有一道密碼鎖,薑梔枝盯著這個房間看了好一會兒,又有些自戀的覺得這肯定是席靳留給自己的房間。
她輸入自己的生日,門鎖彈開。
驟然的光亮湧入眼簾,房間裡亮堂堂的,大麵積的米粉色伴隨著歐式風格,鑽石的光芒璀璨耀眼,刺繡的錦被一層又一層,手工編織的帷幔飄飄。
她踏進房門,看到了梳妝台旁滿滿的首飾,積壓起來的試卷有些堆積,就連黃銅的筆筒上都鑲著鑽。
抽屜裡有她曾經的日記,嘰裡咕嚕的記著很幼稚的語言,還有早就在記憶裡淡忘的發夾,鋼筆有些微微的磨損,在抽屜裡滾動著……
在她遠去的6年,她的竹馬在自己的彆墅裡,為她布置好了永遠不會有人住進來的房間。
薑梔枝輕輕歎了口氣,拉開衣櫃,看到了,按照她的喜好逐年變大的女性衣裙。
衣帽間裡的禮物很多,琳琅滿目,藏著她好像未曾離去的6年。
手機“嗡嗡”兩聲,是發來的新消息。
「顧聿之:查到了,不過這小子發什麼瘋?」
緊接著是一條視頻。
薑梔枝找了個位置坐下,點開了視頻。
道路上的那輛跑車正常行駛著,車身有些晃,十幾秒後,車輛蹭過那輛灑水車,席靳下車聯係了保險。
對方來的很快,席靳也並無任何反常。
他很平靜,平靜的任由對方取證,道歉,又再次上了車。
可是視頻還沒完。
幾分鐘過後,那輛黃色的跑車駛入另一街區,車身還是有些微微的晃,道路上行人稀少,車輛靠邊,副駕駛的小劉抱著包下車,停在了路邊。
車窗緩緩升起,一頭銀發的青年踩下油門,車輛再次發動——
然後“砰”地一聲,狠狠撞上護欄。
車頭插入茂密的綠植,能看到的地方已經肉眼變形,小劉大喊著過去,車門卻被人從裡麵一腳踹開。
氣囊儘數彈了出來 ,席靳沒有受傷。
他頂著一頭銀發,格外平靜的下了車,沿著褲腿而下的手掌在滴血。
視頻的最後,有穿著西裝的人出現,替他處理這一切。
而整個視頻裡的席靳,一直半斂著眼皮,連點表情也沒有,平靜到讓人心裡發涼。
視頻結束了。
手機屏幕倒映著少女微微放大的眼睛,像是理解不了這一切。
按照視頻上的時間,席靳根本沒機會去醫院處理傷口。
而那碗煮到軟爛的鮮蝦玉米青菜粥,也要提前準備著。
她以為從來沒變的竹馬,在屏幕上有些細微的陌生。
那樣冷靜的一張臉,半點表情也沒有,立體的臉部輪廓伴隨著肅殺,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模樣。
穿衣鏡裡倒映著的少女匆忙起身,手臂蹭過桌麵,又聽到“啪”的一聲。
鏡子裡的表情閃過茫然,她整個人僵在原地,緩緩轉頭——
幾個茶色玻璃的衣櫃朝兩邊移動,露出了一扇緊閉的暗門。
還沒等她給出反應,暗門“吱呀”一聲,自己彈開了。
半遮半掩的門,光線幽微的暗室。
一縷風穿過窗簾落在她臉上,鏡中的少女一個激靈,慢慢攥緊了手指。
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睜得格外大,弧度圓潤的眼尾微微顫抖,閃過戒備和驚恐。
她就這樣盯著半開的房門,僵直直的站在原地,直到手機又嗡嗡兩聲,才驟然轉過身,像是沒看到那間密室一般,回身朝著門口的方向走去。
穿衣鏡裡的人影一空,腳步聲逐漸遠去。
房門聲響起。
寂靜的空氣漂浮著金色的塵埃,繁複華麗的羊絨毯鋪在地麵上,落下穿衣鏡長長的倒影。
幾秒鐘後,那道纖細的身影再度折返,握著手機,站在半開的房門前。
一股奇特的香氣襲來,像是彷山裴家寺廟裡曾經聞過的檀香。
少女玉白的指尖一點點抬起,暴露在空氣中,又一點一點,沒入到陽光照不到的陰影裡麵。
暗室很黑,光影模糊。
長明的燈光搖曳著,在牆壁上跳動著豆大的影子。
一尊羊脂白玉的佛像立於佛龕中間,視線半斂,眉眼清麗。
站在地板上的少女指尖驀然收緊,盯著那張熟悉的臉看了好一會兒,才閉了閉眼。
瘋了。
如果不是親眼看見,任誰告訴她——
她陽光開朗的竹馬私下以她的臉塑了一幅像,立在佛龕裡,點上長明燈,燃著檀香,腳下放著蒲團叩拜,薑梔枝都會覺得對方是在說胡話。
香霧繚繞,在陰暗的房間裡扭曲盤旋。
薑梔枝上前一步,在檀香中聞到了一股隱隱的血腥氣。
她循著血氣的來源,想抬手拿下來那尊不倫不類的佛像,又覺得不敬。
可是對上那張自己的臉,她表情又格外怪異,最終還是長呼了一口氣,將其捧了下來。
血腥氣漸濃。
她的手指扶著玉雕佛像的後背,借著燈光,看到了隱隱的紅色交錯縱橫,像是人類的血管。
某個念頭從腦海閃過,她湊過去低頭聞了一口,眼皮猛顫。
真是瘋了。
她不在的這些年,席靳到底在做什麼?
在不見天日的房間裡,用血來供養雕刻著她的臉塑像。
這就是他的信仰?拿她當邪神供養?
握著雕像的指尖緊了又緊,少女白皙的臉龐神情複雜,捧著那具雕像,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誰能想到她陽光開朗的竹馬,偷偷在家裡搞起了封建迷信了?
掌心中的羊脂白玉帶著刺骨的冷,薑梔枝手指微顫,將其放回原地。
但那張臉映襯著搖曳的燈光,線香氤氳的白霧模糊了五官,看起來讓人有種脊背發涼的寒意。
薑梔枝找了塊布將她的臉蓋上。
讓人安定的檀香混合著令人不安的淺淡的血腥氣,充斥著整個陰森森的房間,帶著無法言喻的危險。
薑梔枝退了幾步,正打算出去跟席靳好好談談。
可是下一秒,她看到了躍動的光影下,對麵的牆上密密麻麻,鋪開無數張她的照片。
光影搖曳,像是躍動的枷鎖,將她困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