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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斬雲截霓(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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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謁雲濤,紫翠重迭——

宏羅島坐落於陽晧州外海以西三千裡,形若鳥身,兩旁巨嶺如翼展張,儼然如鵬鳥臥玉波當中,可謂一絕。

而島中又多植古桃樹,不可計數,幾有摩雲淩漢之勢。

每當有風濤蕩激,桃枝簌簌,便叫方圓數十裡海波俱是花葉流爛,如偌大錦鍛鋪展開來,好不耀眼。

眼下在宏羅島上一座基廣百頃的宮闕中,堂上早有鼓樂齊鳴,正奏出一派大雅清音。

陳展和大多賓客正朝外看去,見數息功夫後,空中忽傳來聲聲裂帛也似的動靜,將堂上樂律突兀打斷,然後就有一個連須發都是沾滿灼灼桃花的紫衣老者從空中落下,麵上微帶一絲赧然之色。

“孫老近幾年耽於房中術,功夫可是要比當年略見遜色啊,曾肩頂三山的老英雄,怎今番如此狼狽?”

西位法座上,正擁美飲酒的陳辛瞥得這幕,不由放了酒樽,嘿嘿取笑一聲。

此時已有兩個女侍上前,那孫老也不要她們服侍,捏了個去塵的訣,滿襟的落花須臾一掃而空。

他先和幾個相熟的見禮過後,又尋了個座椅坐下,待痛飲過幾杯後這才轉向陳辛,不屑道:

“這道路障同氣力有什麼大相乾?分明是在考驗運轉靈巧之能,都知我在那場絕爭後修為壞了,偏你是多生兩張嘴!”

陳辛也不怕他惱火,又說了幾句俏皮話,直到孫老佯怒拍案,說要將自家精心所煉的那合歡陽生丹細細藏好,再不舍一粒出去。

這話才總算是打中了陳辛七寸,叫他忙賠笑上前,告饒不停。

就在兩人說笑之際,空中又傳來陣陣聲響,漫山花瓣撲撲炸開。

不多時,隨清風卷起,一個麵如蓮花的垂髻少女亦自堂上現出身形來,眼中有一絲憾色。

陳辛在對那少女點頭招呼一聲後,目光也不覺向外望去。

此時在他視野當中,見滿空都是桃花飛動,翻騰若海,恰是攢成了一方錦陣。

非僅是圍住了這宮闕,便連整條大山都為這秀色所罩,叫人渾不知花繞山動,亦或是花托山飛。

而每當有遁光要穿透花陣,飛來宮殿時候,那些花瓣便將齊齊朝遁光裹去,要攔住去處。

這時候若想以神通強自打穿一條通道,那諸多被毀去的花瓣便要發出聒耳雜音來,非僅是尖利難聽,還將擾了堂上正樂,叫殘花沾落於人身,實是下乘之選。

要做得端雅有風致些,也唯是以手段將那些花瓣攔住,叫它們既不損毀,又不阻道。

但這一步甚是考驗修士對自家氣力的掌控程度。

需知空中桃花都是被施過手段的,添一毫氣力則多,削一絲氣力又少,且一動就是成千上萬之數,應接無暇。

陳辛對此亦無什麼好辦法,若用法器那便是承認自認不如人了,隻得硬著頭皮去上。

好在他早早趕來,未叫如孫老這等熟人撞見。

眼下倒是可以安坐不動,拿出一副看戲的做派了……

在陳辛暗忖之際,也是有不少遁光陸陸續續穿了花陣,往下落來。

或是激出許多雜音,又或是隻有十數聲鳴響,動靜不一。

幾個天外的年輕修士似對這雅戲頗有興致模樣,分明已入了殿,卻還要折返回去,再穿陣比較一回。

而隨殿中賓客一多,這場雅戲自然是惹來了不少人注目,紛紛出言品評起來。

“大浮山的六虛天遁,果真名不虛傳,竟隻是壞了十二朵,不愧為大派高門!”

