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男子走出客棧。
此人三十來歲的光景,身著赤色道袍,腰係一塊玉牌,儼然便是朱雀門弟子的裝扮。他手裡拎著一個冒著熱氣的匣子,裡麵盛放著精心製作的美味佳肴。他走到客棧的門前,看著來往的人群,帶著不屑的神情哼了一聲,然後昂首挺胸奔著來路而去。
往日的這個時辰,他本該在洞府內修煉。隻因天鳴法筵已日漸臨近,為了避免意外的發生,他與幾個師兄均被委派了值更的差事。而夜晚值更,極為枯燥無趣,不妨買來酒肉,與幾位師弟吃喝一番。
誰想一個清靜的小鎮,竟然變成了鬨市。即使夜色漸深,依然吵吵嚷嚷的混亂不堪。
這幫外來的仙門弟子,著實令人厭煩!
男子加快腳步,便要離開小鎮。
恰於此時,一道人影迎麵撞來。
男子被迫後退躲閃,禁不住麵露怒容。
此處乃是朱雀門的地盤,有人竟敢在他麵前放肆。隻要他出聲示警,便是築基修士也休想全身而退。
“大膽——”
正當他發怒之際,忽然嗅到一股奇特的酒香。濃烈的酒香不僅芬芳撲鼻,而且極為的誘人。
攔路之人竟是一位老者,雖須發斑白,卻相貌不俗,頗具仙風道骨。隻見他手裡拿著一個精玉打造的酒壺,高深莫測般的微微一笑,傳音道:“我有仙釀一壺,道友願否品嘗?”
男子怒意頓消,又神色狐疑。
老者像是看破了他的心思,道:“道友若能品嘗出仙釀的年份,我不妨白送你一壺酒。若是不能,道友便要拿出兩塊靈石以惠酒資,如何?”
“賣酒的?”
男子恍然大悟。
“嗬嗬,一壺仙釀覓知音,無緣便是賣酒人!”
老者倒是沒有否認。
“拿來我品嘗!”
男子本想離去,發現老者也是煉氣修士,且酒壺中的酒香著實誘人,一時忍不住動了饞念。
老者卻搖了搖頭,道:“此間烏煙瘴氣,不宜品鑒仙釀,隨我來——”
男子的臉上再次露出疑慮之色。
“十步之內,必有瓊漿——”
老者轉身走向客棧旁邊的巷子。
男子聽著蠱惑的話語,回味著誘人的酒香,又看向混亂的人群,禁不住自嘲一笑。
那個老兒不會想著騙取靈石吧?
男子暗哼一聲,抬腳走了過去。
巷子裡有些幽暗,從中冒出兩道人影,乃是兩個仙門弟子,匆匆走向喧鬨的街道。而十餘丈外的幽暗儘頭,依舊是燈火閃亮,還有一位老者衝著他招手,並拿出了幾個酒壇子擺在地上。
男子沒了耐心,腳下帶風,幾步穿過巷子,大聲叱道:“休得故弄玄虛,我倒是要看你耍什麼名堂……”
而他話音未落,一股更為濃鬱、更為誘人的酒香撲麵而來。
老者已將地上的酒壇子逐一打開,笑道:“仙釀瓊漿在此,請道友品嘗——”
男子走到近前。
而他尚未低頭查看,四周的景物忽然一變,房舍、客棧、燈火儘皆消失,惟餘夜色茫茫而荒野無際,還有瑟瑟的冷風在身邊盤旋。
男子驀然一驚,便要抽身離去,不料禁製束縛,雙手雙腳已難以動彈。
便於此刻,一道淩厲的劍氣突如其來,“砰”的擊潰了他的護體法力,又聽急聲喝道:“冷師兄,動手——”
突然光芒閃爍,一道劍光“噗”的穿透了氣海,他的修為法力連同生機命魂,瞬息崩潰渙散而去。
一個朱雀門弟子,煉氣八層的高手,在天鳴山腳下,人群聚集的小鎮上,竟然如同羔羊落入陷阱而任由宰割!
男子低頭看向腰腹間的劍光,帶著無儘的恨意慢慢癱倒下去。有人搶過他手中的匣子,隨之火光一閃,他身形已消失無蹤,隻有一抨灰燼灑落在地……
與此刹那,空寂的曠野倏忽一變,明亮的火光、晃動的人影與嘈雜的人聲從四麵八方湧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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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
有人傳音喝道。
老者稍顯忙亂,揮袖收起地上的酒壇子。而他離去之時,又不禁回頭一瞥。
一群修士穿過巷子走來,恰好經過他方才站立之地,似乎嗅到了什麼異味,竟然在左右尋覓,所幸沒有發現什麼,說說笑笑著結伴離去。
鎮外的小樹林裡,有人在黑暗中更換著服飾。
老者走到此人的身後,抬手打出幾道禁製封住四周,這才長長鬆了口氣,忍不住抱怨道:“小師弟呀,你膽子太大了,竟敢在鬨市殺人,差點便被當場抓住,真的是驚險萬分!”他伸手拍了拍胸口,感慨道:“想我這把年紀,竟也跟著你莽撞一回……”
回想著此前的場景,著實莽撞而又嚇人。
客棧後邊有塊空地,雖然不比街道的喧鬨,卻也行人不斷,小師弟竟然見縫插針般的布設了一套鬼修陣法。接著由他誘騙那個朱雀門的弟子鑽入陷阱,之後雙方聯手殺人、毀屍滅跡。當時若是稍有差池,或出現一絲疏漏,必將前功儘棄,後果簡直不敢想象。
“天呐,竟敢在天鳴山腳下殺害朱雀門弟子,一旦惹來滔天大禍,你該如何向墨筱交代……”
老者,或冷塵,依然餘悸難消。
更換服飾的人影終於轉過身來,道:“殺人的是你冷師兄,為何嫁禍於我?”
