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池鏡29歲生日組了兩個局,一個家庭局,一個朋友局。他已經好幾年沒有正兒八經地過過生日了,之前駐外的時候,年年生日都很隨便,一碗麵打發。要不是他媽年年到日子都要提醒,可能連碗麵都懶得做。長壽麵也是他媽要求吃的,說其他能省,長壽麵不能省,必須要吃。
今年生日池鏡差點又忘了,他先前一直在國外,那麼多年沒過過一個像樣的生日,姥姥一早就說了,這次生日要大辦特辦。池明執行力也是很強,池鏡還沒發表意見,他就已經訂了家五星級飯店。
池鏡想著家庭局都組了,就乾脆也組個朋友局,正好他跟國內的朋友同學也好多年沒見過了,趁此機會聚一聚。
於是家庭局安排在了農曆生日那天,朋友局就安排在陽曆生日。
餘聞嘉本來是歸到家庭局的,碰巧那天他出急診,晚上沒趕得過來。池鏡就把他那一頓補到朋友局了。
池鏡往常都過陽曆生日,今年是例外,兩個都過了。他在國外時幾乎年年都會忘記自己生日,到日子了收到生日祝福短信才會想起來。
記得他生日的就那固定幾個人,餘聞嘉每年都是第一個給他發生日祝福的,今年也不例外。
池鏡早上醒來,就看到了餘聞嘉晚上零點發來的生日祝福。
就短短四個字——“生日快樂。”
生日禮物農曆生日那天餘聞嘉就托他媽交給池鏡了,一條手工定製的灰黑色暗紋刺繡領帶。
今天的生日聚會,池鏡就戴了這條領帶。
因為這次邀請的人多,吃完飯總得組織點娛樂活動,池鏡就乾脆訂了個彆墅,搞成聚會形式了。他請了一些這些年還在聯係的老同學,關係比較好的朋友,還有單位的幾個同事。陸思遠他也請了,不過對方今天醫院要值班,沒時間過來。
餘聞嘉今天倒是沒有急診,不過情況跟上次也差不多,下午跟了一台耗時很長的大手術,一直到晚飯時間都沒結束。他進手術間前就給池鏡發消息了,說自己晚上可能會遲一點到。
池鏡知道餘聞嘉手術結束了肯定會聯係他,但晚上生日宴開始前還是給他發了個消息。他等了一會兒沒等到餘聞嘉的回複,就先開席了。結果等到晚飯結束,餘聞嘉也沒到場。
今天來的人裡有好幾個已經結婚成家了,有的娃都有了,剩下的未婚人士裡,也基本都有對象了,單身的沒幾個。
池鏡有幾個老同學一來就問他的感情狀況,池鏡說沒狀況,那幾個人還不信。等到晚宴開始,也沒見池鏡把什麼人領出來給他們介紹,這才信了。
老同學這麼優秀還單著,都覺得肯定是工作太忙了沒時間找,然後這幫人開始了,說要幫池鏡介紹。
“你們可彆了。”丁銘笑道,“他家裡長輩催他就催得夠夠的了,再說了,他這條件這模樣,還用得著你們給他介紹啊。”
“不給他介紹,那給你介紹。”有人說,“丁老師不也還單著呢嗎。”
“打住啊您,你們婚姻美滿家庭和睦就可以了,我們單身有我們單身的快樂。”
聊到這個,丁銘轉頭問了池鏡一句:“你姥最近還給你上強度嗎?”
“降低了。”池鏡說。
“哎喲終於消停了啊?”
