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黑夜中響起一聲慘叫。
“砰——”
又是一聲巨響,緊接著便是飛沙走石的動靜傳來。
於野隨後飛身而起,淩空躥了出去,遂又身形躲閃,就勢落在一塊亂石之上。
十餘丈外的亂石堆間,另有一片空地。
卻見塵土飛揚,碎石迸濺。
一頭妖螈,竟咬住一個少年左右摔打。少年無力掙脫,眼看著不活了;而另外一頭妖螈,正與一位老者纏鬥。
老者手持短劍奮力抵擋,並不時祭出符籙化作陣陣霧氣。妖螈一時難以靠近,禁不住凶性大發而吼叫聲不斷。
老者察覺有人追來,更為慌張,身形一閃,便要逃走。
而妖螈雖然身軀龐大,卻異常敏捷,飛身躥起七八丈遠,猛的攔住了老者,張開大嘴狠狠咬去。
老者揮劍劈出一道光芒,“砰”的逼退了妖螈。而他尚未轉身,妖螈再次撲來。他揮手祭出一張符籙,“轟、轟”炸開一團團火焰。火焰透著白色的冷光,瞬間籠罩妖螈,使其周身披了一層寒霜,頓時行動遲緩而氣勢大減。
與此同時,“噗”的血腥彌漫。
另一頭妖螈竟然將少年撕成兩半,大口吞噬起來。
“哎呀,小春……”
老者慘呼一聲,卻不敢停留,閃身失去了蹤影。而下一刻,他又跌跌撞撞現身。前方竟然冒出一道人影,正是之前站在亂石上的年輕人。隻見對方一邊打出禁製封住他的退路,一邊舉手掐動劍訣。他大驚失色,忙道:“道友,你已殺了我的徒兒,何必趕儘殺絕呢,手下留情啊!”
攔住去路的正是於野,他見老者話語哀傷、神情悲壯,禁不住心頭一軟,問道:“你與你的徒弟為何設陣害我道友,又為何驚擾死者的亡魂”
“唉,道友有所不知!”
老者被天禁術困住身形,踉踉蹌蹌站穩,搖頭歎道:“小春乃是我的徒兒,自幼體弱多病,便改為鬼修,以期延年益壽。恰逢村裡死人下葬,我帶他前來吸納陰氣,卻被道友視為妖孽,被迫落荒而逃。我師徒在此布下**陣法,也隻為保命而已,反而害了小春,害了我那可憐的徒兒。彼此無冤無仇,還請道友高抬貴手!”
“哦……”
於野點了點頭。
兩年來他翻閱過不少典籍,知道修行有道、仙、魔、妖、鬼之分。沒想今晚遇到兩個鬼修,雖然彼此的修行功法不同,卻殊途同歸,也算是同道中人。
“既然如此,你走吧!”
“道友,此事揭過,告辭了,隻可惜我那徒兒……”
老者身上的禁製法力已然消失,趁機往前走去,途經於野的身旁,猶自滿臉的悲傷。
恰於此時,有人喝道——
“休走!”
竟是當歸一,從一旁的亂石堆裡冒了出來,或許剛剛恢複神智,依然腳下發飄而身子搖晃。
“一場誤會,讓他走吧!”
於野搖頭道。
“哈!”
當歸一怪叫一聲,怒道:“他師徒四處殺人攝魂、殘害無辜,難道也是誤會”
於野回頭一瞥。
老者恰好擦肩而過,忽然揮袖一甩。
於野急忙催動法力護體,一道冷風突如其來,“砰”的一聲光芒閃爍,他的天龍盾幾近崩潰。隨之一股陰寒之氣透體而來,使他禁不住打了個寒戰。緊接著“砰”的光芒一閃,濃重的霧氣翻湧而至。他抬手彈出一道劍氣,誰想老者的身影已消失在霧氣之中,與之瞬間,風聲大作而鬼哭狼嚎聲四起。
“呸!”
於野暗啐一口,轉身後退。
而前後左右儘是濃霧,並且有無數個張牙舞爪的黑影從四麵八方撲來。
於野拔地而起,淩空躥起三長多高,匆匆神識一瞥,揮手祭出三張符籙。兩張符籙炸開兩團火光,強行逼退了撲來的黑影。第三張符籙化作一道閃電,倏然穿破霧氣而去。他身形尚未落下,不遠處又響起兩聲嘶吼。
神識可見,當歸一困在霧氣之中,卻雙腳急走原地轉圈,雙手揮動桃木劍,嘴裡念念有詞:“天地借法,五雷轟頂,疾——”
“砰……”
隨著他木劍所指,傳來一聲悶響,並有火光一閃即逝,堪堪逼得黑影不敢近身。他卻懊惱不已,嘀咕道:“唉,又是個啞巴雷……”
“啊——”
與之瞬間,響起一聲慘叫。
於野再次祭出兩張離火符,烈焰所到之處,寒風冷霧瞬即退去,瘋狂的黑影消失一空。
卻見二三十丈外,一道人影中劍墜地,兩頭妖螈恰好趕至近前,撲上去便是一陣撕咬吞噬……
“饒命——”
當歸一尚自躲避離火符,一陣左右亂跳,轉瞬火光、霧氣儘散,他卻瞪著小眼睛而滿臉駭然。
墜地之人便是老者,應為劍符所傷,竟然未死,在大聲呼救。而不過轉眼之間,已被妖螈扯碎吞噬……
“哇——”
親眼看著妖物吞噬活人,當歸一隻覺得毛骨悚然,禁不住乾嘔起來,並伸手指責道:“你……你竟收服妖物,放縱吃人……”
於野收起天龍盾,又暗暗打了個寒顫。
放縱妖物吃人
他既不願,也不忍,卻無奈。
妖螈過於凶殘,且嗜血成性,一旦殺心大起,他根本阻攔不住。
而今晚意外遭遇的一老一少,不知姓名,不知來曆,便拚得你死我活。兩個修士、或鬼修,總之兩個大活人,便這麼被妖螈給活活吞了。
著實淒慘了些。
也著實有些莫名其妙!