一個黃須男子歎息。

此時天中有一道明淨虛澄的光華掠過,緊隨其後的,是接連十二道“鐸鐸”之音。

“青姆神國的李仲,這位倒是有其兄少年時的風範!”

見一個青衣高冠的男子施施然走上堂來,衣角隻沾著九朵桃花,有人讚歎吹捧。

“蟾烏洞竟也有人來赴宴,等等……這位是打算用鑽地術取巧不成,他不知此山是有陣禁的嗎?”

看得遠處忽草木瑟瑟搖動,一道人影分開堅岩,直往地底鑽去,更惹得堂上不少賓客紛紛搖頭。

在一片熱鬨中,主位處懷抱白兔的陳展環視一轉。

他唇角揚起,臉上也不禁有一絲得色。

他是今日宏羅島這場寶會的主持者,而要想擔好東道主人這職司,在陳展看來,自酒宴、舞樂這些上麵,都已難玩弄出什麼花樣了。

唯有另辟蹊徑,才能顯出今日這寶會與尋常的不同!

而看眼下眾多賓客的反應,陳展心知自己布下的這雅戲已惹起了他們興致。

可想而知,在今日過後,他陳展名聲必要傳揚出去,這對他一個矜奇立異之人而言,自是如飲甘露。

不過隨時日推移,見雖不斷有賓客落座,但他卻遲遲未看見陳珩身影。

陳展眼底喜色也是收斂,微微皺眉。

“怎麼回事,你未將禮帖發出去嗎?”他對下首的陳綎傳音喝問。

陳綎滿腹委屈,連忙自辯,待說完後又疑道:

“不會是那位畏懼流言,才不登門吧?”

“畏懼流言?”

陳展將這話在口中琢磨幾遍,眉頭挑了挑。

他剛要開口,忽有一條百丈火龍張牙舞爪飛來,硬生生在漫山桃花間撞出了一條路,叫巨響嗡嗡不絕,一時將堂前樂聲都徹底掩了過去。

“誰人如此粗鄙!”

陳展冷眼看去。

須臾火龍從天落地,化作一顆大葫蘆被人背在身後,待焰光稍消,隻見是一個垂發童子正背著雙手,大剌剌走過來,嘴裡還嘟囔幾句:

“搞些花裡胡哨的名堂,有這閒功夫,還不如多弄幾盤子好菜上來嘗嘗……”

陳展臉色當即一黑,陳綎見狀忙上前勸住,又道出那童子身份,好歹才叫陳展收了些火氣。

“玄紀天,李玄英……”

陳展心下不屑:

“小孽畜好不知禮,你將來若真是玄紀天尊,我好歹也要敬你三分,如今一介棄人,縱有元載嚴氏相護,又怎敢如此放肆?”

而因李玄英的不請自來,陳展倒也稍壞了幾分興致。

他又等得半晌,終是不耐,剛要擺手吩咐開宴時,忽耳朵豎起,神情不由凜然。

在場不少人亦是心神有異,眼露疑惑之色,紛紛朝向外間看去。

忽而天光一黯,濃雲密霧隨雷聲立至,雲中有一道好似浩漫汪洋般的氣機遙遙升起,洋洋灑灑,自極空落來。

感應到這股氣機,漫空繽紛桃花立時如潮水迎去,卻又很快悉數不動,似被牢牢定住。

此時堂上樂聲正奏到高亢激烈處,管弦齊作,簫鼓喧闐。

好似滾滾龍蛇在殿中嘶吼起舞,攪動起如墨風雷,要叫天地昏黑,乾坤失色!

“如此威勢……這就是正統仙道的丹成一品啊!”

