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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亦如是(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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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野騎馬甩開了白芷之後,直達靈蛟鎮,買了一袋穀米,一壇酒,與香燭、鹵肉等物,便匆匆穿過鎮子往南而去。

趟過鎮外的小河時,他流連了片刻。

想當初他在此露宿,遭遇白芷的縱馬衝撞與塵起的欺辱。那個時候,他還是一個蒙昧初開的山裡小子,對於陌生的天地有著足夠的好奇。而短短的十個月過去,他眼中的天地已經變了模樣。曾經的懵懂與衝動,也隨之美好的消失而慢慢遠去。

當夜色降臨,一人一馬在一條小溪前停了下來。

溪水清澈,草木茂盛,四周丘陵起伏,一輪彎月斜掛天邊。

於野解下行囊,穀米放在地上,任由馬兒吃喝,他本人則是走至高處看向遠方。

斷風崖,已相去不遠。

擱在以往趕車步行,這兩百裡的路程要足足走上三日。而憑借健馬的腳力,明日便可抵達靈蛟穀。

夜色下,遠近未見異常。

嗯,那個擅長盯梢的女子沒有跟來!

於野回到溪邊的草地上。他吃了塊鹵肉,喝了幾口水,遂閉上雙眼,長長舒了口氣。

胸口,依然隱隱陣痛。氣息,略顯滯澀。這是昨夜拚殺所致,所幸吞服了丹藥之後已無大礙。而此時回想起來,仍餘悸難消。

倘若不是示敵以弱,後發製人,倘若沒有破甲符與七殺劍氣在危急關頭的絕地反擊,倘若……倘若沒有白芷的及時出手,他最終能否活下來猶未可知。

她的劍符極為厲害,即使與飛劍相比,也尤甚三分。不愧為玄黃山嫡傳弟子,著實有一番手段!

而她所說的那些話,又能聽信幾分

她的舍身相助,倒是千真萬確。

唉,怎會欠下她如此一個人情呢……

於野伸手揉搓眉頭,鬱悶不已。

他對於那個女子,從仰慕,至敬畏,再從憤恨,變成如今的無奈。他不喜歡與一個捉摸不透的人打交道,尤其一個心機如海而又能言善辯的年輕女子。偏偏又欠下她的人情,使她得以師姐自居,並強迫自己成為她的師弟!

荒謬!

豈止荒謬,簡直荒唐透頂!

道門都沒了,何來師姐、師弟

何況於某人沒有師父,獨自苦心研修的《天罡經》與七殺劍氣與玄黃山也沒有任何的關係!

白芷她耍賴呢!

曾幾何時,一個冷傲矜持的貌美女子,一個可望而不可即的修道高人,竟然與她瞧不起的小子耍起了無賴,不知是她變了,還是造化弄人!

於野搖了搖頭,抬手一揮。

麵前落下兩個玉石戒子與兩把飛劍,為他昨夜殺人所得。他將戒子內的東西儘數傾倒出來,從中翻撿出丹藥、靈石、玉簡、符籙、玉牌等物。

竟有六塊靈石!

可見蘄州修士的修為高低不同,身家也貧富各異。

兩塊玉牌,皆刻著‘蘄州玄鳳’的字樣。而之前繳獲的玉牌,刻的是‘蘄州中山’。難道昨夜兩人與之前所殺的修士來自蘄州的不同地方

蘄州究竟來了多少高手

兩枚玉簡,其中一個是仙門的功法,叫作《神丹訣》。稍加查看,修煉的法門頗為粗淺,比起《天罡經》的晦澀高深可謂是天壤之彆。另外一個竟是圖簡,名為大澤四地輿圖。

於野拿起圖簡,頗有意外之喜。

先後得到燕州與蘄州的輿圖,卻遲遲找不到一張大澤的輿圖。為此他不是迷失方向,便是迷失路途。如今輿圖在手,以後再也不用擔心求道於盲。

幾瓶丹藥,為療傷、養氣之用。

二十餘張符籙,有離火符,禦風符,以及兩張降龍符。

降龍符

昨夜逃跑之時,去路斷絕,四肢被縛,想必就是這個降龍符在作祟!

好東西!

另有一些散碎的金銀、衣衫、靴子等雜物,還有幾個酒壇子。昨夜所殺的修士之中,應該有一位是嗜酒之徒。

於野將地上的東西儘數收起,又不禁撫摸左手中指的鐵環。

納物鐵環,著實好用。隻是其中的物品,多為死人的遺物。

是不是有點晦氣

自從成為修士以來,不是在修煉,便是在奔波的途中忙著殺人焚屍搜刮遺物。這條路不僅帶著晦氣,而且凶險異常,卻難以回頭,使人猶如離弦之箭,卻不知是飛向死亡,還是走向永生。

據說真正的強者,能夠超脫輪回,成就真仙,永生不滅!

唉,想的太遠了!

且求活著,足矣!

於野拿出一塊靈石扣入掌心,又拿出一枚玉簡凝神查看。

《天禁術》。

這是裘伯留下的一篇功法,為禁製之術。便是將符籙與陣法化為無形,借法力輔助手印結符成陣以施展困禁絞殺。所謂的天禁,意味著天地之大無所不禁。禁術威力的強弱,與施法者的修為息息相關。其中又分困、禁、惑、神、鬼、煉、殺等七種法門,以及數千種符陣的變化。

厲害!