“當道友,你如何得知那對師徒殘害無辜”
“我瞎蒙的。”
“你……”
於野氣結無語。
按理說,今晚之禍皆因當歸一而起。他左一個“妖孽”、又一個“殘害無辜”,並不顧一切挺身而出,儼然便是正道楷模、斬妖除魔的俠義之士。於是隨他追趕而去,並動用了劍符與兩頭妖螈,這才費儘周折殺了老者師徒,誰想他的指責隻是瞎蒙的
“嘿,若非瞎蒙,如何詐出那老兒的底細”
當歸一倒是沾沾自喜,道:“有關鬼修,我略知一二。恰見夜晚安葬亡者,便有所猜測。果然等來那老兒,他若心頭沒鬼,何必逃走,又何必設置陣法坑害你我。幸虧妖螈的靈智未開,為冷血之獸,不畏陰氣,也不畏**陣法,否則你我早已成了孤魂野鬼。”
聽他如此一說,於野心有餘悸。
“**陣法很是厲害,我一時竟然難以擺脫。”
“誰說不是呢,你遇到鬼打牆,我中了失心瘋,均為陣法所致。尤其那老兒驅使鬼魂,便是我的五雷正法也難以應對……”
“方才的黑影便是鬼魂”
“嗯,想必是一些遊魂野鬼,如今不再受人驅使,或能重入輪回而再次為人。你跟我又乾了一樁善事,你該謝謝我才是!譬如那老兒師徒的納物戒子……”
“啞巴雷,是何法術”
“哎呀,不提此事。吃人的妖物來了——”
黑暗中,兩頭妖螈搖頭擺尾而來,卷起一陣腥風,地上的草屑與碎石隨之亂飛。其龐大的身軀,粗壯的四肢,布滿利齒的大嘴,以及醜陋的相貌,無不令人望而生畏。
當歸一嚇得轉身躲在於野的背後。
於野抬手一揮,兩頭妖螈被他收入禦獸戒。
當歸一趁勢衝了過去,伸手撿起一把短劍,轉而又連連頓足,抱怨道:“妖物吃人不吐骨頭啊……”
老者葬身之地,雖血腥狼藉,卻一根骨頭都沒剩下,更莫說納物戒子。
“於道友,讓你的妖螈還我戒子!”
“既然吃人不吐骨頭,你以為它肯吐出戒子”
“我不信……”
當歸一狐疑道,又問:“你在找尋什麼”
於野在亂石堆裡轉了一圈,找到了四麵小旗。
當歸一兩眼一亮,伸手道:“哎呀,陣旗,我倒忘了,拿來看看——”
於野徑自將四麵陣旗收入納物鐵環,催促道:“此地不宜久留,趕路吧!”
“哼!”
當歸一沒有占到便宜,悻悻哼了一聲。
於野離去之時,轉身回望。
夜色深沉,亂石崗寂靜如舊,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或許也沒人知道曾有一位老者與一位少年葬身此地。
但願那對師徒罪有應得吧。
不過,誰又在乎善惡對錯呢,無非是彼此曾有交集,來過、走過……
天明時分。
飛雲山下,走來兩個年輕男子。
趕了一宿的路,兩人皆是風塵仆仆的樣子。當歸一依然腰杆筆直,腳下生風。於野則是落後幾步,兩眼閃爍著惕然之色。
蘄州地域廣袤,憑借輕身術、或騎馬,難以長途跋涉,唯有借助仙門的傳送陣,方能快捷抵達五國。而他於野曾將蘄州仙門視為洪水猛獸與生死大敵,如今在輾轉於大小仙門之間。不僅如此,他竟然跟著當歸一前往雲川仙門。
難道真的拜入仙門
南山與眾多仙門弟子雖然死了,卜易依然活著。倘若他返回蘄州,發現他於野躲在仙門之中,會不會取笑他自尋死路,然後將他殺了報仇
而當歸一若是知曉自己的真實來曆,又將如何……
“這位師兄,貴門的傳送陣能否抵達雲川峰”
“傳送符不便宜,二十塊靈石呢!”
“哈,無妨!”
當歸一已率先走到飛雲山下的一座院落前。他與守門的弟子交談幾句,招手道:“道友,借我四十塊靈石!”
“為何借我靈石”
“此前吃住都是我的花銷,你忘了不成。我這幾日手頭緊,隻是暫借而已。”
院落門前站著幾位仙門弟子,皆修為不弱的樣子。不遠處則是一個集市,各色人等混雜。
於野不便爭執,拿出一個戒子。
當歸一搶過戒子裡的靈石,換取了傳送符,揮了揮手,徑自走進院子。
便在兩人離去之後,看門的弟子竊竊私語——
“一高一矮,年紀輕輕,其中一人背著木劍,像是玄靈門找的人……”
“既然前輩吩咐,如實稟報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