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間,不管看向哪裡,每個人的視野餘光地帶,都被裹上了一圈異常的光影,事物的形體似乎開始瓦解,邊緣似乎開始融化,色彩以一種鮮豔而泛濫的方式漂浮在晦暗的圖層上,就像陽光底下流動的肥皂薄膜。
由於發生異變的範圍,隻有視野最外圍的一層,不礙於行動,也沒有痛感或異物感。
但對人來說的不適應感很強,而且更重要的是,這明顯不是尋常狀態,眾人無法理解在自己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這個地方可能有問題,趕緊離開。”
不到一分鐘的時間,還來不及深入思考,作為副隊長的圖克維爾先下了一道出於謹慎原則不會有錯的命令。
“往哪開?”
“先按大致方向開吧,開動再說。”
感到不安的眾人飛速上車,再度點火出發,在林地裡選擇還算順暢的路徑行駛起來。
即便有無形之力在必要時刻輔助,車輛也一定會在未來的某一時刻,遇到無可通行的地形,大家所希望的是在此之前,車輛先能將己方儘可能地帶遠一點。
“我覺得不像是眼部生理上的病變。”
汽車上,雅各布司鐸一會直接眺望遠景,一會舉起望遠鏡的觀察,又時不時用手遮擋住自己的半邊視線。
“應該是我們遭受了某種汙染,靈性上的汙染,因為眼睛是靈性的窗戶,所以最先反應到視覺上出現了異變,至於這種汙染會帶來什麼後果,現在還不清楚,也不知道特巡廳那些調查隊員曾經有沒有遇到此類情況,這些家夥對於實際而具體的情報總是遮遮掩掩。”
幾位軍士下意識地點頭,他們對於神秘側的事情無法理解,隻能寄希望於這幾位有知者和邃曉者能弄清楚問題。
杜爾克司鐸的表情憂心忡忡,他也認可這一猜測,又試圖進一步追問:
“如果是汙染的話,一切汙染的本質都是隱知,一切隱知的來源又都是見證之主.所以,我們是被哪位邪神盯上了?”
如果能夠知曉對應的見證之主,也能推測出一部分有用的信息。
“視覺的影響,怪異的濫彩,難道是調和學派研究的‘畫中之泉’?”
“有可能是神降學會祀奉的那位‘真言之虺’。”
“這裡是失常區,所遇到的一定不是通常能理解的事物,我覺得是‘蠕蟲’。”
杜爾克所做的“汙染”推論,是有知者的常規思維,另外幾人都開始順著他的思路猜測。
“首先的問題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圖克維爾主教說道,“我們在日出之後一跳下車,就紛紛‘看到’了這種流動的濫彩,那麼,在荒原裡的時候呢?還在車上的時候呢?”
“在車上的時候漆黑一片,可能那時就有了。”
“那就不是這片林地的問題,是更早時候的汙染?”
幾位軍士總是忍不住將手放在眼部,隻是沒有下力氣去揉。
“大家不必過度緊張。”
“我是說,暫時不必。”
範寧終於開口了,所有人都看向他。
“那時,在對蘭紐特上將作靈體搜查時,我曾洞見過神降學會的集會熟人們結隊進入失常區的畫麵,碰巧的是,那處破爛鐵絲網外麵的邊界,是‘可見’類型的邊界,在畫麵中,它看起來也是像某些崩壞渾濁的事物上麵浮了一層色彩怪異的肥皂膜一樣。”
“所以據我推測,恐怕每個進入失常區稍深一點後的人,視野的餘光邊緣都會很快出現這種現象!”
