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蒙上了一層麵紗,細碎的雪粉被風揚起來不痛不癢地打在身上,像是少女的粉拳,閻錚抬頭眺望遠方,依稀能夠看見出海的遊船正向港口駛來,悠揚的汽笛聲響起,傳遞著歸來的訊息。
一陣冷風襲來,閻錚禁不住打了個寒戰,他裹緊圍巾,漫無目的地繼續沿著街道行走,忽然,一個非同尋常的身影映入了他的眼簾,相比於其他人亮麗多彩的羽絨服,那個身影穿著的厚重甲胄實在紮眼,讓閻錚無法裝作視而不見。
兩人間的距離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也就隔著半個街道的距離,閻錚駐足片刻,最終還是忍不住跟了上去,那個身影似乎並沒有察覺到閻錚的到來,仍舊是自顧自地向前走著,在一間咖啡館的門口,身影停了下來,隨後推開門走了進去。
閻錚也緊隨其後,有些粗暴地推開了咖啡館的門,激起門框上掛著的風鈴一陣響動,他原以為那個身影是想要躲避,沒想到身影隻是靜靜地坐在了靠窗的位置,點了杯咖啡,雙手放在膝蓋上,像是在等待著閻錚的到來。
閻錚也不客氣,直接坐到了對麵,那個身影並未做出任何動作,如同一尊鏽蝕了很久的鐵製雕像靜坐在那裡,他身著全套的明光鎧,護腕、護脛、掩膊、裙甲、護襠、胸甲、吞獸、明光、兜鍪一應俱全,鎧甲上麵布滿了辨認不清的劃痕,顯然已經使用了很久,一張猙獰的麵具覆蓋在他的臉上,讓人無法看清楚他的表情。
“我認識你嗎?”閻錚開口率先打破了沉默,許是很久沒有喝水的緣故,他乾澀的喉嚨發出了嘶啞的聲音。
身影的聲音從麵具後麵傳來,“你應該認識我,我們相識很多年了。”
“可我想不起來你是誰了,你現在的模樣讓我覺得十分陌生。”閻錚說。
身影伸手喚來服務生,對他耳語了幾句,片刻之後,一盤乾硬的餅子和一杯咖啡擺到了閻錚麵前,身影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示意閻錚先吃點東西,中午沒吃多少飯,到現在閻錚也感覺有些餓了,於是便拿起餅子就著咖啡吃了起來。
味蕾傳來陣陣濃烈的苦味,這杯咖啡顯然沒加奶加糖,不過這熟悉的苦澀味道倒是讓閻錚想起當初熬夜加班的日子,那個時候為了提神,他就喝這種啥也不加的特濃黑咖啡,現在直接這麼喝,著實有些受不了,還好有乾硬的餅子中和了這種苦味,甚至在對比之下,還讓閻錚品嘗到了餅子的甘甜。
身影看著閻錚把杯底最後一點咖啡一飲而儘,接著兩人剛才的話題繼續說道:“認不出來很正常,因為我已經改變了,但是你卻沒有,從始至終你在心底都很抗拒,覺得事情的發展不應該是現在這樣,我說得對嗎?”
閻錚並沒有回答,他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街道上行人匆匆而過,不知道都忙著到哪裡去,川流不息的車輛像是辛勤工作的工蟻,將搭載的乘客送到城市的各處,看不清麵孔的士兵們背著行囊站在路邊,等待著紅燈變成綠燈後才從人行橫道穿過馬路,高聳入雲的摩天大樓鱗次櫛比,轉瞬間又變成了鬱鬱蔥蔥的參天大樹。
片刻之後,閻錚收回了目光,眼前的景象他很熟悉,但似乎又跟他曾經看過的有些區彆,他感覺有些不太對勁,可是具體發生了什麼卻又說不上來,“可能你說的是對的,我還在眷戀著什麼,所以始終不願意邁出第一步,但相比之前,我已經努力改變了很多,這些變化並不是我說的,而是大家都確實看見了。”
身影低聲地笑了,“跟你不一樣,我始終沒法學會自欺欺人,你做的那些事,騙騙彆人還差不多,騙自己就算了,老老實實正視現實吧,其實也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麼難以接受,畢竟絕大多數人都是這麼走過來的,我相信你也可以。”
回想之前的種種經曆,閻錚一時之間有些恍惚,莫名其妙的穿越、瀕臨極限的逃生、糾纏不清的追殺、實力強橫的修士……這些事情真的發生了嗎?會不會隻是一場夢,實際上他並沒有因為突發的心肌梗塞去世,而是加班時間太長趴在地上睡著了?
