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書菅田真奈美走進貴賓室,為眾人奉上茶。
貴賓室內,此時氣氛頗為詭異。
夏油傑、五條悟、夜蛾正道、家入硝子坐在一起,佐藤課長坐在對麵。邪惡的盤星教祖和代表正義的高專打成一片,渾然天成。
不知道是不是菅田真奈美的錯覺,她覺得那位傳說中的五條悟和他們夏油大人挨得格外近,而夏油大人有點微妙的正襟危坐。
……
事情之所以會變成這樣,還要從剛才說起。
聽到了佐藤課長的表態後,總監部的人氣急敗壞,放完狠話便灰溜溜地走了。
鬨成這樣,講經會自然也隻能草草收場,再加上此次事件的許多細節也需要協商,安撫好信眾後,夏油傑便請佐藤課長暫留一敘。
佐藤課長是忙人,總不好讓貴客多等。夏油傑這麼想著,帶著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逃避心理,打算安排秘書小姐先行招待高專一眾。
但五條悟長腿一跨,像一隻敏捷的大型貓科動物一般率先進了貴賓室。夜蛾想問他出現在盤星教的原因,稀裡糊塗地也被帶了進去,在他身後還綴著個家入硝子。
佐藤課長優雅地在他們對麵落座。
這才發現不對的夜蛾:“……”
菅田真奈美用眼神示意夏油傑,問他需不需要乾預一下。
夏油傑:“……”
他敢乾預嗎?
五條悟挑釁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陰陽怪氣道:“不坐嗎,教祖大人?”
帶著點戲謔的聲音落到耳朵裡,夏油傑頓時覺得自己耳根酸麻了一片。
隨著這句話,四雙眼睛齊齊看向了他。
明明是在自己的主場,卻微妙地感覺被霸淩了的夏油傑:“……”
“啊,讓諸位久等了。”
他最終選擇了坐在五條悟身邊。
夏油傑就像是一袋裝滿的貓零食,因為保管不當已經有點露餡了。一隻藍眼睛的大白貓正虎視眈眈地在他身邊舔爪子,於是零食袋隻好開始扮演不動如山。
把貓趕走是不可能的,眾所周知,貓這種動物,越不讓去的地方越想去,越不讓吃的東西越想吃,五條悟雖然比較大隻,但從小到大都有點貓貓的,跟他對著乾,夏油傑真怕自己被吃得一乾二淨。
不能對著乾,那就隻能順著他來了。
果然,夏油傑一坐下,五條悟的肢體語言馬上就表明他有點高興起來的跡象,好哄得簡直超乎想象。
身旁的人身上帶著點檀香味,五條悟鼻子動了動,覺得這股味道非常合他心意。夏油傑這副乖順的模樣帶給了他極大的滿足,他終於覺得自己剛才被叫了聲名字就一蹦三尺高的的場子找回來了點。
哼哼,這家夥,雖然是個大騙子,但完全沒辦法拒絕我嘛!
五條悟得意地翹起了尾巴。
現在他開始覺得這屋子裡的其他人有點礙眼了。嘛,他是知道有正事啦,但這幫人不能早點講完早點結束嗎?
夏油傑還在兜著圈子和佐藤課長說一些客套話,五條悟卻聽得有點不耐煩了:“喂,差不多該進入正題了吧?所以,你來盤星教是有什麼委托?”
“……”
這倒是很簡單就能看出來的事情。
佐藤課長在和總監部的人對峙時,曾經說過‘高專最近的效率越來越低了’這種話,考慮到她願意為了盤星教對上另外一位課長,自然便能推斷出她對盤星教有所求。
但是,這話也太直白了吧,悟!
人類在談合作的時候是需要一些社交辭令的啊!
夜蛾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也不知道五條家是怎麼教的——大概就是奉為神明要什麼給什麼吧。在高專的時候,他就經常被這個社會化程度極低的家夥噎住,然而他早被從小到大的五條悟打擊慣了,更兼知道對方本性不壞,所以不加計較,但夏油傑和佐藤課長又會怎麼想呢?
聯想到前幾次見麵時盤星教眾人對夏油傑的維護,夜蛾幾乎能想到他們這旁聽三人組被扔出去的未來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夏油傑搖了搖頭,卻露出了坐下後第一個真心實意的微笑:“抱歉,佐藤課長。”
“不用道歉。”佐藤課長優雅而淡定地啜飲一口清茶,“我所遇到的咒術師們都是非常有個性的人,看來這個孩子也是十分心直口快。我便不兜圈子了,教祖大人,我手上有一樁和咒靈有關的案子,不知道您願不願意協助?”