池母那邊勸著,還是有效果的,姥姥這一陣基本沒跟池鏡提過相親的事,就前兩天他回家吃飯,老太太拿出幾張照片,問他照片上的人哪一個合眼緣。消停了,但沒完全消停。那幾張照片裡,還有一個甚至是男孩,長得白白淨淨,眉清目秀。
老太太怕是想的是,多一個選擇,多一點可能。池鏡還能說什麼,池明當時看到那照片人都笑得快竄房頂上去了,還拿過照片細細品鑒一番,笑得一臉痞樣兒,對池鏡說:“長得不錯,可以考慮。”
晚飯結束後,時間還很早,這幫人還有的能鬨。
彆墅一樓有個專門用來調酒喝酒的吧台,後麵櫃子裡放著酒和酒具,彆墅管家服務很到位,還負責調酒。池鏡是壽星,管家說第一杯酒要調給他,笑著問他想喝什麼。
今天生日,池鏡剛才在酒桌上還是免不了喝了點酒,不過喝得不多。他笑著說:“麻煩幫我調杯度數低點的。”
“好的。”
池鏡坐在吧台邊,拿出手機打開微信看了一眼,餘聞嘉還沒回消息。
“能給我也調一杯嗎?”旁邊傳來仇亦的聲音,池鏡抬了下頭。
“當然,這位先生想喝什麼?”管家臉上掛著職業微笑,“不過這裡材料不是很夠,隻能調些比較簡單的。”
仇亦挑了個簡單的:“arita可以嗎?”
“可以。”
“麻煩了。”
“應該的。”
仇亦是池鏡大學校友,不過兩個人不是一個專業。池鏡大學修了雙學位,先是念的外交專業,第二年又修了第二專業法語。仇亦是英語專業的,現在是外事部翻譯司的高級翻譯。池鏡大學那會兒就跟他認識了,兩人關係很好。
池鏡今天還邀請了溫青堂,他以前駐外時的上級。當年溫青堂還是大使館的參讚,前兩年調任回國,現在擔任外宣司的副司長。池鏡回國沒多久,在單位熟人算不上多,溫青堂既是他曾經的領導,也是他的故友。
池鏡不會因為兩人職銜不等,而豁不出臉麵邀請他參加自己的生日聚會,那是個太有人格魅力的人。
今天溫青堂也沒過來參加晚宴,很正常,他日常工作很忙。
仇亦知道池鏡邀請了溫青堂,問池鏡:“溫司不過來了?”
“沒說不過來。”池鏡說,“估計得晚點。”
“來的可能性不大。”仇亦說。
“不來也正常,平時那麼忙。”
池鏡頻頻看手機,仇亦看出端倪:“你在等人?”
池鏡點了點頭。
仇亦勾了勾嘴角:“誰啊?”
池鏡一看他這表情就知道他想多了,說:“壓一壓你的嘴角。就是一認識的弟弟,彆多想。”
仇亦托著腮:“我也沒多想啊,你跟我解釋個什麼勁兒。”
他視線下移,落在池鏡的領帶上。平時池鏡戴的都是純黑領帶,很少見他戴這種帶花紋的,仇亦覺得稀罕,手指勾了勾池鏡的領帶:“領帶挺好看,彆人送的吧。”
池鏡“嗯”了聲。
“你等的那個人送的?”