身影並未等閻錚回答,他伸出手拍了拍閻錚的肩,示意閻錚一起出去走走,閻錚點點頭,跟隨他一起走了出去,咖啡館外麵的站牌邊零零散散地站著幾個身著甲胄的士兵,他們的腳邊放著鼓鼓囊囊的背包,似乎是在等公交車到來。
“呦,閻錚,好久不見了,你怎麼在這裡?”
見到閻錚出來,一名士兵伸出手熱情地跟他打了聲招呼。
“今天不上班,所以就隨便出來轉轉,你這是要去哪裡?”
閻錚看著那名士兵的臉,他認識這張臉,這是他好兄弟的臉,上次休年假的時候,他們還一起去網吧通宵上網來著,他甚至還清楚地記得那天晚上他們吃的是海鮮燒烤,特意多要了韭菜和生蠔。
士兵笑笑,回答道:“前一陣子執行任務去了,然後放了幾天假,現在休完假了,也該回部隊了。”
另一名士兵聽見後也轉過身來,瞧見是閻錚,他快步走了過來,揮拳朝著閻錚的胸口打了一拳,閻錚不閃不避,任由那個士兵的拳頭打在他的身上,這個士兵他當然也認識,這是他當夥夫兵時候的好大哥,之前一起玩耍的時候,就是他積極地出錢,安排綠瓊陪閻錚共度**。
“行啊,閻錚,跟之前比現在變得結實了不少,就是不知道彆的地方有沒有長進啊。”士兵的臉上掛著不懷好意的笑,“連綠瓊你都把握不住,往後遇到其他人你就更不成了,綠瓊雖然不比那些帝都教坊司裡的花魁,但在咱們清關鎮也是數一數二的美人了。”
閻錚撓了撓頭,說道:“不是我不解風情,她完全就是個沒長大的小姑娘,跟我鄰居家的小妹妹年紀差不多,我怎麼可能對她下手呢,那我豈不是太禽獸了。”
士兵哈哈一笑,伸手又錘了閻錚一拳,“你可算不上禽獸,你連禽獸都不如。”
兩名士兵還想拉著閻錚繼續聊聊,可一輛公交車已經停到了站牌旁邊,兩名士兵依依不舍地跟閻錚告彆,約定有機會再見,隨後便跟著隊伍上了車,公交車關上了門,向著遠方駛去,兩名士兵朝著閻錚揮手,閻錚也以同樣的動作回應,直到公交車消失在道路儘頭。
一旁商場外牆懸掛著的大型電視裡傳來播音員的聲音,“……本市氣象台今天18點繼續發布了台風的藍色預警,下午點鐘台風‘瑾花’在我市東南方向約640公裡,預計將以每小時1公裡的速度向北偏西方向移動,強度將有所加強,預計將於日白天在本市北部沿海一帶登陸,屆時將有強降雪、冰雹等極端天氣,請各單位及時做好防範工作……”
閻錚忽然想起了播音主持專業的學妹,現在已經是他的女朋友了,不知道學妹有沒有及時收到這個消息,原本兩人約好了明天一起去店裡為新房子挑音響,現在看來估計是泡湯了,這樣的極端天氣往年還從未有過,如果持續幾天的話,可能就會影響周一上班了,就是不清楚電視台怎麼安排,要是能讓兩人都待在家裡,那麼這個壞天氣也就沒那麼糟了。
那個身影似乎看出了閻錚的想法,說道:“在擔心女朋友嗎?她在電視台工作,消息肯定要比你靈通得多,沒必要擔心。”
“要是沒什麼事的話,我就先走了,等會她就要下班了,我還是不放心,準備去接她。”閻錚準備就此離開。
“等等。”那個身影叫住了他,指了指街道的另一邊,“你不用去接她,她已經來了,就在那邊。”
閻錚順著身影手指的方向看去,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他看見了學妹的身影,學妹仍舊是清純可人,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非要說與當初上學時有什麼不同,可能也就是穿衣打扮上成熟了許多,更像一個大姑娘了。
似乎察覺到了閻錚熾熱的目光,學妹轉過身來,瞧見閻錚之後,她高興地揮著手,朝著閻錚跑來,閻錚也向著她奔去,他努力地擠進熙熙攘攘的人群,向著學妹伸出手,學妹也努力地想要穿過人群,抓住閻錚向她伸出的手,可人群是那麼擁擠,兩人的手始終沒有相握。
學妹的手忽然放了下去,“沒關係的,阿錚,放棄吧。”
“怎麼可能,我怎麼可能放棄你!”閻錚拚了命地向著學妹伸出手。
學妹對著他嫣然一笑,可恍惚之間,閻錚看見的分明是小醫師那張蒼白的臉,她的神情仍舊是那樣平靜,平靜得了無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