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傑乘著魔鬼魚,一氣兒躥出幾十裡才敢停下來。
他驚魂未定、心跳如擂鼓,還時不時神經質地往下麵看一眼,宛若身後追著一隻暴怒的大貓。
……麻醉的藥效,現在應該已經過了吧?
在操縱‘毒蜘蛛’的時候,他有特意減輕用量。因為這隻咒靈的毒素劑量大了雖然不致死,但會非常難受。
被這種手段陰了一下,悟絕對氣瘋了。
想起悟上輩子偶爾失利的時候上躥下跳罵罵咧咧的活潑模樣,夏油傑忍不住笑了一下,但這笑意很快就消失了。
為了逃跑,他用咒靈的毒素麻醉了悟。但事實上,這個時期的無下限不能精準防毒這件事,還是上輩子的悟自己告訴他的。
無下限是物理意義上‘燒腦’的術式,使用過多會導致大腦的損壞,所以五條悟平日裡非常喜歡吃甜食以抵抗這方麵的消耗。而無下限之防禦,當然不能把生存必須的氧氣也擋在外麵。所以日常開著無下限的時候,五條悟會習慣性地給空氣和陽光開‘白名單’,混入空氣中的毒素也就有了穿過無下限的機會。
據五條悟自己說,如果他意識到了空氣中有毒,多花費一些功夫也可以通過計算將毒素擋在外麵;要是沒意識到就很容易中招,一直到後來他領悟了反轉術式才克服了這個弊端。
那時的悟是向信任的摯友坦誠性命攸關的弱點,無論是他還是夏油傑都不會想到,這個秘密有一天會被拿來暗算他吧!
夏油傑嘲諷般低下頭,難以遏製心中的挫敗。
利用悟上輩子給予的信任來傷害悟、使用卑鄙的手段給悟下毒,逃避了和悟的戰鬥。
……恐怕以後在悟的心裡,他就是一個手段奸詐、無惡不作的詛咒師而已了吧。
想到那雙藍色的眼睛冰冷地看著自己的模樣,夏油傑忍不住心頭一痛。
說到底,還是因為他太沒用的原因。
明明早就有了和悟形同陌路的覺悟,但卻在看到悟的那一瞬間沒能控製住自己的感情,導致被悟看出破綻。自己也不得不用儘手段,匆匆逃離。
狼狽到最後,就連最開始的目標——調服裂口女都沒能完成。實力的提升也無從談起,這樣的他,要怎麼樣才能阻止那個絕望的結局?
“……”夏油傑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氣。
不,他不會放棄。
哪怕被悟所厭惡,他也會堅定地將自己的方法貫徹到底。上輩子祓除咒靈的記憶不能用,那就發展盤星教,通過信徒來收集咒靈和咒靈的情報,然後在暗中積蓄實力,等到合適的時機,把那個醜陋的腦花引出來一舉解決。
……到那時,悟要殺要剮都隨他心意。
夏油傑強行把心中翻湧的感情壓下。
空中,魔鬼魚劃過一個孤獨而堅定的弧線,向著下一個咒靈的方向而去。
五條悟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夢從他離家出走,前往高專開始。
他什麼也沒收拾,純粹是臨時起意。因為在家裡待煩了,所以想起了同樣很煩的夜蛾向他推薦的東京咒術高專。
反正也沒什麼事好做,那就去吧。
從小很少離開家門,他一開始還是很新奇的。但東京的甜點雖然好吃,人卻太多了,紛湧的信息搞得他腦子疼;到了高專附近,又太安靜了,這種景色他在本家老宅已經看了十五年。
他一路走過來,從些微的期待,到完全的平靜。五條悟靜靜旁觀著夢的發展,同樣無悲也無喜。他開始感覺有些無聊了,到目前為止,隻不過是記憶的重現,之後不會要把高專的那一周也在夢裡重複一遍吧?
哇,絕對不要。他會在夢裡睡著的。
真是的,好不容易做個夢,難道就不能有一些好玩的東西嗎?比如說——他飛上了天,發現雲都是用做的?
……
嘛,好像這個也不是很有意思。
五條悟早就能自己飛行,他當然飛上天去抓過白雲,就是涼絲絲的水汽而已,所以他這個童年幻想破滅得很早。
那要夢到什麼東西才會讓他覺得有意思呢?——五條悟自己也不知道。至今為止,能引起他注意的東西實在太少太少,就如同神子總是吝嗇於向人間投注他的目光。他靜靜地旁觀著夢境,再不抱有什麼期待。
但夢境卻在他發現了一隻二級咒靈之後,悄然出現了變化。
五條悟記得這隻二級咒靈,這是在他去往高專的路上發現的,當時隨手就祓除了。但這一回,他還沒來得及出手,一個怪劉海的丸子頭少年就出現在了他麵前。
這少年穿著高專的製服,與其他人不同,立領上隻有一顆扣子,是非常酷的款式。他似乎把五條悟當成了被咒靈盯上的普通人,用狐狸一樣的笑容問他:“你好,怎麼一個人在山裡待著,是迷路了嗎?”
哇!這是什麼惡心的哄誘語氣啊!嘔,嘔,絕對是徹底被當成弱者了!
五條悟覺得自己有義務做出一點回擊。他直起身來,猛地一指這少年:“啊!好奇怪的劉海!”
……
說完這句話,夢境中的五條悟突然愣了一下。
啊,這是什麼感覺?好爽!就好像憋了很久的吐槽統統釋放了出來一樣爽!
