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時分。
百熒鎮的街道上,多了稀落的人影,臨街的鋪子裡,也有了掌櫃與夥計。乍然一見,儼然一處尋常的村鎮。
而鎮北的院子裡,依然是滿地狼藉,曾經的八個井台也坍塌了五個,分明就是大災過後的場景。另有一群修士聚在院內的空地上,聽著一位中年男子在訓話——
“哼,爾等儘是一幫廢物。本王不過晚來一步,便被於野抓走了者虞與圖淵,並且毀去通冥大陣,真是豈有此理!”
眾人低著頭不敢吭聲。
“一個妖修罷了,竟敢如此猖狂,不將他抽魂煉魄,我鬼域的顏麵何在!”
中年男子有著四十多歲的光景,頭頂束髻,頜下短須,身著灰袍,修士的裝扮,卻臉色發青,兩眼泛白,神色陰冷,便是話語聲也透著一股莫名的寒意。他發泄了一通怒火,不容置疑道:“傳令各地,即日封住所有的要道,即便是一隻鳥兒,也不得飛出鬼域!”
眾人舉手領命。
有鬼修弟子疑惑難消,小心翼翼道:“鬼王前輩認得於野”
被稱為鬼王的男子伸手撫摸著短須,冷冷道:“本王怎會認得一位妖修,卻有人知道他是誰,竟敢在我鬼域作亂,他將無處可逃!”
……
夜色朦朧。
寒風瑟瑟。
一道人影飛出了林子,轉瞬又失去在群山之間。
片刻之後,一處洞穴內現出人影,正是於野,他四下打量之際,一位青衣女子出現在他的身旁,輕聲分說道:“與鬼魂而言,沒有地下與地上之分,而此處離地百丈,倒是便於藏身……”
“嗯,有勞青蘿!”
洞穴位於山腹之中,有著五六丈大小,四周裂開幾道縫隙,能夠聽到洞外的風聲。
於野打出禁製封住洞穴。
“嘿,為於頭領效勞,小女子榮幸之至也!”
青蘿在洞內盤旋兩圈,青衣翩躚,身影空靈,帶著俏皮的神情得意一笑。她飄然回到他的身旁,自然而然依偎著臂膀,興奮道:“你不出手則罷,出手便抓了一位化神鬼修,或者稱之為鬼將,此事必然驚動整個鬼域!”
於野搖了搖頭,神色無奈。
此前困在百熒鎮地下深處的陣法之中,因為陰氣的緣故,他施展不出遁法,幸虧青蘿帶他脫困,否則後果不堪想象。
人力有時窮。
他於野雖然修至化神境界,卻也並非無所無能,所幸他有幾位老兄弟,所幸他有青蘿!
光芒一閃,地上“撲通”摔落一中年男子,周身為禁製束縛,掙紮出聲道:“放了者某,不然你大禍臨頭……”
於野示意青蘿退後,他往前走了兩步。
“者虞”
“正是本人召喚圖長老,而你……你逃出了百熒鎮……她是……”
者虞被抓之後,並不知曉百熒鎮的變故,而看著陌生的洞穴,以及青蘿的身影,他頓時慌亂起來。
於野卻不容分說,一把抓向者虞的腦門。而他尚未催動神識,者虞忽然兩眼一閉,嘴角溢出一股汙血,隨之一縷陰風離體而去。他急忙抬手一指,洞穴所在頓時氣機斷絕,卻見一道若無若無的魂影僵在半空之中,恨恨出聲道:“者某認罪求死,請放過……”
青蘿站在一旁,也是動彈不得,卻看出端倪,輕聲歎道:“唉,身為鬼修,寧可墮入輪回,也不願忍受搜魂之苦!”
於野稍作遲疑,抬手隔空一抓。
“噗——”
魂影被他一把抓碎,若無若無的咒罵聲依然揮之不去——
“你如此狠毒……必遭報應……”
“哼!”
於野哼了一聲,自言自語道:“殺人煉屍之時,是否想過報應”
倘若沒有目睹烏家村的那場喪事,以及百熒鎮地下的累累白骨,也許他會心慈手軟。而如今他絕不容許一個十惡不赦的鬼修轉世輪回,魂飛魄散便是此人最好的下場!
報應
他不怕!
世間若無善惡之分,他於野自有黑白曲直。
揮袖一卷,一個納物戒子飛向青蘿。
“鬼域的殺人所獲歸你處置,且查看一二。”
“嗯!”
青蘿欣然接過戒子。
於野彈出一縷火光,地上的死屍焚燒成灰。他拿出一尊小鼎放在地上,然後打出一道法訣。
“砰——”
地上多了一位老者,周身為禁製捆縛,猶自雙目緊閉,昏死不醒。
圖長老!
一位玄冥山的化神長老!
若說修道者沒好人,這幫鬼域的修士都該死。
於野衝著圖長老踢了一腳,順勢擄下他的戒子扔向青蘿,不忘抹去戒子的神識印記,卻又皺起眉頭。
搜魂
者虞寧求一死,也不願忍受搜魂之苦。一位化神長老,又豈肯任他擺布!
鎖魂,還是殺了
殺了他,倒是便宜!