“願聞其詳。”
幾張照片被放在了桌子上,照片上的男人滿臉驚恐,眼球暴突,是一副死不瞑目的慘狀。
“最近兩個月,東京地帶出現了連續的異常死亡事件。受害者有男有女,身份地位各不相同。警視廳原本以為是單獨的幾起案件,但經過解剖發現,這些人的胃裡無一例外塞滿了鋼針,是在極度的痛苦中掙紮死去的。在之後的調查中,一個受害人在密閉空間死去,幾乎徹底排除了人為的可能性。我們於是判斷這是一起咒靈殺人事件,已經有七個受害者死亡,影響非常惡劣。”
“抱歉,”夜蛾正道聽到這裡,有點忍不住了,“這種性質的事件,為什麼你們不求助高專呢?”
高專和警視廳有著長期的協議,像是這樣惡性的咒靈殺人事件,無論如何他們的第一選擇也應該是高專。
“我們當然這麼做了,”佐藤課長淡淡地說,“但東京咒術高專來人之後,卻告訴我們在屍體上並沒有發現詛咒的氣息。他們看起來很忙,做出這個判斷之後就立刻離開了,前去執行下一個任務。”
“……”
夜蛾沉默了。
今年的東京咒術高專很艱難,主要是在五條悟退學後,今年的一年級隻剩非戰鬥人員家入硝子一個人,總監部又施加壓力,大家都忙得團團轉,沒有時間在一個任務耽擱太久,確實有可能出現這種情況。
“哎呀,隻看照片上這副慘狀,我也會第一時間想到是咒靈做的呢。”夏油傑撚著邊角,把照片拉過來看了一眼,“但我對普通人的犯罪行為並不了解——您能確定這不是某種新奇的連環殺人案嗎?”
“我確定。”佐藤課長回答得異常堅定,“——因為最後一位受害者,就是在我眼前去世的。”
“……”
“那個時候,我在調查一位受害人的女朋友,因為那時候我還沒完全排除人為的可能性,覺得她有點可疑。嘛,你們就當是刑偵人員的某種直覺好了。當時她的男朋友去世不到一天,小姑娘是哭得最傷心的一個——但親朋摯愛的離去對人們來說其實是沒有實感的,一般人很難在第一時間意識到那個人已經不在的事實,反而會顯得很平靜——直到某個平平無奇的一天,崩潰的感情才能抒發出來。”佐藤課長說,“所以我直覺認為,她有哪裡不對。”
她說話的時候,五條悟就睜著好奇的貓眼,半懂半不懂地聽著。
“於是我就喬裝打扮,跟蹤她直到一家酒吧。她準備推門走進去的時候,我看見……”佐藤課長抿了抿嘴,“——她的腹部異常地鼓了起來,整個人開始撕心裂肺地慘叫。我摁住她,撥打了急救電話,可惜等醫生到來的時候,她已經去世了。整個過程都在我的注視下——但等到解剖,還是發現她胃裡塞滿了鋼針。”
夏油傑了然:“所以您確定,這件事一定和咒靈有關。”
“是的,老實說,當時現場隻有我一個人。在高專做出判斷後,警視廳就開始往連環殺人的方向調查,至今未能有所進展,恐怕它就要成為一樁懸案了。但我還是不甘心,於是向上報告,想再往咒靈的方向調查一下——受害者是在我麵前去世的,我得給他們一個交代。教祖大人,您願意接下警視廳的委托嗎?”
“……”夏油傑微笑著問:“這是對盤星教的考驗嗎?”