“目前尚不清楚這會導致什麼威脅生命的異變,特巡廳不答複我們的請示,之前也沒有共享分毫情報,但既然是進入失常區之後的普遍現象,每個人都逃不掉,那就至少不用驚慌失措地試圖‘逃離某地’,不加觀測和記錄的行路,會導致偏離的方向無法得到及時糾正,得不償失。”
範寧示意車隊先找個相對空曠的地方暫停。
“‘肥皂泡’的怪異變化要持續留意,但彆隻鑽著這一件事情思考不放。兩位記錄行路的人交換一下所描的特征地標,確定拓展的地圖邊界到哪了;車輛再次全麵檢修一下;大家原地稍息,活動一下筋骨,沒吃飽的繼續吃東西,也可留意一下前人的活動痕跡,看看能不能找到一處相對大型的據點遺址,不過,不要脫離他人視線範圍。”
他一一作出安排。
“好的。”眾人心下稍安,紛紛應答。
“啾啾.啾啾”“嘰嘰.嘰嘰”
修整期間,鳥鳴聲再次引起了幾人的注意。
這裡的林地生長得更為繁盛、更接近自然狀態了,鳥鳴似弱管輕絲般層層重疊、密密匝匝、在高空盤桓雲集。
“有些奇怪啊不對,反倒是有些熟悉”圖克維爾仰頭眯起眼睛。
“我好像聽到了有很多熟悉的音樂?太夾雜了,不是很確定”兩位司鐸也在側著耳朵,努力分辨著什麼,“好像有吉爾列斯巨匠的《第三交響曲》、邁耶爾大師的《f大調長笛協奏曲》、塔拉卡尼大師的幾首歌劇、洛爾芬大師的某首交響詩”
範寧也在皺眉分辨,但與眾人不同的是,他很快就聯想到了另外的東西。
“俄耳托斯雨林這片區域,就是有這麼多鳥類盤桓雲集,這說明我們在接近聖亞割妮醫院舊址。”
這是當時首領獵人帶著畏懼之意的低沉解釋。
“這些鳥類是見證者,忠實記錄了這裡曆史上發生的所有怪力亂神之事,任何闖入者的發聲,都會被視為一種‘窺探’,它們會慷慨地向你展示“你想窺探’的東西,哪怕人們並不具備接受這些知識的神智”
在失常區裡怎麼會有著跟俄耳托斯雨林一樣的奇怪機製?交織雜糅了層層的音頻版的“曆史投影”?
不對範寧在下一刻意識到因果關係應該是反過來的。
應該說是曾經的俄耳托斯雨林中有著和失常區一樣的奇怪機製。
在“芳卉詩人”隕落、“紅池”的汙染持續滲透的年間裡,“炎苦之地”很有可能早已發生了局部的穿孔,讓一些異常地帶提前滲漏了出來。
從當時的經驗來看,用有序的演奏可以將雜糅的音樂在一定程度上理順,當時的自己這樣做,是因為想知道那首《前奏曲》聽起來到底是什麼樣子,現在的話,有什麼其他的意義呢.
範寧持續思考著,正準備不管如何先試一試的時候,圖克維爾主教提的一個問題,卻打斷了他的思路,而且這個問題的確提得很是時候——
“鳥呢?”
眾人皆怔了一怔。
對啊,聽到這麼密集層疊的叫聲,怎麼沒看見什麼鳥群?
這些林地中是有鳥類生存的,眾人一直都有時不時看見一兩隻停在枝頭或飛過高空,但少數鳥兒顯然形成不了這麼稠密的叫聲。
而且當意識到這點後,大家覺得這種雜糅的音色,似乎也不完全像鳥兒了。
幾分鐘後,大家稍微騰挪腳步,把注意力放在了一顆高大的樹木上。
這是一顆枝繁葉茂、遮天蔽日的巨大榕樹,典型的“獨木成林”,完全理不清上方有多少層層重疊的枝椏。
“你上去看一下。”圖克維爾說道。
“好。”獨臂老司鐸杜爾克答應了一聲,用了之前幫助汽車通行的類似手段,踩上一堵金色的氣牆,徐徐升高了上去。
子彈上膛的聲音響起,幾位軍士朝杜爾克的周邊舉起了槍械,範寧和圖克維爾也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擔心再次落空,杜爾克很快就落回了原地。
“怎麼了?”
範寧覺得他的臉色有一絲怪異,似乎是看到了什麼難以認知的事物。
“這樹裡麵,好像長著一些.不太好說的.小提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