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遼東，堪稱是處處戰場，明軍和女真人打，女真人也和女真人打，從遼東到遼北，一千多裡全打成一團。不過自撫順往西的土地卻是一片安寧。戰火暫時還燒不到如今朝廷的控製範圍。不過該譚綸操心的事卻是一點都不會少。“趙完那裡來了急報，已經發現海西四部女真敵情，四部女真已經聯合從多個方向包圍了趙完、戴經的兩個衛。”在都司參謀部的作戰值房內，一群遼東將官圍站在室內的巨大沙盤邊，遼東都司參謀部長侯夢成向譚綸彙報著眼下遼東各個戰場的情況。“咱們在塔山衛隻有兩個衛的兵力，海西四部女真卻有兩三萬，正麵打咱們倒是不怕，可敵人現在圍而不打隻是騷擾我軍後勤，趙完的壓力不小。”譚綸接過指揮棍點在土嶺峰的位置：“這裡就是海西女真的主要目標吧。”“對，土嶺峰。”侯夢成點頭道：“這是我軍輸送後勤最短的一條路，但也容易為敵所襲擾，除非繞開土嶺峰，但是那樣一來，補給線會拉長三百多裡，更麻煩。”譚綸嗯出一聲：“趙完部隨軍攜帶的糧草還能撐多久？”“十五天。”“那確實挺麻煩。”譚綸思忖著做出應對：“調撫順的第五衛、第七衛北上幫助趙完守住土嶺峰糧道，視情況參與作戰。”“是。”幾名參謀立刻動手將插在撫順的兩支旗幟移動到土嶺峰。“覺昌安方麵呢，他在乾什麼。”“三天前的消息，覺昌安已經攻陷了王杲在古勒山的老巢，如今正四處派出隊伍進山清剿王杲的部落族民。”“夠狠。”譚綸眯起眼睛說道：“斬儘殺絕這種事咱們都夠戧能做出來，這覺昌安與他們還是同族，下起手來可是一點都不留情。”“他這次是和王杲徹底翻臉了。”孟衝言道：“要是不把王杲一族趕儘殺絕，將來王杲也不會放過他，王杲這個人我還是比較了解的，此人性格極其殘暴，乖張狠戾。”譚綸揚了一下眉頭：“這麼說，那確實不能留，喂不熟的狗總能燉熟。”“哈哈哈哈。”“既然覺昌安表了決心，那麼東線的壓力會小上不少，留他和王杲先糾纏著吧。”譚綸接過指揮棒在沙盤上向南移動：“趁著這個機會，咱們立刻出兵南下，將金複二州全部拿回來，設衙駐軍。”這些地方原本就是朝廷的，隻不過前些年朝廷虛弱，不得已進行戰略收縮，金州、複州二衛便也和諸多遼東軍衛有了個共同的曆史結局，那就是廢除。建州左衛在這個空白期占據了遼南大片土地。但現在，該輪到朝廷拿回來的時候了。“侯將軍你記下，本督做如下部署。”譚綸開口說道：“第三衛進駐蓋州、第四衛進駐複州、第九衛進駐金州、第十衛進駐歸服。另命第四衛控製南北雙汛口、長生島，命第九衛控製望海堡、旅順港、南關口，命第十衛控製大小長山島，全部控製後即刻報奏朝廷，請海關衙門派駐岸防部隊和海警部隊接手。”“是。”侯夢成迅速記下的同時領命應下。“諸位。”譚綸掃視屋內幾十名軍官，沉聲道：“遼東，自古以來就是我國家之遼東，太師和內閣下了死命令，今年，務必要讓遼東全境重歸朝廷治下，所以希望諸位不要懈怠，必要於年底之前，勘定遼東全境。”“是，勘定遼東全境！”——遼東大地的硝煙連山海關都吹不進，更彆提千裡之外的南京，甚至於這裡的官員百姓除了一開始的時候還關注下，很快就對遼東的局勢失去了興趣。作為大明王朝的首都，這裡每天都會來很多很多的外地人、外族人、外國人，所以，每天都會有很多值得茶餘飯後品評玩笑的新鮮事出現，這可比遼東那枯燥的軍報要有趣的多。塔克世帶著自己的媳婦、孩子還有幾名和自己歲數相仿的族內好友也在經過一個多月的長途跋涉中來到了這裡。“這就是大明朝的首都嗎。”在來到南京之前，塔克世一行人經過了河北、山東、蘇北三個地區，最直觀的感受就是越往南越富裕繁華，尤其是到了蘇北，就已經讓塔克世一行人有了一種大開眼界的感覺，所以也早早就在心中有所準備，料想南京一定會很大很壯觀。