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門是一個很複雜的概念,當初的十八位魔尊也不是每一個都嗜血成性,非要殺滿一整個山穀的人。
例如那位青蛟魔尊。
傳聞,這位年幼時在海邊遇到一條擱淺的蛟龍。
一時心善,小小幼童拖著沉重的蛟龍之體,想要將其送回海中。
隻可惜,這蛟龍已經重傷垂死,臨死前感念幼童的仁善,便吐出自己的蛟珠,融入這幼童的體內。
蛟龍是死了,但請教魔尊卻變得天賦異稟,成了修行的天才。
按照這種故事,青蛟魔尊應該是好人有好報,成為正道修士行俠仗義才對。
然而,青蛟的蛟珠不僅給他帶來修行的天賦,還有人不人蛟不蛟的模樣。
而不少人總是喜歡將“非我族類統統乾掉”掛在嘴上,青蛟魔尊從小到大,沒少遭受白眼與歧視。
而他並非什麼逆來順受之輩,年紀稍大些,長了力氣與個子便毫不留情地報複那些歧視自己的人。
而蛟珠賦予他無窮力氣,第一次報複就殺了人。
本來隻想給人一拳,結果就連腦袋都打爆了。
有人慘死,自然就有親朋好友要報複,青蛟魔尊也是鄉村出身,不喜歡講那麼多道理,一不做二不休,將來犯之人全殺了。
那時候的青蛟魔尊還沒有所謂正魔之分,隻是殺得血流成河之後,體內凶獸的本性被激發,索性將屍體也吞了。
青蛟吃人這事傳開了,這位便真成了魔。
隨後,便是一路摸索著修行,他有青蛟之力護身,倒也是一路順遂。
傳聞這位魔尊一直修煉到了化神境界,才遇到了所謂的正魔兩道的修士,在此之前就是自己瞎琢磨,並按照青蛟的本性來生活。
隨後就是正道看不慣這位隨手殺人的野蠻,魔門又覺得這人有蛟龍血脈,是個煉丹的好材料,兩邊都覺得這人應該殺了。
青蛟魔尊就這般兩邊都招惹了,然後硬生生殺出一條血路來。
正道嘛,在那個時代逐漸式微了,至於魔門,強者為尊,慢慢便將這位供奉為魔尊,自然有無數魔頭依附在他的麾下。
青蛟魔尊一脈開始壯大,但又因為青蛟魔尊的修為大部分來自那蛟珠,所以門下弟子就多半沒啥本事。
青蛟魔尊也是此時才開始思考將自己所學所練整理成冊,供門下弟子修煉。
隻是青蛟魔尊不是正統魔門出身,可不懂什麼煉血丹那一套,從那些依附過來的魔頭那打聽了一些旁人修煉的手法,又自己琢磨了一通,便得出了一門怪異至極的“青蛟吞世法”。
按照後人的描述便是,什麼都能吞進肚子裡。
青蛟魔尊就曾經一口吞下一座城池,連帶裡麵的所有人。
凡人如螻蟻一般被他吞進肚子裡,卻不會馬上死亡。
按照那些幸存者的說法,青蛟魔尊的肚子裡就是一個獨立的洞天福地,有天有地有水,就如同另一個世界。
在這個世界,青蛟魔尊便是唯一神祇。
呼氣為風,吸氣為雨,心跳為雷,意化寒霜……萬事萬物的生與滅都在魔尊一念之間。
而且這是一個不斷往上延伸的世界。
在這裡想要活下來,必須不斷往上爬,否則便要墜落地底深處的酸池中化為烏有。
隻有信奉青蛟魔尊才能被送到高處生活,免去日夜擔驚受怕之苦。
但這還不夠,因為不斷會有人比你更加虔誠,更加狂熱,住在上層的人會不斷更換,被換下來的人依舊要承受墜落深淵之苦。
這就是永恒的折磨,要麼為青蛟魔尊提供香火願力,要麼就變成青蛟魔尊的血肉。
雖然青蛟魔尊殺的人沒有彆的魔頭那麼多,但也絕對配得上魔頭二字。
那些學習了青蛟吞世法的魔頭,雖然大部分都無法用自己的身體來演化洞天福地,但他們也學著青蛟魔尊的做法,將世間萬物吞入腹中,消化之後轉化為自身的靈氣,同時將那些被吞噬的陰魂養在體內,同樣逼迫他們提供香火願力。
北疆這邊出現的魔頭就是如此,一個個都能化身蛟首人身的怪物,張嘴一吸便能吞噬畜群和活人,還有膽子比較大的,直接盯上了各個部族的城隍。
陰兵與城隍都是無形之軀,是最好消化的東西。
這些突然冒出來的蛟首魔頭還真突襲了一個部族的城隍,不過他們小瞧了陳業培養出來的陰兵。
蛟首魔頭們出手突襲之時是將那城隍都吞進去了,但沒能將所有陰兵一網打儘。
在陰兵開始反擊後,他們就嘗到了那些酷刑的滋味。