忽有人低聲驚歎。

這時陳展也是看了出來,這漫山的桃花之所以動彈不得,並非是山中法陣出了什麼異樣,隻是陳珩單純將法力放出,穩穩壓在了每一片桃花上。

不提法力之渾厚磅礴。

單這份掌控的精細程度,便是叫他所望塵莫及,難免失神。

“……”

在陳展下首的陳綎、陳煜幾個心腹見狀眼神閃爍,皆不由心思動搖。

便在這時,一道清風在殿外旋起,有腳步聲由遠及近,惹來人人轉首,都是將目光投了過去。

“天飄赤霰,地湧彤濤,好一場雅戲。”

在眾目睽睽之下,隨腳步聲一頓,便有一個玄袍金冠,身量頎長的道人悠然走進。

其人風神凝湛,好比山川蘊秀,辰象降靈。

隻一露麵,雖刻意收攝了氣機,卻還是有股淵渟嶽峙般的壓迫感在隱隱傳來,叫近旁的不少修士都是心神暗暗繃緊。

“玉宸陳珩,在此有禮了。”

陳珩打了個稽首,言道。

……

……

觥籌縱橫,絲竹迭奏。

各類聲音夾雜一處,熙熙攘攘,赫然是在殿中呈出一派熱鬨景象。

在陳珩落座不久又陸續有幾位持帖前來,但陳展已是失了興致,很快便擺手吩咐開宴。

在飛觴行令過後,赴宴的眾修倒也未忘記自己此番前來寶會的正事,紛紛拿出自家所攜的奇珍,交由殿中女侍去料理。

或要換靈脈奇珍,或要換神通道書種種,所需不一,聲浪又高。

不過與這一派熱鬨相襯的,倒是陳展眼底愈發陰沉的那神色。

此人冷眼朝陳綎、陳煜幾個掃了眼,叫後者暗暗叫苦,忙低頭不迭。

在寶會之前,本是議好要由陳綎、陳煜幾個出頭,給陳珩一個下馬威來。

而或是迫於陳展威勢,又或許想著陳嘉到時也將一並到場,有他坐鎮,事情必不會鬨得太難看,陳綎幾個咬一咬牙,還是點頭應了下來。

但孰料今番寶會上,先是陳嘉未曾到場,爾後又見了陳珩輕鬆壓落滿山桃花的施為。

陳綎幾個終是膽氣又泄,猶豫了個半晌,也沒人想當那出頭鳥。

而似看出了陳展為難,他的幾個食客在暗中交換過眼神後,終是有一個傳音向陳展獻了一策。

陳展聞言大悅,又同陳綎、陳煜幾個秘語幾句,叫後者雖有顧忌,但還是連連點頭應下。

那幾個食客見狀大喜,儘管不知陳展為何執意要落陳珩顏麵,但他們是主人門下的食客,身份與陳綎、陳煜幾個不同。

為圖富貴,隻能是一條道走到黑了!

此時陳珩正被幾個天外修士團團圍住,討教金丹一道的修行。

他對這場寶會倒無什麼興致,今來此地,也多是看在陳嘉和幾個言辭真切的陳氏族人份上,在隨意自袖囊取了幾件戰利品拿出湊趣後,也未多關注。

這時,陳珩忽聽得喚聲。

他轉目一看,見陳展笑容滿臉站起,對自己道:

“既有好宴,卻不可無好戲。左右如今法會已到尾時,我等身為陳氏族人,不若搏戲一番,既聊以歡愉,也好見諸位賓客見識下我陳氏堂堂一品金丹的偉力!”

陳珩聞言一訝,他看向陳展道:

“你是要同我鬥法?”

這話一出,殿中立時響起一陣低語。

不僅是青姆神國、大浮山的修士們訝異挑眉。

便連陳辛等幾個陳氏族人,亦眼角抽搐,看向陳展的眼神與平日格外不同。

“……”

陳展喉頭滾動幾合,忍住心下羞惱,強笑言道:

“怎敢,太和真人自是道法通玄,再且今番隻是遊戲一二罷,哪能如此激烈。”

他說完從袖中摸出一隻小金箭來,長三尺三,箭鏑陰刻“破鷙”二字,芒光燁燁。

“我等便來耍個族裡的‘破鷙戲’,誰若輸了,誰便要滿飲一樽,如何?”