池鏡看他一眼。
仇亦點點頭:“猜中了。品味不錯,很適合你。”
說話間,酒也調好了,兩人坐吧台這聊了會兒天。
池鏡原以為今天溫青堂不會來了,沒想到他坐著跟仇亦聊了沒多久,門口就走進來一道熟悉的身影,穿著一身正裝,氣質儒雅。
溫青堂西裝革履,身邊還跟著他的秘書,他環顧四周,看到了池鏡。他側過頭跟秘書說了些什麼,秘書點點頭,站在門口沒進來,而他則徑直朝池鏡的方向走來。
“溫司。”池鏡趕忙站了起來,跟他握了握手。
溫青堂笑得溫和:“太忙了,抽不出時間過來。”
他看了仇亦一眼,仇亦抿了下唇,叫了聲:“溫司。”
溫青堂淡淡一笑,衝他點了下頭,接著對池鏡說:“我過來給你敬杯酒,一會兒就得走了。生日快樂。”
池鏡轉身去吧台端了兩杯酒,遞給溫青堂一杯,溫青堂敬了敬他。
溫青堂敬完酒就走了,還讓秘書留了瓶酒給池鏡,說是生日禮物。
仇亦望著門口發呆,丟魂了一樣。仇亦對溫青堂的那點心思,池鏡大學那會兒就知道了。仇亦認識溫青堂很早,比池鏡更早,他沒說過自己跟溫青堂的過去,池鏡隻知道他從懂什麼是“喜歡”的時候就開始喜歡溫青堂了。仇亦當初會選擇現在這個職業,就是為了溫青堂,為了能離他近一點。
仇亦工作能力很強,看起來好像是個戀愛腦,其實也是個事業腦,腦子分兩半,一半被溫青堂占了,一半被工作占了。他是翻譯官,經常跟隨溫青堂出席記者招待會和各種國際會議。他還總說自己是愛屋及烏,其實根本沒這麼喜歡這個職業。
每次池鏡都會拆穿他,說:“溫青堂隻是你的引路人,你愛你的職業跟愛屋及烏沒關係。”
溫青堂的確是他的引路人,也是他的可遇不可求。
仇亦不是沒跟溫青堂袒露過心意,但從來沒得到過回應,唯一得到的明確回應是,溫青堂跟他說他以後會遇到更適合他的人,仇亦告訴他不可能。溫青堂比他大了十幾歲,至今未婚,身邊也從來沒有過人。仇亦覺得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怪人。
仇亦將酒杯裡的酒一飲而儘。
池鏡拿了瓶礦泉水給他:“彆喝那麼猛,一會兒醉了沒人扛你回家。”
仇亦握著酒杯,握得很緊,握到指骨發白。池鏡將他手裡的酒杯抽走,礦泉水塞他手裡:“自個兒願意,就自個兒受著。”
仇亦抬頭看他一眼,眼睛有點紅。
池鏡歎了口氣,他很少見仇亦這副樣子,他心態一直挺好的,好到有時候池鏡都覺得他不是正常人。可能是今天酒喝多了,情緒有點波動。
仇亦打開礦泉水喝了一口。
“月亮落不下來,你就非得苦等著?”池鏡問。
“隻要月亮沒選其他人,月亮就是我的。”仇亦說。
池鏡沉默了會兒,忽然笑了:“既然都這麼想了,你還憂鬱個什麼勁兒。”
仇亦舔了舔嘴唇:“我都這麼深情了,還不允許我憂鬱憂鬱了。”
池鏡笑了一聲,側過頭喝酒。
“其實你跟他是一類人。”仇亦突然說,“你們倆很像。”
池鏡轉過頭來看他。
仇亦一直都覺得池鏡跟溫青堂很像,兩個人都是外熱內冷,過分理性。麵上看著溫潤似水,其實內裡像金屬一樣堅硬,鑿都鑿不開。
仇亦歪著腦袋,手撐在臉頰上,眯著眼睛笑笑:“你們這樣的人,是不是對什麼都沒有欲望?”
池鏡嗤笑一聲:“對什麼都沒欲望那就不是個人了。”
身後傳來一陣輕笑,莊楚過來討酒喝,剛巧聽到池鏡說的這話。
“那你的欲望是什麼?”莊楚問了一句,很自然地在池鏡旁邊坐下,笑著問正在調酒的管家,“能給我調一杯嗎?隨便什麼都可以。謝謝。”
對方微微一笑:“好的。”
“嗯?”莊楚轉頭看向池鏡,等他回答。
池鏡抿了口酒,微微笑了下:“你見過有誰把自己的欲望說出來的嗎。”
莊楚也笑:“當然有,隻是要看傾吐的對象是誰。”
仇亦看了莊楚一眼,莊楚的視線也正好掃過來,兩人互相笑著點了下頭。剛才在酒桌上池鏡都介紹過了,今天人來得比較多,仇亦不太記得對方的名字,隻記得他是池鏡的高中同學。
仇亦倒是也想問問池鏡他所謂的“欲望”是什麼,但直覺告訴他在池鏡這位高中同學麵前,不適合聊這個。對方看池鏡的眼神他很熟悉,說的話也是暗含深意。
莊楚往門口的方向看了看,問池鏡:“剛才進來敬酒的那位是哪位?怎麼剛來就走了。”
“以前駐外的一位上級領導。”池鏡說。
“這樣。”莊楚點了點頭,調好的酒遞了過來,莊楚接過,笑著道了聲謝。
莊楚的手機響了,他拿出來看了一眼,看著屏幕眉心一蹙,隨後劃了下屏幕,直接掛掉了電話。
池鏡和仇亦沒問什麼,池鏡低頭看了看腕表,莊楚視線落在他的手腕:“還有人沒來?”