佐藤課長搖了搖頭:“不,這是互利互惠的合作。”
“您的責任心令我敬佩,”夏油傑說,“那麼,合作愉快。”
望著佐藤課長的車子越來越遠,夜蛾正道有點惆悵。
他最開始留下來,就是看出了警視廳的這位課長有想要和盤星教合作的意願,擔心夏油傑一個人應付不來,想要幫幫忙。但沒想到夏油傑待人接物都非常老練,簡直就不像這個年紀的孩子,反倒是他被提醒了東京咒術高專現在的艱難處境。
“……放棄入學那件事,我還沒當麵和老師道歉。”夏油傑走到他身邊,沉默了一會,“……抱歉,老師。”
“彆這樣說,傑。入學與否隻是個人的選擇,看見你現在過得不錯,我也很高興。”夜蛾看了一眼躲在門後麵偷偷看他們的雙胞胎,還有站在夏油傑後麵等待的秘書小姐,是真的覺得有點欣慰,“盤星教是個不錯的地方,我能看出來你們感情很好。”
“你家裡的事……”夜蛾原本想問問他為什麼要刪去父母的記憶的,話到嘴邊還是沒說出口,“……算了。這件事我幫你瞞下來了,但是傑,你要注意。咒術師不能對普通人出手,總監部不能拿你們怎麼樣,但你自己要注意彆走偏、彆做讓自己痛苦的事。”
“……”
夏油傑輕輕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了非常淺淡的、一閃而逝的自嘲。
……啊,老師的這些期許,他上輩子差不多是全都辜負了吧,這輩子說不定也要再辜負一遍。
老師攤上他這個學生,可真是倒黴。
“多餘的話我也不說了,”夜蛾正道拍了拍這個內斂過頭的學生的肩,“如果你那件‘無論如何都要去做的事’需要幫忙的話,隨時來高專找我。”
“……”夏油傑隻是沉默著。
“什麼‘多餘的話就不說了’啊,”五條悟走過來,做了個鬼臉,“你這不是已經說了超多話嗎?嘮叨的毛病還沒改掉啊,夜蛾。”
煽情時間結束,熟悉的感覺回來了。
夜蛾頭上青筋暴起:“還沒問你呢!悟,你來盤星教做什麼?”
五條悟:“……”
怎麼一個兩個都這樣問他。
所以說——這件事很複雜啦。
他來盤星教要做的事情可多著呢,不僅想和怪劉海再打一場、還想重來一次,大聲嘲笑這家夥的怪劉海、還想問問他為什麼這麼了解無下限,從哪裡知道他的弱點的、為什麼要對他手下留情,要在總監部那幫爛橘子麵前維護他——是不是真的喜歡他,觀察了他很久。
這麼多事情要一一說出來也太麻煩了,但不說又肯定會被夜蛾嘮叨攻擊——嘖。
五條悟撓撓頭,決定就說最好理解的那部分——想要和怪劉海打一場。
但話即將出口前,無敵的六眼注意到了一個細節。
……哇,旁邊的這隻狐狸,又開始緊張了。
為什麼呢?明明剛才就算和警視廳的人交流,這家夥的生理反應也是很平穩的。但現在,僅僅是他一個回複誒,心跳還在加速還在加速——
就這麼在乎我嗎?五條悟得意地想。
這一刻,他過世已久的情商終於久違地上線了,並朝著某個錯誤又正確的方向一路狂奔。
唉,一覺醒來,發現暗戀的人找到了家門口,按照小說裡寫的——他現在應該很忐忑吧?難怪這家夥之前要一直一直問他為什麼過來。明明是一個讓叫一聲‘悟’都不好意思的人,對此存在什麼期待嗎?
……不好,那他要是說‘隻是想打一場所以就過來了’,這隻狐狸會不會很傷心啊?
五條悟想了想,沒明白這種情況為什麼不好。但他向來是憑感覺決定自己行動的,很快就決定——既然這樣,那五條大人也不是不可以大發慈悲,讓這個家夥開心一點啦。
當著夜蛾的麵,五條悟一把摟住夏油傑,把一臉懵的人拉了過來:“其實——是這樣的。我和這家夥一見如故,所以我今天過來找他,想加入盤星教。”
夜蛾:“……”
夏油:“……”
夏油:“????你要加入——什麼?”
他露出了一個見鬼般的表情,連五條悟搭在他肩上的手都顧不得了。
五條悟原本隻是隨口一說,但他摟著夏油傑,覺得這個把手臂搭在對方肩膀上的姿勢實在是非常舒服;再進一步一想,加入盤星教這個主意也好得不行。他早就煩透待在家裡了,高專也沒意思,相比之下,來盤星教當詛咒師看起來有意思極了,何況這裡還有夏油傑。
他想找夏油傑做的事情那麼多,一天肯定是做不完的啦!但隻要他加入盤星教,就能一件一件慢慢做。這麼想著,六眼神子生平第一次,對自己的未來產生了‘非常期待’的感覺。
他重複了一遍,這次非常堅定、非常清晰,完全沒有聽錯的可能性:“我要加入盤星教。”
夏油傑:“……”
他眼前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