陳展笑道,又吩咐下人擺出一青一白的兩隻酒樽來。

“破鷙戲?”

陳辛一聽這名字,便知陳展心中主意。

他剛要開口,便見早有幾個族中女子貼了過去,在向陳珩溫聲解釋。

這“破鷙戲”說來不過是一類比拚神意的遊戲。

雙方需將金箭置於半空,再將念頭附在那金箭上,一方要驅策金箭去攻,一方去守,若攻方令金箭近了守方身周,便算得勝,反之亦然。

而之所以會有“破鷙”之名,還得追溯到陳氏先祖陳謙正那時。

這位曾因在神魄較量上輸與了一頭鷙妖,被搶走造化,事後一直念念於心,特意耗費心力創出了一門打磨神意的秘法,還傳給後輩,意思為不忘屈恥。

而陳展之所以敢說出這話,也是因在“破鷙戲”裡,那驅策金箭的並非是什麼法力、神力,僅是陳謙正當年所創的秘法。

誰將那法子練得愈純熟,誰便能愈能與金箭動作相契,將之操縱自如。

而陳謙正乃是陳氏先祖,一應虛皇陳氏中人自然早將那秘法當之家學,自幼便得傳授,可謂爛熟於心。

陳展提出這搏戲,倒也不是真想同陳珩以金箭較技一番。

這人裡內意思,卻還是在暗暗拉攏那些正遊離不定的陳氏族人。

在勸誡這些人,陳珩終究與他們不是相同出身,日後共處,或難與他們是同一條心。

“原來如此。”

在聽得那少女解釋過後,陳珩坦然道:

“我並未習得那門秘法。”

陳展雖早料得此遭,但見陳珩那副不以為意的模樣,莫名有種一拳落了空的無力。

他眼神不覺一厲,忽笑道:

“哦,那太和真人是要認負了,既然如此,還請滿飲一杯。”

陳辛聞言剛要起身勸阻,不遠處忽有一陣冷笑聲響起。

諸修循聲看去,見李玄英正懷抱著雙手,滿臉不屑:

“這也算輸?你都知他是方來虛皇天,還弄這鬼名堂,看來也是個喜歡耍弄心機的無膽玩意!

不如你們真刀真槍打一場,你要不被拍死,我將頭上這顆腦袋送來給你蹴鞠。”

陳展聞言大怒,叱道:

“童子好生無禮,此地哪能容你胡言!左右……”

他剛欲吩咐殿外值守的力士將李玄英扔出去,陳珩忽將手微微一抬,那幾個力士下意識定住腳,叫陳展額角青筋微微一跳。

“無妨,無妨。”

陳展門下一個食客忙上前打圓場,看向陳珩笑道:

“真人若不勝酒力也無妨,我主素有雅量,並不至因此計較,還望勿要失了和氣為好。”

有了這個出頭鳥,雖知陳展此番著實是在胡攪蠻纏,但他門下食客和陳綎、陳煜幾個還是連忙出言附和。

明麵雖是在打圓場,但話裡話外,皆是將陳珩排斥在虛皇天外,還更隱隱有一層諷意。

“賊庸奴些,真個好生不要臉!”

陳辛和幾個陳氏族人見得此狀,方欲為陳珩幫腔,又有一聲罵聲響起。

屢次被打斷話頭,陳辛無奈咬了咬牙,扭頭看去,果然還是那李玄英。

而眼見事情忽鬨得狼狽,陳展不怒反喜,似樂意見得此狀。

他清咳兩聲,剛欲出言,卻見陳珩已是將那托盤童子喚來,微微一笑,取了一隻青樽在手。

“好!不過試試罷了,竟還真中我計了!”