池鏡“嗯”了一聲,聽到有人在唱k的地方喊他,讓他過來唱歌。池鏡笑著拒絕:“我五音不全,你們唱吧。”
有人過來拉他:“不會唱就喝酒,杵這兒乾嘛。”
“你們玩你們的,管我杵哪兒呢。”池鏡被拉著去了沙發那兒,仇亦和莊楚也端上酒杯跟了過去。
壽星一過來,其他人也圍過來了,沙發上坐滿了人。乾喝酒沒意思,有人翻出抽屜裡的骰子,要玩猜大小。一玩遊戲,現場氛圍就熱鬨起來了。玩遊戲輸了的要罰酒,池鏡今天得控製酒量,就沒跟他們一起玩。一開始輸了隻是喝酒,玩到後來有人說光喝酒沒勁,得有懲罰。一幫人玩嗨了,紛紛表示同意。
池鏡的某位大學同學是第一個受到懲罰的,被罰向壽星獻歌一曲,唱什麼歌隨機,下首切到什麼就唱什麼,前提是不能開原唱——懲罰的點就在這兒,因為是隨機的,很大概率會切到不會唱的歌。
池鏡這個大學同學是個混血,他們平時都叫他的英文名allen
allen起身拿話筒,勾了勾嘴角道:“這個懲罰比我預想的溫和多了,你們真溫柔。”
池鏡坐在沙發中央,笑了笑說:“這是懲罰他還是懲罰我。”
眾人笑作一團。
“carlos,”allen叫池鏡的英文名,對著話筒說話,聲音放大了好幾倍,“對我這麼沒信心啊。”
池鏡雙腿交疊往後一靠,姿態放鬆,說:“開始吧,我洗耳恭聽。”
“切歌切歌!”一旁立馬有人說。
allen運氣比較好,切到了一首鄧麗君的《我隻在乎你》,不是冷門歌,但凡聽過的都能哼上兩句。雖然是首情歌,但沒切到《今天你要嫁給我》這種程度的,池鏡就很謝天謝地了。但凡切到個這種的,這幫人不知道能起哄成什麼樣。
隨著舒緩的前奏響起,allen開口唱了起來。他唱歌其實挺好聽的,再加上又是這種經典老歌,一開口氛圍都變了。allen唱得投入,包含情感,全程望著池鏡,還時不時朝他伸下手,入戲也是很深。
“任時光匆匆流去,我隻在乎你。”
“心甘情願感染你的氣息。”
唱到高潮部分,彆墅門口突然走進來一個人。率先看到餘聞嘉的是allen,他麵朝池鏡唱歌,對著門口的方向,一抬眼餘光就掃到了門口的人影。他看著餘聞嘉的方向表情有些發愣,下一句歌詞直接沒唱,眾人這才注意到他飄遠的目光,紛紛看向門口。
池鏡也往門口一看,接著就站了起來。
餘聞嘉手術結束就直接趕過來了,也沒來得及捯飭自己,穿著一身深色運動裝,頭發被手術帽壓成了大背頭,幾縷發絲在額前掛著。
他眉心微蹙,目光投向人群中的池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