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百鳥朝鳳,如此哀鳴。
京都醫院的晚霞,猶如火燒雲野,絢爛而孤寂。
沒有想象中的宏大場麵,沒有小說裡寫的那麼多權勢人物來陪伴,沒有豪車,也沒有全副武裝的士兵。
醫院照舊,整齊有序地工作著,醫治著病患,將他們治好又送出醫院。
骨折的病人坐在輪椅上,被家屬推到公園裡,散散心,喂喂鴿子。
精神科的抑鬱症患者,孤零零地站在被封死的窗台前,透過那一層厚厚的防彈級彆玻璃,凝視著天邊的晚霞。
剛下手術台的醫生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疲倦地喝光一袋葡萄糖,緩解疲勞後,蹲坐在台階上,腦子裡想著下一台手術該如何進行。
世界,並不會因為某個人的離去而停止運轉。
每個人的生活,也並不會因為身邊的人死去而支離破碎,化作一灘爛泥。
如果死亡有終點,那就算是絕望崩潰,也要想一想,從出生一開始,大家都是哭著來的,既然是哭著來,那哭著走又有什麼好糾結呢?
或許,有的人一生無比精彩,有的人一生平庸無能。
那又怎樣?
死亡從來不是一個值得探討的話題。
也不是能逃避的話題。
所以,按照紀老的話來講:不就是死嗎?火化了也就是一捧灰,隨便找個地方埋了,灑進大海,或者丟進風中,也是無所謂的呀。
你們啊,該忙忙,該吃飯吃飯,該喝酒喝酒,該陪伴家人的陪伴家人。
老子的死,也就是一眨眼的事情,實在絕對難過,那就在葬禮上,帶點好酒好菜來,這就夠了!
所以,閻王屏退了很多人,隻留下紀老一些生前最重要的人在身邊。
此刻的紀老,坐在輪椅上,一頭白發,瘦骨嶙峋,短短幾天時間,就瘦的不成樣子,可那眼神卻依舊鋒利如刀,布滿了滄桑,寫滿人間酸甜苦辣事。
在他身後,站著許多人。
秘書章輕語。
下一任繼任者,元山。
被收服的國際女殺手,黃玫瑰。
關聖的師妹,青蛇。
當然,還有一個,閻王。
這幾天的時間,都是閻王陪著紀老度過的。
他背著他,穿過大街小巷,走向人潮海洋,品嘗過最鮮美的美食,也去看過最美麗的雲海,直到紀老說,他好像要撐不住了。
於是,閻王就背著紀老體驗了一下,封神境武者的速度。
紀老人生第一次不用坐在直升飛機,就能俯瞰大地,他感受著白雲從臉上柔軟地逝去,感受著風刮過臉龐,即便有些刺涼,也不耽誤他用全身力氣在天空中嘶吼咆哮一聲。
這……就是人生啊。
眾人的眼角都掛滿了淚珠,一滴一滴地,“啪嗒”“啪嗒”掉落在地上。
“彆哭啦!”紀老喊了一聲:“我都聽見了,全都聽見了。”
“有什麼好哭的,不就是死亡嗎?大家又不是見不到了,何必呢?
“我啊,就算是死了,也會來到你們的夢裡找你們。”
“真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說的莫過於如此了吧!”
“是吧!”
“……”
閻王回頭掃了一眼:“哭什麼哭,都把眼淚給我憋回去,沒什麼好哭的,紀老啊,那是喜喪,又沒有什麼特彆的大病,最起碼,這種死亡,不痛苦!”
“對對對!”章輕語連連點頭,把自己的眼淚擦拭掉。
元山等人,也都把眼角的淚水全都擦乾淨,儘量讓自己表現出開心的模樣來。
紀老望著遠處的天空:“真美啊,今天的晚霞。”
“真想永遠把這個畫麵留在我的腦海裡。”
閻王坐在他身邊,笑了笑:“這還不簡單,等你死了,我給你定製一個棺材,棺材裡麵給你畫滿晚霞,行吧!”
“噗嗤!”紀老忍不住笑出聲:“說賤,還得是你賤啊,這種騷操作,也就隻有你想得出來。”
“也就隻有你,有這個膽子敢這麼做!”
