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漫的霧氣與閃爍的雷光之中,一道道人影尋覓往前,彼此不敢相距太近,唯恐招來落雷轟頂,也不敢相距地太遠,以免途中迷失走散。
在前方探路的乃是鄂安與應齡兩位長老,眾弟子隨後而行。天奇堂的十二位弟子儘在此處,天煞堂卻因為少了柯兆與匡寧而隻剩下十人。賴冕依然跟著於野,相距五六丈,不遠也不近,卻又觸手可及。
據說,平陽子受困之地便是雷池,尚在數百裡之外。而所謂的雷池,應為落雷密集之處,至於究竟如何,唯有親臨實地方見分曉。
“於兄弟!”
“詹兄”
詹坤繞過一塊怪石,左右張望,看了看頭頂的霧氣,接著又回頭一瞥繼續往前走去,傳音道:“你我輾轉三地,不是古跡遺址,便是秘境、幻境,與神器的下落並不相乾,而各方卻是興師動眾,如此又為哪般呢”
他所說的三地,指的是四方城、升龍嶺與落雷穀。
於野不緊不慢跟了過來,隨聲道:“兄弟我也為此不解,當年的天機門弟子竊取了神器之後,應當及時逃出燕州,卻天南地北的兜著圈子,著實有悖常理!”
“如此淺顯的道理,難道幾位化神高人看不出來”
“哼,化神高人,皆精如老鬼,不是在裝糊塗,便是有意為之!”
“有意為之……”
詹坤說到此處,腳下一頓,稍作忖思,又問——
“赤離為何離去”
於野撇了撇嘴,道——
“天曉得!”
“而他始終對你糾纏不放,從四方城,追到升龍嶺,又從蟠龍寨,追到四鳴鎮,如今落雷穀已近在眼前,若無重大變故,他絕不會輕易離去!”
“詹兄是說……”
“說不清楚,總覺著處處透著詭異。”
“嗯,六大仙門分明已立下盟約,卻依然明爭暗鬥,所謂的尋找神器,不會是一個虛假的幌子吧……”
“若是騙人的幌子,六大仙門欺騙的又是何人”
詹坤陷入糾結之中,遂又搖頭作罷,道:“燕州的仙門亂象,你我無從知曉、也無力過問。於兄弟啊,你我應該想想退路了!”
退路
於野的眉頭淺鎖,沉默不語。
幾經莽撞、幾多生死之後,他變得謹小慎微,喜歡事事留有後手,前行之時必留退路。譬如,大澤的北齊山,蘄州的三上峰,燕州的天巧峰與飛雲峰,都是他為自己、或是好友留下的退路。
而他忽然發覺,隨著他愈走愈遠,退路愈來愈窄、愈來愈少。也許終有一日,他的身後再無退路……
兩個時辰後。
鄂安帶著弟子們找到一個山洞。
而置身於山洞之中,隆隆的雷聲更加沉悶,猶如無數的獸皮大鼓在敲響,便是山石也隨之震動,使人難以入定、或吐納調息,隻能就此歇歇腳緩口氣。
於野坐在地上,屁股震動不止。而眾人也是身子顫抖,又不得不強行忍受著地動山搖的震蕩。身旁的詹坤在無奈歎息,他則是報以苦笑,借機伸手撫摸著身下的岩石,神色中若有所思。
雷火之威,他不陌生。
當年結丹之時,他先是經曆了肉身魔解之苦,又遭受了雷火的淬煉,對於雷火之威有過切身的感受。
而此處不僅大山與碎石充斥著雷火之威,便是地下也布滿了詭異的氣機。想必是萬千年的落雷轟擊,無從外泄的雷威不斷彙聚、堆積,最終使得落雷穀變成了雷火之穀與法力神通的一方禁地。
也就是說,遁法無用,禦劍不敢高飛,施展輕身術也有觸雷的凶險,若是離開落雷穀唯有原路返回。
“青蘿,你說我若是挨上幾記落雷,算不算是渡劫呢”
既然難以靜坐入定,不如陪著青蘿說說話。
“你不想活了!”
片刻之後,識海中傳來熟悉的話語聲。
“此話怎講”
“落雷雖為氣機勾動而發,卻少了五行之力與天道法則,與雷劫難以相提並論,或許更為凶暴猛烈。憑借你如今的修為根本承受不起,我勸你切莫自討苦吃!”
“嗯,什麼是天道法則”
“天道、帝道、聖道,各有規矩,自成法則。”
“天道之外,還有帝道、聖道”
“典籍有雲,帝道暢行,天下歸;聖道暢行,海內服。明察萬物,可識天道也。逢亂世,當有聖人出,以規為法,以矩為則,整飭天地,經緯星河。”
“聖人與天神有何不同……”
“咦,我又不是聖人賢師,哪裡知曉許多。典籍之中,諸如天道之說不知凡幾,與其這般詢問,你何不自行查閱、參悟”
“嗯嗯……”
“你整日裡胡思亂想些什麼”
“嗯嗯……”
“隻知陰謀算計,早日結嬰要緊哦!”