尋常的法術無法抵擋,他們蛟化的堅韌肉身也對這些刑罰沒有抵抗效果,直接作用於神魂,讓他們痛不欲生。
那城隍便趁機逃脫,撐破了一個蛟首魔頭的肚子,反手將其神魂鎮壓。
一場激戰下來,陰兵損失了不少,但那些神出鬼沒的魔頭也死了好幾個,算是互有勝負。
等到那些魔頭的神魂被押送到黃泉道宮之中,落在曲衡的手上,下場自然就瞞不住秘密了。
魔門的搜魂之術簡單直接,省時省力,但未必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正道的問心之術非常麻煩,光布陣就要花費不少人力物力,但勝在安全,而且精準。
但黃泉宗有兩者兼備的好辦法。
地獄的酷刑對魔頭來說就是完美的逼供手段,保證不管怎麼整都不傷神魂分毫,保證可以反複用刑,直到你承受不住為止。
曲衡從這些魔頭身上打聽了不少情報。
他們確實是青蛟魔尊的傳承,也確實是躲在地底多年。
這次之所以現身,其實就是一種試探。
裂天山那邊的聚會鬨得人儘皆知了,哪怕怎麼看都像是陰謀,但魔頭們總有人是不信邪的,地底諸多魔門勢力都放出了部分弟子,讓他們上地表自由活動。
沒什麼計劃,也沒什麼特彆的布置,擺明了就是試探正道的虛實。
不僅僅是青蛟魔尊的傳承,其他各個魔道門派都派出了許多修為不高的弟子。
反正這些小魔頭是死不完的,死了也就死了。
如今數以百計的小魔頭們已經到了地表,開始按照各自的習慣行事。
青蛟魔尊這邊的小魔頭喜歡香火之力,自然就跑來北疆了。還有一些喜歡殺人煉丹的,便前往人煙稠密的中原腹地,反正就是沒有一個前往海外裂天山,或者是五大門派的地盤。
大家都不傻,他們也清楚自己這點修為來到地表之後被抓住必死無疑,既然如此,還不如多逍遙幾天。
說不定能有什麼奇遇,讓他們修為突飛猛進,躲過這一劫呢?
不過眼前這幾個顯然是沒有這份運氣,剛準備在北疆欺負一下牧民就被城隍與陰兵拿下了,連神魂都被送到了黃泉宗受罰。
曲衡也沒有從這些人的神魂之中掏出多少有用的情報。
那些地底魔頭都很精明,將他們扔出來之前,要麼是挑選那種什麼也不知道的記名弟子,要麼就是將重要的記憶提前毀掉,保證搜魂也搜不出來。
因此,曲衡除了知道魔門已經開始了試探之外,其他也沒有多少收獲,就連地底有多少化神境以上的魔頭都問不出來。
陳業在仔細聽完曲衡收集的情報之後,頓時感覺更加不安。
這些魔頭完全不用跟正道五門講規矩,天下那麼大,他們想在哪裡作惡都行。
五大門派將散修們聚在一起,反倒是讓這天下更加沒有反抗之力,也不知道有多少凡人會遭殃。
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魔門複蘇已經無法阻止,不管五大門派如何安排,這世間那麼大,總有照顧不到的地方,魔門想殺人,根本是防不勝防。
現在陳業隻希望那些魔頭能夠愚蠢一些,真被那虛假的飛升騙了,然後傾巢而出。
最好全部朝著裂天山這邊衝過來,然後被張奇一劍斬了。
想歸想,陳業也知道這種可能性非常小,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提醒曲衡小心再小心,利用好城隍體係,守護整個北疆。
至於其他地方,陳業也是愛莫能助了。
帶著這種擔憂過了幾天,裂天山這邊已經聚集了大量的修士,也終於到了張奇“飛升”之日。
……
裂天山巔,原本被一劍削平的斷崖上,此刻雲霧繚繞,霞光萬丈。
剛剛由陸行舟傳音四方,簡單說明了這次飛升儀式的意義,不外乎就是張奇一生斬妖除魔,如今功德完滿,就要飛升仙界享福。
五大門派一起見證,同時也是再次承諾,即使張奇飛升,正道依舊會守護秩序,除魔衛道。
諸如此類的套話說完了,還真有不少年輕的修士感動得落下淚來。
說的雖然都是場麵話,但張奇這輩子除魔衛道立下的功勳卻絲毫不假,在場的大部分修士都稱得上是受過張奇的恩惠。
如今這位劍仙要走了,不少人是既敬佩又不舍,想著想著便流下淚來。