“那可不是,誰讓我是你的忘年之交呢?其他人不敢做的,我敢做,其他人不敢罵的人,我敢罵。”
紀老:“還有一個人。”
“誰?”
“關聖!”
閻王恍然大悟,聳了聳肩膀,非常無奈地說道:“誰讓他是我教出來的徒弟呢?”
“師傅是什麼樣子的,他自然也是什麼樣子的。”
紀老歎了口氣,沉聲問道:“那小子,還沒回來嗎?”
閻王:“已經讓人通知軒轅氏族那邊的人了,要是那小子回來的話,肯定……“
話剛說到嘴邊,突然,晚霞當中,一道黑色細線忽然張開。
緊接著,一道熟悉的身影,便當著兩人的麵走了出來。
他手裡提著一壺白酒。
另一隻手,端著一盤下酒菜。
多日不見,他的氣息遠遠要比上一次所見的還要強大。
他就像是從遠方歸來的遊子,得知親人病重,便用最快的速度趕來。
他的出現,如此令人驚奇,卻沒有任何一個質疑真實性。
因為他是這個世界上最強的男人,是所有人公認的最強者。
他就算做出再誇張,再不可思議的事情來,那都是應該的。
因為,這家夥,本就有這個實力!
隻見,關聖來到了紀老麵前。
閻王緩緩起身,拍了拍自己的屁股,走到旁邊。
“來啦!”
紀老宛如一位和藹可親的老人,看著自己心愛的孫子來到跟前。
關聖點點頭:“辦完事情了,剛好,趕上了你的最後一眼,紀老頭,感覺怎麼樣?”
“越來越虛了!”紀老實話實說,如今的狀態,可用四個字來形容——油儘燈枯!
關聖:“這些天,我去了另外一個世界,在那個世界,我看到了另外一個你。”
“哦?”紀老嘴角一勾,起了一絲絲興趣:“那個世界的我,是什麼樣子的?”
關聖不緊不慢,拿出酒杯,給自己倒了一杯後,也給紀老倒了一杯。
“那個世界的紀老,是個脾氣暴躁的小老頭,喜歡抽煙喝酒,還不讓人管,誰管他,他就跟誰急!”
“那個世界的紀老,也是個為國為民殫心竭慮的好官,隻要是有利於華夏發展的,他都願意去嘗試,去冒險,他過得很快樂。”
聽完這些話,紀老的眼神中竟然出現了一絲心神向往。
“肯定快樂啊,煙不離手,酒不離口,能不快樂嗎?”
“要是我也能這樣,那就好了!”
說到這,紀老還回頭看了一眼章輕語。
眼神有些幽怨。
像是在說:你看看另外一個世界的我,也抽煙,也喝酒,抽得比我凶,喝得也比我猛,也不是照樣生龍活虎,活得好好的,你再看看我。
章輕語苦笑一聲:“行行行,知道你羨慕,下輩子投胎記得找個好地方,不要再找我這樣,處處管著你的秘書了。”
紀老得意洋洋地勾起嘴角:“那可不行,你這樣的好秘書,打著燈籠都難找,要是以後元山凶你了,對你不好了,記得來我墳前,小老頭我啊,肯定半夜鑽進元山這臭小子的夢裡給他來兩腳,讓他給你道歉!”
元山連連點頭:“巴不得,巴不得!”
“噗嗤!”章輕語繃不住笑出聲,眼角又含著淚水。
“好了,老頭子,真的累了,要睡覺了!”
紀老長歎一口氣,眼皮子不爭氣地微微眯了起來。
饒是如此,他依舊直勾勾盯著遠處的晚霞,端起了酒杯。
“乾杯。”
關聖舉杯相撞:“乾杯。”
紀老一口飲下,豪邁極了。
“我走了!”
關聖飲下這口送彆酒,起身,深吸一口氣,忍著淚水,對著他深深一鞠躬。
“慢走。”
“不送啦。”
“紀爺爺……”
“砰!”
酒杯摔落在地上。
那隻蒼老布滿褶皺的手,無力地垂落在輪椅上。
紀老,永遠離開了人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