可是真當他們親身站在南京城外，親眼觀瞧到的時候，他們才知道自己所謂的心理準備簡直堪稱可笑。沒有想象中高聳堅固的城牆，甚至連條護城河都沒有，映入眼簾的城關僅僅隻剩下兩三丈高，而且還有不少的工匠及器械在忙碌，但不是加築而是拆卸！矮小的城牆擋不住城內的風采，所以僅僅隻是站在城外，塔克世等人的目光可以毫無阻擋的越過城牆看到城內。換做任何一座城池，這種寫法都是錯誤的。人又不能飛上天，怎麼可能越過城牆的阻隔看到城內呢。但在這裡，塔克世等人雖然不會飛，但卻真真正正的看到了城內。一棟棟高過城牆的建築物紮堆一般的擠進他們的瞳孔，讓他們目瞪口呆。“看夠了沒有。”一個商隊從塔克世等人身邊經過，駕車的車夫嘲笑了一句：“你們這些撮爾小族來的蠻夷，就是沒見過世麵。”塔克世等人身上的衣物款式明顯就不是漢服，自然是很好辨認。站在塔克世身邊的年輕人有些不高興，剛欲出口被塔克世攔住。“蘇完，彆衝動。”“阿哥，他們瞧不起人，讓我教訓他。”“這是南京，不是遼東。”塔克世沉聲道：“不要亂來，走，先入城。”蘇完隻得忍下，跟著塔克世一道加入長長的入城隊伍。彆看南京現在的城牆低矮，但是城門卻擴修的特彆寬大，蘇完目測一下最少幾十丈！“阿哥，那麼低矮的城牆、那麼寬敞的城門，萬一要是遇到敵軍，豈不是一個衝鋒就攻陷了。”塔克世瞥了他一眼：“難道你沒看出來嗎，明人朝廷正在拆城牆，他們不需要城牆了。”“不需要城牆？什麼意思？”塔克世抬起頭看著身前長長的入城隊伍和火熱朝天的城牆工事，沉聲道。“意思就是，明人的朝廷自信的認為，這天下，沒有任何一個國家和敵人有能耐打到他們的國都來！”蘇完屏住呼吸：“他們太狂妄了。”“這種話題以後在這裡不要議論。”塔克世小聲警告了一句，隨後便隨著隊伍緩緩上前。在經曆將近一刻鐘的排隊後總算是來到了城門口的入城登記處。“身份戶牒拿出來。”負責登記的士兵抬頭看了一眼。“我沒有朝廷的戶牒。”塔克世搖了搖頭，但卻拿出了另一個可以證明自己身份的東西：“這是嘉靖二十七年我父親襲任建州左衛都督時，朝廷禮部錄造的名冊，這個塔克世就是我。”士兵翻眼皮看了塔克世一眼，並沒有因為其搬出的身份而另眼相看，甚至表情裡還多了三分傲氣。“那就是女真人了？”“是。”“沒有戶牒入城要繳納一百文錢。”“憑什麼前麵人進城都不交錢。”蘇完又站了出來被塔克世一把扯到身後，複瞪了一眼。“沒有戶牒的進城都要交錢，因為朝廷要給你們發新戶牒，這是製作新戶牒的費用。”“是是是，我們交。”塔克世從身上取出一塊碎銀：“我們一共九個人都沒有戶牒。”士兵接過銀子，拿起桌子上的一杆秤量了下。“一兩，折錢一千文。”“不用找了，您辛苦。”士兵嗬嗬一笑沒理他，拿出一百文錢交給塔克世，同時遞給後者一冊薄書。“這是南京城暫入須知，你們進城後要仔細看，要記在心裡，另外根據《賓服各族及外國人管理條例》的規定，南京有部分區域是禁止你們進入的，同時，因為你們沒有正式的身份戶牒，所以還要遵守宵禁規定，亥時到卯時這個時段不準許離開客棧或者住處，城內每個區域都有捕房，十二個時辰都有人巡邏，如果被抓到會被拘押，提前告知，不要觸犯。”“是，多謝小哥。”從登記處這裡拿過自己的入城登記證，塔克世一行人總算是進了南京城。這一刻，每個人都不由自主昂起脖子來。在城外看的還是不夠真切，進了城才能看的更直觀。“難道明人都是會仙術的仙人？”蘇完喃喃自語：“這樓得有七八丈了吧，他們竟然可以活在天上？”塔克世沉默。是啊，能活在天上的人，不是仙人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