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降學會目前所知的領袖、會長、首腦。
與在“瓦茨奈小鎮”怪異美術館的第一次會麵和交談不同,那次的範寧更多是驚疑茫然,而這次,他已經確認對方就是文森特口中的那個“多事之人”和“危險份子”。
範寧下意識地在心中預演了“猛然回頭”的反應,但實際是緩緩轉身。
視野中的窪地積水蕩漾著濃墨的黑與反光的白,近處十多米站的是跟隨的六名隊員;
遠處幾十米是地勢高的岸邊,洛德麗正在往自己的位置伸頭眺望;
更遠處是不多的亦步亦趨聚集過來的村民稀稀拉拉的影子。
“你為什麼會古查尼孜語?”範寧凝神問道。
手機那頭“嗬”了一聲,腔調仍然十分標準:
“顯而易見的事實。而且其實你本可以表述得更準確一點。”
範寧眼中的光芒一閃,換了表述,也改成了同他一樣的語言,不再說雅努斯語:
“.你為什麼會中文?”
其間他改變了持手機的姿勢,從耳旁拿了下來。
屏幕中,通話界麵的“掛斷”已經接近淡化消失。
“其實,這是句多餘的問題,伱心中已有猜想,而且對它具備信心,不是麼?”
對方的發音非常無懈可擊,卻不具備前世範寧家鄉的任何省份地域烙印,這讓其聽感帶著說不出的錯位與陌生。
“‘隱燈’小鎮裡的怪異美術館的七色燈泡機關,原來是你的傑作啊,有一段時間裡我倒是往錯誤的方向推測而去了.不過,為什麼當時要說霍夫曼語呢?”
範寧行若無事地笑了笑,雙腿再度劃開水麵,往墓碑的方向而去。
燈塔,必須儘快找到燈塔在哪裡!那是文森特當時與合作者留下的後手、或許也是這個失常區中用以避難的安全地帶!
範寧不知道f先生是怎麼“聯係”上自己的,但至少,對方應該暫時不具備直接壓製或操縱自己的手段.也許對方處在某種限製之中,也許對方在一定程度上要借助自己的特定行動才能實現其目的。
更可能的也許,對方正在“趕來”的路上?
“哈,你和文森特一樣,總是喜歡過度思考。”
範寧沒能從對方的語氣中聽出任何匆忙趕時間的情緒。
“為什麼那時不說中文?也行啊,都行的。”
“隻是那樣的話,後續沒有任何交流,有點可惜.當然,仍然必須有人要帶大家上樓脫困,仍然會是你來操作那些電燈明暗,仍然能讓我確定是誰掌握著音列殘卷的秘密.”
言下之意是說範寧當時一定不會用中文與之對話,來變相承認自己掌握著這門語言。
但掌握音列殘卷的秘密卻是始終無可避免要展現出來。
談及過去發生的事情,電話那頭的f先生好似打開了話匣子:“真有意思啊,巧妙的最後一步,關鍵的一步,升c與降d,降d與升c從秘史糾纏的鬼祟陰影中透露出了一個毗鄰的細節,有一位青年作曲家在鄉村采風期間,曾在鄉紳宅邸中演奏過一曲肖邦《小狗圓舞曲》,這幫助他實現了最後一步聯想的飛躍是這樣的麼?”
“你說的對。”範寧心平氣和地回應。
麵對一個非凡實力、藝術造詣和手段全麵超過自己的未知對手,而且還是當時那種存在嚴重信息差的情況,範寧不覺得自己的決策能有什麼進一步的改善空間。
“我說過,當時在場至少有三人以上聽過我的作品所以,最讓你印象深刻的是哪首?”f先生又提問道。
“比如,《狂喜之詩》?”範寧說道,“一部充斥神秘主義和迷離氛圍的、用以描繪男女歡悅頂峰的無調性音樂,很佩服,第一次聽到時很佩服,管弦樂作品竟然還能這樣寫”
在這一點上範寧如實作答,並用由衷地感慨回應對方。
“而且,很魔幻啊.我很早以前在藍星時就設想過,如果能有和曆史上的音樂大師對話的場合,會是哪位大師?會交流些什麼?說實話,沒想過會是斯克裡亞賓大師,也沒想到他的中文竟然說得這麼流利.”
範寧早已將手機無法掛斷的通話界麵切至後台,並脫離了手的碰觸,牽引其前方懸浮處。
因為感覺極端危險,感覺其中隨時可能有“蠕蟲”鑽出。
他看似表麵隨意第有感而發,實則精神高度繃緊,腳下不斷拉近著與墓碑的距離,時不時關注一眼日曆備忘錄上有沒有什麼值得留意的新信息——文森特留下的日誌仍在以幾秒到十幾秒不等的間隔頻率一條條“讀取”而出。
“謝謝你的肯定,當然。”
“華夏,東方文化的中心,東方神秘主義的發源地你們的國度對我的吸引力與著迷程度,比起東瀛或南亞印國等地更之為甚,這是我會樂意同你多聊聊的原因。”
此人的確什麼都知道,的確就是那位斯克裡亞賓!種種關鍵詞在範寧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前世藍星上的一切竟然真與現在的舊工業世界存在著某種莫名聯係!
對方還在繼續,似乎真的隻是為了打個電話閒聊:“中文真是神奇的造物啊,極高的信息密度、優秀的單元邏輯、無限可能的意境與情緒張力、彆具一格的成語與詩詞、一層又一層的隱喻義,反轉或遞進”
“在天國中,重重腐爛的秘史侵蝕扭曲,時間的量度變得難以測量,身份和人格的偽裝失去意義,所有的語言都呈現出一灘無序的膿水狀.但你看,唯獨中文沒有,不過是受了些字形的異化和局部順序的顛倒影響,依然維持著之前的特征結構,多不可思議嗬,我在神降學會裡一直主張中文是神秘學的最優表達載體,在除開音樂、僅僅討論語言的前提下會員們表示認可,但學習成效始終不太理想.”
此人應該是早就識彆出了我的身份偽裝,可能是推演出來的,分析一個人身上各類繁多的秘史因素,是一位自創密鑰的“衍”之執序者的強項,不過,“是範寧、舍勒還是拉瓦錫”對此人來說似乎並非重點,這類問題隻有塵世裡的人在乎。
範寧繼續不動聲色分析著對方言語中的細節信息。
與特巡廳高層人員的冷淡倨傲不同,此人似乎非常健談,但又是自顧自地就著自己的話題無限發散和延展,不知無意還是有意。
至少就目前表麵上展現出的,非要和波格萊裡奇做個比較的話,兩人性子迥異,但範寧覺得他們的精神都多少有點極端,比如表現不同但實質相同的一點:偏執。
話說回來,或許身邊很多人同樣是這麼看自己的?
“.所以,f先生,或者,criabin大師,你致電於我的目的是什麼呢?”
“總不可能是邀請我去給貴學會的成員們講授中文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