“小師弟,你……”
冷塵欲辯無言。
小師弟要他幫著殺人,他並未答應。怎奈狀況緊急,當時不便拒絕,便幫著設置陷阱,誰想那位朱雀門弟子最終還是死在他的手裡。而他後知後覺之時,又驚訝一聲——
“啊……”
雖然林子黑暗,卻看得清楚,小師弟竟然變成一位三十多歲的男子,五官相貌似曾相熟,嘴巴上的胡須也栩栩如生。而且他換了一身赤色道袍,腰間係著玉牌,手裡拎著一個匣子,倘若不加留意,儼然便是那個已經化為灰燼的朱雀門弟子又複活了。
冷塵愕然道:“小師弟,你的易容術怎會如此高明?”
小師弟,也就是於野,轉動著身子,問道:“此乃狐麵百變,如何?”
狐麵百變?
豈不是能夠變出一百種模樣?
冷塵錯愕之餘,凝神打量道:“與那人的個頭相近,相貌仿佛,口音不對呀……”
“嗯!”
於野點了點頭,交代道:“師兄,等我歸來!”
他稍作張望,閃身躥出林子。冷塵未敢跟隨,默默看著一道拎著匣子的人影穿過小鎮,走向月色籠罩的天鳴山……
須臾,天鳴山的山門已在眼前。
於野放緩腳步,伸手摸了摸腰間的玉牌。
莽撞嗎?
著實有些莽撞,卻又實屬無奈。
一連多日,難以如願。若不冒險一試,休想潛入天鳴山。
而思前想後,潛入天鳴山的唯一途徑,便是假冒仙門弟子。既然如此,則免不了殺人奪命。之所以誘使冷塵動手,不過是逼著那位老師兄打消疑慮罷了。不然他總是添亂找麻煩,最終隻能壞了大事。
不過,雖有仙門令牌,卻並不知道假冒之人的名字以及他的身份與差事。而初次使用狐皮麵具與易容術,也同樣不知道能否騙過朱雀門的仙門弟子……
便於此時,山門前傳來召喚聲——
“葛師兄,各位師弟已恭候多時也!”
自己假冒之人,姓葛!
此人購買酒菜,是與同門弟子分享。他今晚的差事,便是看守山門。
於野念頭急轉,暗暗催動法訣,周身頓時散發出煉氣八層的氣勢,然後擺出昂揚的姿態大步往前。
《藏龍術》,乃是蛟影所傳的法訣,能夠隱匿、或變化修為,他往日極少施展,今日倒是派上了用場。
山峰遮住了月光,使得山門前略顯黑暗。石階上站著五道人影,已迫不及待的連連招手。
“葛師兄辛苦!”
“此番買來的鹿肉還是羊肉……?”
“各位,切勿聲張,若被巡山前輩撞見,免不了一頓臭罵……”
於野大步躍上石階,抬手食匣扔了過去,接著又拋出幾個酒壇子。
幾個仙門弟子急著接住食匣,又怕酒壇墜地摔碎,各自哈哈大樂,一陣手忙腳亂。
於野趁機穿過兩根石柱拱衛的山門,腰間的玉牌微微閃過一道光芒。
玉牌不僅是弟子的令牌,也是進出山門的禁牌。
“哈哈,這鹿肉冒著熱氣呢!”
“客棧來了新酒?”
“快快打開品嘗!”
“各位,山門不敢有失!”
“所言有理,你我輪番吃喝,葛師兄先請——”
於野依舊昂著腦袋,使人難以看清他的麵容。他擺了擺手,模擬著葛師兄的嗓音道:“各位請吧,我有事上山一趟!”
“咦,葛師兄今日怎麼了?”
“哈哈,說不定葛師兄已吃飽喝足,不必管他……”
幾位仙門弟子察覺葛師兄有些異常,卻並未放在心上,忙著分了酒食,各自躲到僻靜處吃喝起來。
過了山門,便是一道盤山石梯。
於野不慌不忙的拾階而上,很是沉穩鎮定的樣子,卻又悄悄握緊了拳頭,暗呼了一聲僥幸。
雖然能夠模仿葛師兄的相貌與口音,卻難以模仿他的性情與喜好。與其相熟的同門師兄弟,僅憑一句話便能辨彆真假。也由此可見方才的凶險,所幸已堪堪蒙混過關。
片刻之後,繞過一道百丈高的山崖。
於野悄悄停下腳步,默默瞪大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