卻足有數十個手印,數百句口訣,數千種符陣,一時根本看不明白。

愈是厲害的法術,愈是晦澀高深。

總不能知難而退,事在人為,慢慢琢磨也就是了!

於野吸納靈氣之餘,將《天禁術》逐字逐句記下……

……

翌日。

午後時分。

於野騎馬走入峽穀之中。

穿過峽穀,便是靈蛟穀。

行至峽穀的儘頭,於野棄馬攜劍步行。十個月前,此處還是冰天雪地寒風嗖嗖。如今故地重遊,已是草木萋萋生機繁茂。

右行數裡,便是枯草峽。

於野辨認著曾經的路徑,奔著一座石山走去。

一頭受驚的山鹿縱跳遠去,幾隻鳥兒“撲啦啦”飛過山崖。

石山的山腳下,長滿了荒草。透過荒草看去,一個洞口若隱若現。

於野稍作停頓,彎著腰鑽入洞口。

洞內的情景與往日仿佛,卻多了鳥獸的足跡。循著其中的洞口往前,翻過一堆碎石頭,十餘丈過後,已置身於又一個黑暗的山洞之中。

於野默然佇立。

如今有了神識,黑夜視物如同白晝。

而他眼前浮現的卻是往日的景象,好像看到一個懵懂的少年來到此處,手裡拿著火折子,滿臉的惴惴不安;又好像看到五伯與塵起對峙,於二狗背著他倉惶離去……

於野將長劍收入納物鐵環,腳尖點地飛身躥起。兩丈高的洞頂有道石縫,他閃身躥入其中,然後雙手用力,慢慢的往上攀爬。

狹窄崎嶇的所在,依然散發著淡淡的腥臭氣味。

逼仄曲折之後,四周豁然開朗。

於野爬出石縫,獨自走在空曠寂靜的山洞之中。

這正是他斬殺大蛇,發現遺骸,遭遇塵起的山洞,也是他爹爹的罹難之地。而大蛇與修士的遺骸,早已消失不見。角落裡的白骨,亦被焚燒殆儘。唯餘黑暗伴隨著空寂,猶如時光凝滯而歲月永恒。

永恒

典籍所說的永恒,極為玄妙。也許它近在眼前,也許它就是這麼平凡簡單

在山洞內轉了幾圈,一無所獲。

於野無奈的停了下來,拿出一塊木牌擺放在空地上。這是他在雜貨鋪子買的靈牌,上麵寫著他爹的名諱,星原於堯之靈位。他又拿出兩根蠟燭、火折子、一壇酒,與兩塊鹵肉。當他點燃了蠟燭,黑暗中頓時多了一片暖暖的亮光。

“爹,於野未能找到您的骸骨,無法收殮安葬,今日特來拜祭,磕頭了!”

於野雙膝跪地,磕了幾個頭,然後坐了下來,打開酒壇子,酒水淅瀝灑在地上。

“爹,飲酒!”

無人應聲,隻有燭火輕輕搖曳。

於野舉起酒壇灌了一口,酒水灑在臉上,嗆在嘴裡,燒在心頭。

“咳咳——”

他放下酒壇,伸手抹了把臉。臉上的酒水尚在,淚水又遮住了雙眼,

“爹,吃肉!”

於野拿起一塊鹵肉吃了起來,猶自淚眼模糊,卻滿臉的平靜淡然,唯有他低沉的話語聲透著無言的哀傷。

便於此時,遠處突然傳來一聲歎息——

“唉……”

於野急忙背過身子隱去淚痕,這才扭頭循聲看去。

十餘丈外,另有幾個洞口。

卻見幽暗處走出一道人影,熟悉的身姿,熟悉的神態,還有熟悉的話語聲響起——

“想不到令尊亡於此處,也難怪你遇上塵起惹出禍端……”

果然又是白芷!

而分明已將她遠遠甩開,她如何跟到此處

於野丟下鹵肉,霍然起身。

而白芷卻對他視若未見,徑自走到靈牌前,從包裹中取出一個陶製的香爐與三根供香擺放端正,遂又點燃了香火,款款跪下身子,嘴裡出聲道:“於叔父神靈在上,白家村白芷叩拜。於野有我這個師姐照料,請您放心吧!”

於野本想發作,又強行忍住。

“你可知祭拜先人,為何點燃三根香火”

白芷站起身來,話語聲輕柔而又隨和。

於野後退兩步,神色戒備。

白芷依然對他熟視無睹,自問自答道:“三根香火,一敬天,二敬地,三敬先人。香火有祛邪通靈之意,又有焚燒自我普香十方之說。”

於野忍不住擺了擺手,打斷道:“休要賣弄口舌,且說說你是如何尋至此處,如何陰魂不散……”

他話音未落,便聽白芷“噗”的一聲,似乎忍俊不住,以伸手掩唇,轉而又帶著一臉的正色幽幽說道:“從何處跌倒,便從何處爬起。但凡胸懷大誌而有所成就者,皆是如此。依我想來,於師弟亦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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