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落榜了??
範寧實在是想不到,波格萊裡奇這樣的存在,竟然在年輕時候還會有這麼一段經曆。
“但十分詭譎的是——”聖者繼續說道。
“相關檔案顯示,波格萊裡奇在聖珀爾托的後一段時期,為了賺取生活和耗材費,曾利用空餘時間上過一些美術私教課。”
“不同於上流社會的拜師名門,這些找到波格萊裡奇學美術的年輕人,社會階層都不是太高,多以平民工人、公司職員、小公務員、鄉紳或殷實農戶家庭出身,天賦也比較有限,教學內容以學院派或宗教派的傳統基礎課程為主至於動機,有人學習是為了興趣消遣,有人是想學門匠人手藝,還有人和波格萊裡奇自己情況比較類似,是從鄰郊鄉村或小城裡帶著‘不知死活’的藝術夢想跑到聖珀爾托來的”
“但就是這同一年,在他教的這些美術學生中,至少有五位考上了聖珀爾托的一流大學,甚至其中有兩位,直接考上了雅努斯皇家美院!”
“他們畫了什麼圖樣?照著什麼樣式律法?”範寧不由得訝異瞪目。
“很古典,很傳統,也很基礎的學生習作。”聖者說道,“值得順帶一提的是,在半個世紀後的869年,有一位年輕人通過多方渠道,在一家偏僻的收藏館裡,以不算高昂的價格,弄到了當年波格萊裡奇的一幅落榜畫作——這個人是現任巡視長歐文·戴維斯的父親柯林·戴維斯,他在後來幾年時間內一路晉升到邃曉三重,並成為特巡廳的核心高層成員之一,其中是否存在某種關聯,不得而知。”
“總之,這又是一次很能反映波格萊裡奇性情和才氣的史料,他根本不是沒有能力考入皇家美院,隻是不屑於用那些按部就班的、並非他真實創作本意的作品來拔得頭籌”
“但如果結合之前更改報考院校的事情來看,他作為無知者的時候,性格還是帶有一些矛盾的,自負,又不是純粹的自負,堅持自我,又不是純粹的一意孤行,他似乎既想宣告自己並非庸才,又還是想獲得一點世俗上的成績來證明自己”
很像前世中學時代某些行事乖張的“學霸”.範寧暗自在心裡點評,也在試圖從這個人曾經的一些行事上分析其性格的來龍去脈。
就好比一位中學生,通篇用高等方法做數學大題,結果因為不符合命題意圖,總是額外丟了一些步驟分。你說他不在乎分數吧,他會在“判分標準”的邊緣反複試探,試圖下次奪回滿分來證明自己,你說他在乎分數吧,他又打死不願意換回自己看不上的四平八穩的初等解法
很奇怪的人。
“整整五年,波格萊裡奇的考學結果一如既往,經濟上倒是因此出現了奇怪的轉機——學生答謝了錢,或以個人名義,或以家庭名義,都答謝了一大筆。”
“這一定不算壞事,間接證明了實力是一方麵,更現實的是,不至於連作畫和雕刻的工具都買不起了,租住的場所可以從小巷樓道換回大街公寓了,也不用再考慮第二天到底該買一支顏料還是該買一袋麵包.”
“按理說,有了繼續考學的條件。”
“但很難揣測到波格萊裡奇當時是個什麼心理狀態,他好像一夜之間打消了成為職業美術家的想法,打算在除了石坊主和美術家以外換個行當,他把學生們的答謝款還回家族後,幾乎是身無分文地離開了聖珀爾托。”
“他加入了一家雇傭軍。”
“自從靈隱戒律會被禁止在北大陸傳教後,提歐萊恩和利底亞之間常年都有爭議不清的領土和軍事摩擦,在邊境做這種活計的私人武裝團體不在少數,來錢非常快,丟命也非常快。這家雇傭軍的首領是提歐萊恩人,野心非常大,講一些草野義氣,由於渴望過上奢靡享樂的生活而選擇從事這一賣命的行當.”
“但在波格萊裡奇加入後,事情似乎變得異常順利起來,首領發現自己用一年的時間完成了原本計劃二十年攫取的財富,於是這人突然不想乾了,動了回國休養享受的心思.”
“正巧,提歐萊恩有個機會,由於那幾十年間工業發展突飛猛進,提歐萊恩的城市人口和經濟體量呈井噴式增長,對內有進一步加強神秘側治安的需求,對外有擴軍的動力和底氣。新曆820年,這個首領直接把雇傭軍‘高價轉賣’給了正規軍方,軍方根據自己的用人原則,發錢遣散了一部分人,又收編了一部分人。”
“當時波格萊裡奇在雇傭軍裡順理成章坐的是首領候選人位置,也因為出色的格鬥射擊技巧和作戰指揮能力被軍方看重,正當他即將成為一位年輕有為的帝**官時,另外一則‘來自警安署和軍方的內部消息’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有一個名叫‘特巡廳’的神秘官方機構,正在招募一種叫做‘調查員’的職位,帝國警安署和軍隊係統是兩類重點發展人群。”
“波格萊裡奇比對了特巡廳列出的幾類‘適合成為調查員’的特質,發現自己似乎非常吻合其中的一種類型,尤其是對事物形體結構的把握和使用雕刻刀的技巧等方麵”
“當他正式加入特巡廳後,活動的記錄就不在世俗社會中留存,沒有那麼清晰明了了。”
“但在官方組織內部,基本情報是半公開的。”
“波格萊裡奇當上特巡廳巡視長的時間,是新曆821年,他22歲的時候。”
這樣的時間線讓範寧覺得實在是有些驚耳駭目起來。
須知819年波格萊裡奇還在聖珀爾托學美術教美術,820年他才放棄做職業藝術家加入雇傭軍,在雇傭軍裡還呆了一年時間!
