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落在她身上,連張牙舞爪散落下來的發絲都鍍上了一層金光。
她的眼睛格外亮。
堅定真摯,鑲嵌在柔弱嬌氣的漂亮臉蛋上,比寶石還要明亮。
顧母有一瞬間的晃神。
顧仁康上下掃視她,總覺得眼前侃侃而談的女孩兒,跟被調查時資料印在薄薄幾頁紙上的形象大不一樣。
眾目睽睽之下,他一個身居高位的中年男人,總不好跟小輩兒計較。
顧仁康點了點頭,大步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
早早的站在急救室門口的醫院高層見到他,一個個畢恭畢敬的跟上朝一樣,為首的院長痛心疾首,微微躬身,引導他們兩位去旁邊的休息室。
顧仁康表情從容:
“什麼情況?”
烏泱泱的一群人來了。
烏泱泱的一群人又離開。
薑梔枝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任由陸斯言彎下身子,仔細的給她清理著臉上的血痕。
她很健康。
甚至算是不自然的健康。
明明在車廂裡,她努力摸到顧聿之流血的後腦勺時,手指蹭到過玻璃碎片,可是如今應該受傷的位置,完全沒有傷。
係統給她處理了。
可是再問顧聿之的情況,係統又掛上了歇業的牌子閉口不言。
上午時係統交代的話在腦海中反複閃過,他說不能讓顧聿之捉奸成功。
還說如果對方發現端倪,就會產生他無法承擔的嚴重後果。
什麼後果?這場車禍?
坐在椅子上的少女眼珠有些遲緩的轉了轉,輕輕落在陸斯言身上。
對方正用濕巾仔仔細細地幫她擦拭著濺在下顎處的血汙,精致的眉心蹙成了一個疙瘩,眼底帶著顯而易見的心疼。
落在椅子上的指尖動了動,握住了青年瘦削的手腕。
下一瞬,那雙黑沉沉的眼睛看了過來,對上了她的視線,聲音很低:
“疼了嗎?”
“我再輕一點,好不好?”
大小姐靜靜的看著他,忽然出口:
“是你嗎?”
畢竟午飯之前,他們倆才剛剛打了一架。
陸斯言愣了一下。
幾乎是立刻的功夫,麵容嬌美的少女就反應了過來,自己給出了答案,
“不對,你知道我在車上。”
就算真要報複,陸斯言也不會拿著她冒險。
“對不起,小陸。”
少女輕軟的聲線承認著自己的錯誤,又忍不住蹙了蹙細細的眉。
那種天翻地轉,在逼著血腥的狹小空間裡與死神會麵的場景衝擊力太強。
她現在閉一閉眼睛,甚至都會覺得有大滴的鮮血落在她脖頸上。
午飯時還談笑風生的顧聿之,如今被送進了急救室。
他依舊是身份矜貴的顧家太子爺。
可整個急救室外,二十幾號人。
除了她之外,竟然沒有半個人為顧聿之掉一滴眼淚。
像是顧聿之從小到大的縮影,20餘年的時光被拉得很窄,急救室外的小小場景,足以窺見伴隨他長大的巍巍時光。
而在她沒有注意的地方,陸斯言稠黑的眼底暗了暗。
他神色如常,格外冷靜地分析在眼前的情況:
“顧聿之最近的行事風格格外囂張。”
“他先是跟多年合作的裴氏割席斷交,又借著身份上的優勢,擺了對方幾道。”
“裴氏是大集團,牽一發而動全身,不少小公司仰仗著他們活著,裴氏被打壓,很明顯擋了他們的活路。”
“此外,不隻是裴鶴年,席家這段時間也很被動,但席家人做事佛係,跟裴氏的產業結構也不一樣,應該逼不到這樣背水一戰的地步。”
“另一個方麵,顧家在那種位置上,顧仁康的政敵不會少。作為顧仁康當成繼承人培養的顧聿之,明顯會是被打擊報複的重點對象。”
陸斯言說完,又握住了少女的指尖。
他似乎是有些猶豫,好半天才開口:
“裴先生的事,霍家得到了一點兒內部消息,裴鶴年國外的行程被暴露,有顧家人的手筆……”
所以顧聿之的車禍,也不排除是裴家的報複。
他沒說完,但薑梔枝已然明白過來,脫口而出,
“不可能是裴鶴年。”
“裴先生會顧忌大小姐,但裴家人不會。”
“裴鶴年車禍事件後,裴家動蕩,幾撥人馬站隊奪權,輪番刷存在感,烏煙瘴氣,所以也不能排除有人渾水摸魚,借機泄憤,又或者有人故意為之,引起兩家的爭端。”
坐在長椅上的少女眼眸低垂,不知道在想什麼。
眉眼精致的青年垂眸看了眼手機,又不動聲色地收回。
薑梔枝霍然起身,“我去洗把臉。”
“對了,我手機壞了沒辦法聯係家裡,你給媽媽打個電話,就說我沒事。”
那道纖細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儘頭,陸斯言緩緩起身,不動聲色地掃過走廊裡的監控,轉身下了樓。
消防走廊一片寂靜,瘦削挺拔的青年垂眸下樓,修長指節很自然地在手機屏幕上點了點。
樓道裡的燈光暗掉,監控器屏幕一閃。
幾乎是瞬間的功夫,那雙陰鬱的眉眼遍布戾氣,驟然降低的氣場,飛速撥出去某個號碼:
“霍連城,你想死?”
電話那邊的男人咳嗽了一聲,語調溫潤:
“怎麼,你那位大小姐去了醫院也要睡男人,又碰巧被你撞見,所以你又大呼小叫對長輩發瘋?”
陸斯言薄唇緊抿,聲音極低,
“彆裝傻,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
“那天宴會上的幾個蠢貨被他丟進射擊場戲弄,打狗沒有看主人,駁了你風頭正盛的霍家家主的麵子,你有動機。”
霍連城聲音淡淡的:“接著說。”
“霍家的審批程序一直被卡,對方是顧仁康的親信,你懷疑對方拿你難看,殺雞儆猴。”
電話那邊的人笑了一聲。
“你想要疏通關係,卻連顧家的門都進不去,你自然會惱羞成怒。”
電話那邊傳來響動,霍連城的聲音傳過來,似笑非笑:
“我跟顧家無冤無仇,人家卻連門都不讓我進,斯言,你猜猜是為什麼呢?”
“要不是你為了一個女人背刺親叔叔,挑釁顧聿之,顧家會跟我為難?”
“作為長輩,我已經被你連累,霍家上下幾十口人也跟著你被動,你確定要自知理虧,仍要對我大呼小叫?”
漆黑的消防通道裡,立在窗邊的青年眉目森冷,
“霍連城,我早說過,我不管你是誰。”
“你敢動她,我就要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