飛升成仙終究是修行者夢寐以求的結果,張奇願意在眾人麵前飛升,這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
儀式開始,陸行舟、鮫月、尹小霜和五蘊幾位掌門分列四方,各自以本門秘法催動靈力,將早已布置好的幻陣徹底激活。
旁人隻當這四位是在為張奇護法,為這位天下第一人護送最後一程,卻不知道整個裂天山已經被幻術所覆蓋。
天穹之上,那道千年未散的劍痕仿佛受到感應,幽暗的裂隙中隱隱有雷光閃爍。
在眾人目光注視下,張奇立於山巔中央,一襲素白長袍隨風鼓蕩,周身劍氣內斂,卻仍給人一種鋒芒畢露之感。
張奇抬頭望向天際,仿佛視線已經穿過了劍痕,落在了那傳說中的仙界之中。
在他腳下,繁複的陣紋逐一亮起,金色的靈光如流水般蔓延,最終彙聚成一座巨大的飛升台。
張奇的身影在眾人注視下逐漸模糊,仿佛與天地融為一體。
他的氣息節節攀升,最終讓整片天空都布滿裂痕。
下一刻,他猛然睜眼,並指成劍,朝著天穹輕輕一劃。
一道璀璨劍光衝天而起,與千年劍痕重合。
刹那間,原本的劍痕瞬間被撕裂,有無儘幽暗處傳來隆隆雷鳴,還有無數黑影的哀嚎。
張奇的身影被一道七彩的光芒籠罩,緩緩地朝著那高天飛去,最終化作流光消散。
裂隙緩緩閉合,劍痕依舊是原來的模樣,隻是殘餘的氣息仿佛有無儘威嚴,壓得所有人都喘不過氣來。
張奇飛升了。
不少人在那驚鴻一瞥中,看到仙界的恢宏與瑰麗。
大家都在興奮地討論著剛剛所見的一切,飛升仙界可不是誰都能看見的奇跡,大家都開始幻想著自己有一天也能成為張奇這樣的合道境高人,在萬眾期待之下飛升仙界。
陳業卻隻是安靜地等待著。
他知道剛才的一切都隻是幻境,那宏大的飛升儀式終究隻是偽造出來的一場熱鬨。
現在問題是,有多少魔頭會相信這場騙局。
就算有人相信,又有多少人會選擇這個時候跳出來?
或許,他們會謹慎又謹慎,真等到明年再動手?
陳業正思考著一切可能,而他萬萬沒想到的是,就在“張奇”飛升後片刻,原本風和日麗的天空便暗沉下來。
天裂山四麵是海,四麵八方的海平麵都開始出現層層陰影,仿佛是有惡鬼從地獄中爬出,以魔血染紅海麵,再汙染到天空。
這種從各個方向蔓延而來的惡意讓陳業心寒。
好恐怖的威壓,若非他有功德金身護體,此時可能會被嚇得渾身僵硬,完全無法動彈。
如此異象,讓裂天山上的各派修士都心生恐懼。
張奇剛飛升,就有這麼厲害的魔頭要出世了,沒了張奇這位天下第一,還有人能擋得住嗎?
眾人不由自主地望向陸行舟。
如今,就隻剩下這位是合道境的大修士了,也不知道這位焚香門的掌門能不能撐得住?
在萬眾期待之下,陸行舟也沒有令人失望,看著那四麵八方不斷滲出的黑暗惡意,這位隻是冷哼一聲,然後飛入高空之中。
隻見他掌心多了一把五色羽扇,朝著遠處輕輕一揮。
自那劍痕開始,天空仿佛被點燃了一樣,五種不同顏色的火焰升騰而起,迅速朝著四方蔓延,眨眼就延伸出千百裡之外。
剛剛滲出的黑色惡意被烈焰點燃,眨眼就被燃燒殆儘。
陳業隱約聽到有淒厲的哀嚎傳來,那背後弄鬼之人似乎是被陸行舟一扇子傷得不輕。
然而,不等眾人歡呼雀躍,剛剛還滿臉得色的陸行舟突然就變了臉色。
隻見他用力一揮手中羽扇,讓身前的虛空層層破碎,然後一步踏入其中,接著就消失不見。
堂堂焚香門掌門,剛剛還威風八麵地點燃了天空。
怎麼突然就跑了?
陳業頓時感覺不對,能讓陸行舟這麼著急離開,一定是焚香門出事了。
難道說,無咎魔尊的屍身出事了?
陳業心想:“不會吧,這群掌門,難道真的一點備用計劃都沒有麼?”
正驚疑不定時,陣陣靡靡之音在陳業的耳邊響起。
“陸行舟跑了?!”
“他貪生怕死,肯定是遇到大麻煩了!”
“魔門複蘇,要來報仇了,在這裡隻是等死!”
“魔頭早就藏在我們之間。”
……
無數雜音傳入陳業耳中,正如當初在珠光寶氣樓一樣。
那位用海螺傳音的魔頭故技重施,要讓所有人陷入混亂。
陳業不敢置信,他們真一天也等不了,這就被引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