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關在親王府的彆院裡已經有三天了,葉清沅抱著膝蓋蜷縮在床腳,聽聞未來王妃親自前來探望亓穆,悉心照料,人人都稱讚二人天作之合。
天作之合,曾幾何時,這也是形容她們的,葉清沅迷迷糊糊中睡了過去,早知如此,當初便不救他了。
兩年前,眉山。
眉山位於江南富庶地,坐落著零零散散的城鎮村舍,漁歌唱響,農桑阡陌,一派祥和景象。
其下的白溪村中有一小小院落,兩扇略顯陳舊的木門半掩著,門環在微光中泛著古樸光澤,門旁,一叢繁茂的紫藤花蜿蜒攀爬,紫穗垂垂。
院子正中是一顆大榕樹,樹下光影錯落處擺放著大大小小的竹蓋,一個身形窈窕,粗布青衣的女子正撥弄著草藥。
遠遠望去,她的臉龐仿佛精雕細琢的美玉,隻一個抬眸便清楚地描繪了什麼叫荊釵布衣,難掩絕色,隻可惜白璧微瑕,湊近了便能清晰看到右臉上遍布的淡淡斑痕。
葉清沅抬起手半遮眼眸看了看日頭。
三年前她還是定國公府的嫡出小姐,可生母早逝,父親娶了青梅竹馬的繼母褚蘭昭後,便對她不聞不問,太子選妃宴上,褚蘭昭所出的妹妹葉清鸞推太傅孫女入水並栽贓到了自己身上,致使自己被太子當眾斥責蛇蠍心腸言行無狀。
父親震怒,親自實行家法打了自己二十鞭,並將滿身是傷的她送到了鄉下許給了守備家的庶子。
可褚蘭昭明顯沒想放過她,不多日,一場大火又將莊子燃作火海,貼身丫鬟采月為救她喪命大火之中,她跟憐星拚死逃出,卻在次日就聽到定國公府已經放出來自己的死訊。
她和憐星相互扶持,想給采月報仇卻無力反抗如日中天的定國公府,無處可去險些被人牙子拐走,好在天無絕人之路,她們被薛神醫弟子楚雲徊楚師兄所救。
楚師兄將她引薦給了薛神醫修習醫術,到現在已經三年了。
“師父和楚師兄遠赴南海有一年多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
葉清沅一邊配著藥,一邊掛念著,除了自幼一起長大的憐星,便隻有師兄和師父待她最好,已經有一個多月未來信了,難免掛念。
就在此時,門外吹吹打打好不熱鬨起來。
一個頭戴大紅花,手拿金絲帕的媒婆走了進來,一進門便開始道喜:“連姑娘大喜啊,咱們縣令老爺的侄兒林大公子相中了咱們姑娘,特地請我來說親呢。”
“這林大公子可是十裡八鄉有名的俊後生,憐惜姑娘生活艱辛,也不嫌棄你臉上有疤,瞧瞧這聘禮,都是實心實意的大手筆,姑娘下半輩子可就吃香的喝辣的,再也不用愁了。”
憐星聽到吵鬨,掀開門簾走了出來,雙手掐腰,擋在了自家小姐身前:“我呸,十裡八鄉誰不知道林大公子家裡妻妾成群,接我家小姐去乾嘛,我記得林大夫人還沒死呢,這麼快就要再娶新夫人了?”