陳展不由竊喜。

他特意做那布置,又叫諸人幫腔,便是打著即便無理蠻纏也要將事情鬨起來的地步。

這時若真是一個顧及體麵的,怕是不免要胡亂飲上一杯,好將此事圓過去。

而倘使真做了此舉,那便是正中了陳展心意!

盤上那一青一白的兩隻酒樽都並非凡物,實乃一對巧器,號為“納虛杯”。

樽中內景廣大,足能容納數座浩浩大湖,且一旦倒出就無法止住,非得傾泄個乾淨不可。

真滿飲上一杯,即便是金丹中人,也絕難做到,那時候騎虎難下,又必出醜。

“本以為此人會拂袖而走,那便無趣味了,僅是暗刺了句他的身世罷,不料他還真要服輸?無心插柳,柳卻成蔭!”

陳展心下一笑,與那獻策的食客對視一眼,嘉許般點點頭。

但很快,陳展便看得那食客眼中的欣喜忽轉為駭然。

堂上亦有修士倒抽冷氣,忙站起身來,定睛細察。

酒波浩蕩,似雪浪奔騰,明眼人一看便知有鬼……

但那些醇漿此時就像流入了一口無底之淵般,激不起分毫動靜。

不多時候,待陳珩將那酒樽放回盤上時,陳展臉上已是不由變色。

“可惜了,太素玉身的修持果真愈是向上,所需得靈機便愈多。”

陳珩略一感應,也是暗暗搖頭。

這酒漿其實並非凡物,因是耗用了諸多寶材大藥,同樣靈氣盎然,足當叫修道人當做符錢來使用。

但縱以那隻納虛杯中的數量,將之悉數煉入了肉身當中,亦難將太素玉身的功行推動多少。

而陳珩先前能修持到了元境五層,還是有真傳身份打底,又有偌大食邑在手。

連元境的修持都是如此,那到得始境,怕不是要吞天食地了。

這邊在陳珩思忖時候,陳展並想不到元境五層的太素玉身已漸有自成小天地之勢,莫說幾座大湖,便是更多,也可容納的下。

他尚疑心陳珩應是使了些法器手段,隻是做得隱秘,才未叫人察出端倪來,剛定住心神,卻見陳珩隻伸手一招,自己祭在空中的那金箭便被奪了去。

“我雖不知那篇秘法,但對‘破鷙戲’這搏戲亦心向往之。”

迎著陳展愕然視線,陳珩抖手將金箭一擲,淡淡道:

“此番輪到我先手來攻,請。”

轟隆一聲!

空中頓有一道金芒暴起,團團氣浪悍然炸開!

一霎之間,那金芒已是由遠及近,突進到陳展眉心處,叫他慌亂自腦後喚出一團明亮火霞,將金芒暫且格住。

匆匆一瞥下,陳展眼下也是勉強看清。

陳珩之所以未習得秘法卻能驅策金箭,其實是因此箭已被他一把攥碎,眼下隻是一道劍氣裹著殘渣,在做飛動。

“隻一道劍氣罷了,隻以為我奈何不得?”

電光火石間,陳展猛一咬牙。

火霞受他心念所染,猛往上一竄,化成蓮花狀,花中又探出無數一根根鎖鏈,朝金箭密密捆去。

鎖鏈落來時候,金芒一抖,眨眼間變化成三十六數,光射重霄,刺眼生寒!

“又不是真正飛劍,這也能劍光分化——”

陳展大駭。

來不及再想,一股淩厲劍意已似是遙遙貫穿了他的眉心,叫他心識不覺恍惚,忽昏沉了下去。

待得慌張回過神時,無論鎖鏈還是蓮花俱被斬了個粉碎,那隻殘破金箭正抵在他眉心處,叫陳展動也不好動。

“看來這局是我贏了。”

陳珩一笑。

在眾目睽睽下,陳珩拿起剩下那隻納虛杯走近,神情自若。

“且住,我——”陳展急呼。

陳展一是知曉自家這納虛杯的厲害,以他如今修為,絕難承受。

二來如此多人當麵,他著實也不願出醜……

但聲音才剛發出,同陳珩視線一對上,陳展便似被卡住了脖子般,剩下的話再說不出口。

“我大父是陳守恃,是神王的真正心腹愛將,便不低頭,他敢殺我?”