於野舉起手指擠出幾滴精血,雙手打出法訣,揮掌往下拍去,一道道血紅閃爍的符陣倏然沒入圖長老的眉心之中。
“哎呀……”
忽聽青蘿發出一聲驚呼。
“何事”
於野閃身後退。
青蘿手裡拿著兩個戒子,另有一個戒子滾落在地,應為者虞,或圖長老所有,不知收納何物,令她如此驚嚇。
於野撿起戒子。
一個戒子收納著上百道陰魂,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卻為陰氣所困而無從逃脫、也難以輪回;一個戒子收納著一具死屍,像是見過的屍煞,卻陰氣更甚、殺氣更濃,即便是橫躺在黑暗之中,也令人望而生畏。
“以元嬰修士煉製屍煞,耗時千年而成,堪比化神、煉虛……”
青蘿手中多了一枚玉簡,她一邊查看、一邊分說,依然身影顫抖而驚魂未定。
她與鬼域的鬼修不同,乃是失去肉身之後,憑借一縷殘魂,被迫修煉魂體,並在於野的體內修煉至今,雖也擅長鬼修的法門,卻依然還是那個任性淘氣,且良知未泯的魔門之女。
“……這並非尋常的屍煞,而是稱為屍王!”
青蘿查明屍煞的來曆,禁不住張著嘴巴,瞪著雙眼,凝如實質的小臉透著驚嚇的神情。
屍王
於野也不禁嚇了一跳。
剛剛躲過一位鬼王,又來了一位屍王。
“哼,待我毀了這頭汙穢之物……”
“且慢!”
青蘿急忙查看手上的戒子,從中找出一枚玉簡,樂道:“嘿,此乃鬼修秘術,有祭煉屍煞、屍王之法,若將這位屍王收為己用,你豈不是多了對付鬼修的手段”
於野點了點頭,道:“此法倒也可行!”
“啊……”
便於此時,洞內響起一聲呻吟。
於野轉身擋住青蘿。
地上的圖長老已從昏迷中醒來,怒道:“圖某的命魂……是你動了手腳……”
“我鎖了你的命魂!”
“可惡……”
於野抬手一指。
“哎呀——”
圖長老慘叫一聲,求饒道:“手下留情,圖某甘願效命……”
一位甘願效命的化神鬼修,遠比一具死屍有用!
於野揮袖撤去了禁製。
圖長老依然躺在地上,喘著粗氣,過了片刻,這才掙紮坐起。他衝著於野看了一眼,又盯著青蘿與她手中的戒子、玉簡,乾瘦的麵皮微微抽搐。
“如何稱呼”
“圖淵,你是……”
“你抵達百熒鎮之前,見過盧川他是否獨自一人,身邊有無同夥”
“盧川……”
麵對於野的連聲逼問,圖淵竟然搖了搖頭,道:“盧川乃是鬼王弟子,據說在外遊曆多年,至今未見歸來。”
“而你之前怎說”
“道友……道友的同夥不也聲稱受邀而來,言語欺詐罷了,彼此、彼此!”
圖淵的眼光中閃過一絲狐疑之色,道:“為何僅有道友一人,另外幾位道友何在而那位女子竟是純陰魂體,難得啊……”
於野打斷道:“你聲稱鬼王將至,莫非也是謊言”
“不、不!”
圖淵又搖了搖頭,看向地上的金色小鼎,道:“本人在野外修煉之時,獲悉域外修士入侵。而我鬼域不比妖域與魔域,僅有玄幽城與玄冥山統轄百萬裡的荒蕪之地,自然不敢有所大意,我便發出傳音符稟報赤方鬼王,想必他此時已趕到白熒鎮,而你竟然逃出了通冥大陣……”
妖域與魔域,分彆由眾多的妖王、魔王管轄各地。而鬼域雖然地域廣袤,卻僅有玄幽城與玄冥山的一位鬼王與一位鬼尊統轄四方。
於野意外道:“赤方鬼王……”
他倒是聽說過赤方鬼王與玄夜鬼尊,未曾想差點見到其中的一位。
而他話音未落,一道黑影撲向青蘿。
“爾敢……”
於野大吃一驚,催動法訣。
一聲冷笑響起——
“嗬嗬,鬼修擅長的便是煉魂、鎖魂之術,你豈敢貽笑大方……”
鎖魂之術無用
於野來不及多想,一道白色的光芒擋在他與青蘿的身前,卻聽“刺啦”的一聲,淩厲的陰氣已穿透護體法力,與此刹那,黑影掉頭奔著地上的翻天鼎撲去。而他豈容圖淵得逞,張口吐出一道紫色的閃電,同時雙手翻飛、劍氣呼嘯,怒聲叱道——
“神禁!”
圖淵偷襲青蘿,隻為搶奪納物戒子,而一時難以得手,遂又撲向翻天鼎。而他的法力堪堪觸及小鼎,忽然氣機停滯、天地隔絕,一道紫色的閃電與淩厲的劍氣呼嘯而至,“轟”的一聲肉身炸開,封禁洞穴的禁製隨之崩潰殆儘。他卻趁機掙脫元神而出,誰料未及遠遁,地上的小鼎淩空飛起,他瞬間消失在劍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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