“哎呦小祖宗,你這張嘴可真夠毒的,你們姐妹二人在這鄉野之間看病治人,一年能掙幾個子兒啊,人家林大公子光納了你姐姐當妾,那可就要出二百兩銀子,以後進了門吃香的喝辣的,享不儘的福氣啊。”
二百兩銀子?憐星聽了止不住發笑,先夫人留給小姐的嫁妝能買下半座城,如今二百兩銀子就想納自家小姐當妾,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虎落平陽被犬欺。
“呸,我們不稀罕,拿著你的東西趕緊走!”憐星一邊說,一邊抱起聘禮向外扔,氣得媒婆倒仰:“小賤蹄子,你彆給臉不要臉,林大公子可是縣太爺的侄兒。”
“真的嗎?那可是太好了!”憐星還欲發作,突然被葉清沅從背後按住了肩膀,擋在身後,葉清沅端起了笑,言語裡滿是期待:“老天保佑,我還以為這輩子嫁不出去了呢,天增寺的和尚說我是天煞孤星的命,八字帶煞,克夫克父克兄弟,需要夫君為我擋災方方能長命,老天有眼,我終於能嫁出去了。”
“憐星,還不給我準備嫁妝去。”葉清沅挑著眉示意,憐星領會到立馬跟進:“姐姐啊,爹娘的在天之靈終於能安息了。”
媒婆愣在了當地,跟林府的管事對視了一眼,這樣上趕著嫁人,一時間不知道是真是假,管事長了個心眼,“嗬嗬嗬連姑娘莫急,這姻緣將就八字相合”
“這是我的八字。”還沒等管事說完,葉清沅便唰唰唰提筆寫下來遞了過去,還不忘感激地道謝,“林大公子當真是好人,等我嫁過去定要好好侍奉他,我就在這裡等著林大公子,定要讓他親自來迎娶我呀,不然我可是不嫁的。”
管事和媒婆的汗刷刷往下落,一時顧不得許多,用力地扒開了葉清沅的手東西都沒拿就跑了,憐星走上前來,看著幾人遠去的背影擔心地問道:“小姐,咱們在京城的時候,大承恩寺的和尚不是說過,您的八字是罕見的好嗎?”
葉清沅搖了搖頭,自嘲地笑了笑:“可見大承恩寺也是亂說的,我若是命好,怎麼會落到現在這個地步。”
憐星亦是想起了以前,不禁感慨造化弄人,這幾年的苦日子,她和小姐總算熬出來了。
“可這個法子能行嗎?”憐星還是有些擔心,“雖然小姐你現在臉上有傷,可依舊能看出小姐往日的美貌,那姓林的也是個沒臉沒皮的急色鬼,惹人嫌得很。”
“隻要他親自來咱們家一趟,我就能讓他頑疾纏身,難以自愈,到時候我就算不克夫也能傳出克夫的名聲,能順便打消不少宵小之徒的心思。”
想到自己小姐愈發純熟的毒術,以及罐子裡養的小可愛,憐星點了點頭:“隻能如此了,不過小姐,您真不想再嫁人了嗎?”
“嫁與不嫁,不都是那個結果,不嫁人也不至於連累自己丟了性命。”
話有所指,憐星不由得想起了先夫人,當年老國公尚在世,給如今的國公爺葉景淵娶了鎮北將軍的女兒馮澄當正妻,生下了小姐,可國公爺跟表妹褚蘭昭青梅竹馬,互生情愫,夫人生下小姐兩年後便撒手人寰,國公爺迎娶新夫人進門,將小姐與早亡的妻子一同關在了後院的角落。
“褚蘭昭心思歹毒,自幼刻薄待您,誰能想到她寧願賠上國公府名聲也要毀掉您呢,明明咱們已經沒有威脅了,她還要下毒手除掉我們。”
“不除掉我,她生的女兒怎麼能得了太子青睞呢。”
“可咱們如今流落民間,難道就任由那些人敗壞您的名聲,糟蹋先夫人留下的嫁妝嗎?”
葉清沅低低垂眸,看向自己因為修習毒術而變色的指尖,臉色不變,怎麼會不恨呢,隻是師父早早看出了她的心思,若是學醫,五年內便不能回京,也不能談及過往傷人性命,不然便逐出師門。
氣氛有些冷了下來,葉清沅搖著憐星胳膊,“好憐星了,你彆說那些讓人聽了不高興的事兒,現在最重要的是,我想吃你做的蓮花魚包了~”
憐星每次見小姐耍無賴,都隻有妥協的份,哼唧唧的應了下來,扭頭去村口買魚去。
林府,媒婆和管事正並排站在一起,管事擦了擦臉上的吐沫星子,“大少爺,我讓算命的看了,這連姑娘的八字真的是十分霸道啊,不僅天煞孤星,而且她克夫啊。”
林天寶“呸”了一聲,什麼克夫不克夫的,他才不信,想到葉清沅窈窕的身材和月下朦朧間恍若神妃仙子的側臉,他就心癢難耐,一定要把人搞到手。
媒婆也上前搭腔,“對呀對呀,而且那連姑娘也就能遠看,湊近了臉上疤痕一大片,哪裡配得上大少爺您啊,她沒爹沒娘,指不定就是被克死的,我再給您找個好的不成嗎。”
“你懂什麼,真正的美人在肌膚一尺一寸之間,本公子獵豔多年,我的眼睛就是尺,八字?老子納個妾還看什麼八字,這個連沅,我要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