心底這念頭短刹生出,就忽煙消雲散。

在看得陳珩眸中那絲毫光後,陳展就已知曉,陳珩是真的會殺。

自己若想違抗,麵前這人是真會抽出劍來,毫無顧忌,一劍斬落自己腦袋!

“……”

在沉默片刻,陳展木然接過納虛杯,無奈飲下。

便是不斷運化神力,這具神軀亦難承受如此源源不絕的巨量。

不多時,陳展口鼻便有血絲沁出,又過半晌,五官都在流血,幾乎將他染為一個血人。

最後隨陳展腹下一聲沉沉悶響,此人頭頂神光黯滅,終再難支持,吐血昏死過去。

陳珩移了視線,又看向方才那幾個食客和陳綎、陳煜等人,同樣道了聲請。

待這幾人同樣是昏死倒地,形貌淒慘時候,殿內已是一片無聲,近乎落針可聞。

“太孫!”

見陳珩視線似掃過自己,正頭皮發麻的陳辛下意識叫了一聲,兩手推地向前,行了個大禮。

陳展、陳綎這幾個的慘狀可是有目共睹。

而他陳辛近來才又納了幾房美姬,剛又自孫老那苦苦討來了幾葫蘆合歡陽生丹,正是要大展手腳的時候,怎能落個傷重下場!

再且他自一開始便是欲向陳珩靠攏,眼下若也被順帶料理了,那可真是無處喊冤也。

見陳辛還欲奉承,不少陳氏中人亦有意動,似欲一並跟著陳辛拜伏行禮。

陳珩擺手止住,又溫言寬慰幾句,稽首行了一禮後,這才出了宮闕,縱劍離去。

而出了宏羅島不過半炷香,遙遙便能見得一畝青雲飛來,其上站著陳嘉和一個容貌美麗的宮裝女子。

陳珩這時也沒有同陳嘉寒暄的打算,在點頭致意過後,一催劍光,便須臾不見。

“唉,晚了,晚了!陳展這無智蠢物!”

陳嘉在雲中跺足不已,搖頭長歎,又對身旁女子道:

“道友早不來晚不來,偏偏是這時候,若非是為陪道友借那麵古鑒療傷,我早趕來宏羅島了,何至有今日之事?”

那女子滿不在乎:“我本有傷在身,依你我先前法契,我來虛皇天便是為了借那鑒子,此事關乎我今後修行,哪能夠拖延!”

而見陳嘉此仍在嗟歎搖頭,那女子奇道:

“不過說來,方才那位就是陳珩?”

陳嘉聞言將心緒收拾,在向這位賠罪過後,點了點頭應是。

“我先前倒還在虞家聽幾個貴女提起這名字,說姬瑒五皇子欲將陳珩之名記入‘上寰運書’,可當今天帝卻似未有敕準之意,虞、夏兩家都在看熱鬨呢。”

那女子秀眉微皺,若有所思道:

“不料今日就能見到真人,倒也是有意思。”

“五皇子姬瑒?這位太和真人名號竟要被登入上寰運書中了!”

陳嘉聞言一驚,腦中有無數念頭一一閃過,最後還是沉吟無語,隻將目光投向宏羅島處。

“今番吃了這教訓,怕陳展也要好生老實一陣了,此事一出,縱他那位大父再如何寵愛他,也定要禁足他十幾年。”

半晌後,陳嘉搖搖頭,麵上難得露出一抹諷意:

“香火神道,可是易學難精……如此人物,在虛皇天中怎會與我齊名?”

而另一處。

在茫茫海波之上。

此時的陳珩忽將劍光按住,向身後看去,道了一聲:

“童子已是跟了我一路,如今四下無人,還不肯露麵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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