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從未想過,在自己的人生中竟然會有一天需要去揣摩一個臣子的心意。
自古伴君如伴虎,都說聖心難測,當官的絞儘腦汁都想著如何迎奉君王,哪怕是嚴嵩,也是如此,為了迎合上意,滿身才華用作書寫青詞。
今天可真是倒翻天罡了。
出現這種情況絕不是因為陸遠已經牛的超過嘉靖皇帝,事實上,如果嘉靖不考慮後果的情況下,在北京他仍然擁有對陸遠的生殺掌握權。
殺死陸遠和殺死一個尋常老百姓的難度對嘉靖來說是一樣的。
隻要不考慮後果。
可之所以出現這種情況也全然是因為嘉靖自身的精明算計。
陸遠要的是其在江南完全獨立的自治權!
一個北皇帝、一個南皇帝嗎?
就當嘉靖打算斷然開口拒絕的時候,陸遠緊隨其後又來了一句。
這種回答算是很官方正式的,也是很籠統的,到底什麼叫賢臣、什麼叫德政沒有細說。
陸遠對答道:“閣老年高,力有未逮,是需治者、必進者、階者相望扶持,一人計短、眾人計長,擇良善者而用之、察奸惡者而棄之,是正也。”
很顯然,陸遠對嘉靖開出的條件並不滿意。
陸遠要的是江南的獨立自治權,但僅限於治理權,江南的財稅每年該往北京交多少,有規矩在陸遠一樣會遵守。
十幾年後,甚至有可能隻是幾年,陸遠將不再隻是一個臣子,而是東南王!
最惡心的地方就在於南京還正好有一個完整的行政體係。
談條件嘛,有的談總好過沒得談。
他聽懂了陸遠的條件。
不同意,那麼陸遠絕不會支持自己開海,姑且就算陸遠不反對也不支持,那自己敢一意孤行的去乾嗎?
自己想讓嚴嵩和內閣在前麵為自己抗雷的打算能實現?
恐怕,真到那個時候,內閣也會玩一次封駁聖旨吧!
“臣也在摸索之中”陸遠回道:“是以臣還需留在江南,一來繼續主持考成法之事,二來也以江南為試點,摸索如何能為國擇良臣、為國察奸惡,好使國家代代出賢臣、年年施德政。”
嘉靖不清楚陸遠的打算,因此先釋放出一種相對消極的態度來進行試探。
“如何擇良善、如何察奸惡?須知人心難測,都說朕聖灼光照,可朕自知,朕焉有一眼破忠奸之法,潦草幾十年,也隻遇到陸卿家這般大才之賢臣。”
如果說嘉靖是個暴君莽夫,那陸遠鐵定不會這麼乾,同理,嘉靖也沒可能活到今天,楊廷和那時候就給他弄死了。
嘉靖連續幾次深呼吸,卻始終邁不出那最後一步,他缺少孤注一擲、放手一搏的勇氣和魄力。
“先憲宗、孝宗患病,時病體已入膏肓,醫藥罔效,故內閣酌辦遵行大行皇帝生前賢德,寬宥太醫,不加重罰,可見我大明大行皇帝之仁善矣。”
你陸遠是不是想當首輔?如果是,朕現在就可以給你!
讓嚴嵩倒台,你來做。
試探的話在這一刻拋出來了。
國家滅亡的原因無非是因為內在矛盾或者外部侵略兩種,但隻要國家強大,就不會有外敵,而倘若國家可以用賢臣、修德政那麼就會一直強大。
其如此答道:“皇上所言非也,姬周有國八百載,後漢卻僅三年,兩國何以如此懸殊,或為外敵襲擾、或因內政交困,是故,修德政強國、禦外敵安邦可固國運,倘使代代出賢臣、年年有德政,國可存續千年也。”
以此換取陸遠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