“嗯嗯……”
一不小心又挨了訓斥,於野頓時偃旗息鼓。
而他對於青蘿的管教並未放在心上,有關天道法則與聖人的疑問,也不過是出於一時的好奇。他在意的依然是陰謀與算計,在變得足夠強大之前,他要生存,他要活著……
半個時辰之後,鄂安也終於忍不住山洞的震蕩,遂帶著眾人回到霧氣之中,繼續奔著雷聲尋去。
約莫走了三五十裡,前方雷聲加劇、光芒閃爍。
光芒閃爍處,是道峽穀,寬約十餘丈,深淺不明,兩側峭壁高聳,震耳的雷聲從中咆哮而出。
於野跟著眾人駐足觀望。
整個峽穀,為雷火籠罩。手臂粗細的雷火一道接著一道,傾瀉如注、湍急不休。隨之狂風橫卷、霧氣淩亂,強橫的雷威令人心驚膽戰。
這便是雷池
平陽子等人若是陷入其中,焉有命在,隻怕是歸元子,也難逃一劫。
“欲達雷池,必過天關。”
卻聽鄂安揚聲示意,又道:“此處,為雷火天關,看我舉動——”
他抬腳往前走去。
眾人依舊是麵麵相覷,一個個愣在原地。
於野與詹坤、文桂、成施、賴冕也未敢莽撞,隻管默默盯著鄂安的一舉一動。
此處竟然不是雷池,卻如烈火煉獄,若是真的雷池,豈不是更加的可怕而血肉之軀,又該如何穿越這雷火天關
鄂安走到峽穀的一丈開外緩緩站定,催動法力護體。片刻之後,瘋狂的雷火突然消失,惟餘雷火之威肆虐不休,他趁機閃身衝入峽穀之中。與之瞬間,稍稍停歇的雷火再次爆發……
一位老者走向峽穀,揚聲道:“鄂長老已率先垂範,各位弟子隨我穿越天關!”
是應齡長老。
眾人不再遲疑,紛紛往前走去。
文桂衝著於野、詹坤、成施搖了搖頭,難以置信地鬆了口氣。
雷火天關看著嚇人,而密集的落雷竟有短暫的間歇,隻要抓準時機,便可橫穿峽穀而去。
片刻之後,於野與文桂、詹坤、成施、賴冕站在峽穀的一丈遠處。轟鳴的雷聲震耳欲聾,熾烈的光芒使人睜不開雙眼。而轉瞬之間,雷威尚在,雷火卻已停歇,五人爭先恐後衝入峽穀。
而剛剛衝入峽穀,雷火再次降臨。
於野嚇了一跳,閃身化作一縷風影。一道道雷火落在身後,他不管不顧拚命狂奔。當“咣、咣”的炸響忽然從耳邊遠去,這才發覺已衝出了峽穀,而他尚未收住了去勢,又慌忙倒地翻滾。便聽“咣當”一聲,一道雷火擦肩而過。
與此同時,文桂、詹坤、成施、賴冕紛紛現身,也是左右亂竄、躲避不迭。
“咣、咣、咣——”
一陣急促的雷聲過後,四周稍稍安靜下來。
於野仍然坐在地上。
數十丈外,便是來時的峽穀,轟鳴的雷火如舊,而動靜卻減弱了幾分。
頭頂之上,漂浮著片片灰黑色的霧氣。方才正是撞到霧氣,從而觸發落雷,幸虧躲避及時。
就此往前的一道道人影,乃是兩位長老與眾多的同門弟子,皆步履緩慢、舉止謹慎。
越過人群看去,千丈遠處竟然凸起一座詭異的石丘
石丘呈現紫黑色,有著三丈多高,一兩百丈方圓,更像是個巨大的石台,靜靜的坐落在黑沉沉的霧氣之下。
於野爬了起來。
他與文桂、詹坤、成施換了困惑的眼色,然後往前走去。
賴冕卻站在原地,沒人知道他在乾什麼。
漸行漸近,巨大的石台依然是寂靜異常。
那是真正的雷池
再去千丈之遠,為高山峭壁所環繞。這是一處封閉的山穀,雷火天關乃是唯一的退路。
須臾,鄂安、應齡已抵近石台,並順著石坡,一步、一步往上走去,神態舉止更加的小心翼翼。
於野跟著踏上石坡。
當他走上石坡之後,與文桂、詹坤、成施同時瞪大了雙眼。
隻見寬闊的石台之上,坐著成群的修士,各自相隔數丈、十數丈,或者數十丈,顯然在相互對峙,卻又動也不動而情形詭異。守在石台當間的**位修士,正是以平陽子為首的天機門弟子。散落四周的數十人,顯然是其他仙門的高手。
未見歸元子
“平兄——”
“平師兄——”
鄂安與應齡出聲致意。
平陽子急急擺手,道:“鄂長老,應長老,多謝兩位前來接應。而雷池凶險,切勿大意——”
兩位長老依然站在石坡上,未敢輕易踏入石台半步,並看向左右的弟子,叮囑道:“事關生死,各自小心!”
於野與身旁的詹坤換了個詫異的眼神。
這果然是雷池,卻未見雷火,且如此安靜,所謂的凶險從何而來若是沒有凶險,平陽子等眾修士又為何困守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