他豁然開朗,他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做這個夢了。
對啊!這種怪怪的劉海長著就是讓人大聲吐槽的!他之前叫這家夥的外號實在是叫得太小聲、太自然了,導致錯失了這麼一個絕好的吐槽機會,鬱結於心,乃至夢裡都要重新吐槽一遍!
對麵那隻狐狸的表情也比記憶中符合他的心意。
他先是疑惑,反應過來之後開始惱羞成怒,最後不知出於什麼,勉強咽下了這口氣、裝作自己很成熟的樣子。
五條悟都不知道這個人能有這麼多細小又生動的表情!在之前唯一的那次見麵裡、驟然中斷的那場戰鬥中,他明明都是沉默而壓抑的,但眼前的這個人卻鮮活又生動,一張表麵的優等生皮子下,滿滿的都是快要溢出來的壞心思。
就像一隻狡猾得很聰明的狐狸。
五條悟理所當然地把他惹毛了,然後他們就在樹林裡打了起來。
並沒有像是記憶中那樣打出生死攸關的氣勢,但也足夠有趣了。爭鬥間,那隻二級咒靈發出很煩的尖嘯聲,五條悟不耐煩地舉起手臂,朝那邊打了一發蒼,幾乎就在同時,狐狸眼的少年放出式神,拖住了咒靈將要逃走的動作。
他們僅憑眼神,完成了絕妙的合作,然後繼續扭打在一起。
五條悟發現,夢裡的這隻狐狸體術要比記憶中弱得多,是他能夠有來有回的程度。他享受著這樣的對抗,仗著自己有無下限,戲耍似的伸手勾掉了對方的發圈。
……
啊,玩脫了,那家夥又把他的咒靈全部放出來了。
無下限被迫關閉,發圈也被搶回去了。
嘖,這家夥真是屬狐狸的吧?逗過頭了會咬人嗎?
……
他們動靜太大,把夜蛾他們引來了。
原來在這個夢裡,那隻狐狸真的是高專的學生。夜蛾讓他們自我介紹,但偏偏輪到狐狸的時候,夢境像是卡頓的老電視機一樣,發不出半點聲音,氣的五條悟鬱悶得要死。
補償!必須補償!他要這個壞家夥放咒靈載他去高專!
坐在咒靈上飛行是什麼體驗,他好奇許久了。
狐狸斜眼看他,好像又在打什麼壞主意了。
那家夥,居然隻讓咒靈帶著夜蛾和反轉術式走!把他留在原地!
不是吧?夢裡夢外都來這一招?
但現在五條悟可沒中毒麻痹,他毫不猶豫地開了無下限,原地起飛追上去。
“看招——泰山壓頂!”
—
五條悟是在夢中的一片歡笑聲中醒過來的,睜開眼睛的時候還有點懵。
唯有熟悉的、從小到大一成不變的天花板,提醒他現在在自己家裡而不是高專的宿舍,身邊也沒有那個怪劉海放出來幫他整理東西的咒靈。
……哈,他居然做了個怪劉海是高專學生的夢。
五條悟坐起來,揉了揉脹痛的腦門。睡前放在枕頭邊的咒靈玉咕嘟嘟滾出來,提醒他前幾天發生的戰鬥。
現實中的那個怪劉海明明是個詛咒師,和高專八竿子打不著邊。
但是,那個夢實在太真實了。除了一些模模糊糊的地方之外,簡直就像真的發生過一樣。
五條悟匪夷所思地想,不是吧,難道我很想要那家夥去高專,想到甚至做了個夢出來騙自己嗎?
……仔細想想,也不是不行。
根據‘六眼’的分析,那個怪劉海的真實年齡應該跟他差不多大,加上術式強大,如果他進入高專,他們毫無疑問會成為同期!到時候體術課上就會有這家夥的陪練,平時下課時間也可以要他把擁有的咒靈一一拉給自己看……
五條悟想象了一下,居然怦然心動了。
但想象是美好的,現實是那天的戰鬥過後,狐狸就溜得一點影子也沒有了,哪怕五條悟調用了五條家的勢力去找也一樣。
等待消息的日子裡,五條悟去翻了家裡關於咒靈操術的收藏,才發現這個術式已經斷代了數千年了,僅有的一點記載翻來覆去看出花來,也就那麼模糊的一點。
他無事可做,隻好回到了原來無聊到極致的日子裡。
不爽。
很不爽。
就好像餓得要命的時候,珍饈美味被人端走了不給吃一樣。
想找到那個人。
想繼續這場戰鬥。
想當麵吐槽那家夥的怪劉海。
想問那怪劉海為什麼這麼熟悉他的技能、為什麼總是搶他的任務。
啊,說起來還有一件事。之前那次戰鬥中,那個怪劉海如果想的話,明明有機會殺了他的吧?五條悟的懸賞還在黑市上掛著呢,他從小都被暗殺習慣了。
但是那個人不僅沒有嘗試這樣做,就連下毒也很克製,那堆蜘蛛的毒性甚至隻麻痹了他五分鐘。
恰好是那怪劉海跑得無影無蹤的時候,五條悟就已經完全沒事了。他可不認為是那隻二級咒靈毒性就那麼弱,隻可能是操縱他的人有意克製了分量。
這個操作堪稱體貼入微了,但他為什麼要這樣做?總不能是像是夢裡一樣,以為五條悟是個弱者吧?
問題一個個充盈著腦海,最關鍵的那個人卻怎麼也找不到。
五條悟煩躁地‘嘖’了一聲。
五條家,說是禦三家之一,也太菜了吧!
或許是為了向未來家主證明自己沒有那麼菜,很快,一則消息就遞到了他的手上。
“悟大人,找到您說的那個詛咒師了,在東京那邊今天送來的通緝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