也就是說,他從接觸隱秘知識到練習控夢法,從成為有知者到中位階、高位階,再到晉升邃曉一重,成為特巡廳高層,這一切是在短短的幾個月內發生的!
而且更恐怖的是,他還是用的自創密鑰!!
“接下來他的半公開履曆,就基本為高位階以上的官方有知者所熟知了。”
“特巡廳從上世紀20年代開始管控禁忌書籍、神秘畫作等隱知載體,禁止在公開場合語及怪力亂神,將提歐萊恩的官方有知者納入編製管理,嚴厲查處觸禁者.這一係列措施建議,正是波格萊裡奇加入特巡廳幾個月出任巡視長後提出的,時任廳長對此完全讚成。”
“這不僅進一步削弱了我神聖驕陽教會對北大陸的控製力,實際上,兩家學派的自主利益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損害,而後者,實際上還是特巡廳在‘第二次規勸之戰’中的合作盟友。”
“波格萊裡奇以一個富有爭議和‘野心家’評價的巡視長身份,首次這樣出現在了非凡勢力的高層視野裡,當時除卻我教會,兩家學派的邃曉者高層同樣對其極為不滿,這段時間的工作上也是消極配合。”
“但新曆830年,接觸神秘不到十年的波格萊裡奇已成為執序者,並出任特巡廳廳長,恐怕也不會和這些邃曉者一般見識了。”
“這位時年31歲的廳長,上任後的第一件事,就是促成討論組的實體化運轉。”
範寧微微頷首,他明白這個所謂的“實體化運轉”是什麼意思。
其實官方組織聯合商議失常區的機製,早在第3史就有先例,而現在的這個“討論組”,成立起來也是上上個世紀的事情。
時間很久了。
但之前一直隻是掛名的‘空殼’。
就如維亞德林爵士曾經評價所言,“放在一代代人的時間長度來看失常區所擴散的平均幅度較之於廣袤無垠的世界並不多,一方麵人們有足夠多的時間去發揮自己的想象力,末日論並不會導致社會過度失序,另一方麵對於掌權者和非凡組織而言,失常區與其說是現實問題,不如說是學術、思想或理念問題。”
討論組這種職能,從來都屬於“必須要有、又暫時不急”的事情。
隻有從波格萊裡奇上任廳長後起,‘失常區擴散機製與應對策略’才作為定期議事內容搬上了討論組日程,在領先的研究地位和實力因素的雙重作用下,他討論組組長的身份也很快被確定了下來。
“新曆846年,波格萊裡奇向非凡世界通報失常區擴散規律,並給出了‘格’的命名體係和判定標準,要求各非凡組織督促各國當局文化部門,在管理、評價、服務藝術家時必須統一標準。”
“849年,波格萊裡奇定論‘豐收藝術節屬於討論組職能職責範圍,應由討論組統一管理’,而他自己就是討論組組長,於是從那一年的第30屆起,這項已持續兩百多年的頂尖藝術盛事,主導權實際上被握到了特巡廳的手裡。”
“850年,討論組頒布‘波埃修斯藝術家’評選機製,但暫未與穿越門扉等神秘側行為掛鉤。”
“875年,特巡廳以‘加強討論組交流’的名義開始在其他大陸設置派駐點,這意味著波格萊裡奇伸手管控的範圍已經超出了提歐萊恩。”
“890年,波格萊裡奇開始謀劃器源神殘骸調查與搜尋工作,值得一提的是,特巡廳的調查小隊是在此之前從b-105失常區返回,‘日落月生’的預言也是這次行動帶出的。”
“910年,在‘波埃修斯藝術家’評選機製運行60年後,波格萊裡奇要求討論組以此為根據,管控門扉穿越權限,並要求特巡廳拿出一個實現管控的具體方案。”
“912年,特巡廳研究人員拿出了‘幻人’管控方案。”
“914年夏天,波格萊裡奇以討論組名義啟動‘潛力藝術家’征集活動,意圖讓兩年後的第40屆豐收藝術節‘取得自浪漫主義時期以來的最豐碩成果’,實際上是為了實現特巡廳對人類藝術事業的全麵掌控,動搖一直以來由‘學院派’和‘教會派’所主導的權威評價體係。”
“914年秋天,‘謝肉祭’事件結束後,開始謀劃第二次失常區探索行動,至此,籌備進度應已過半。”
時間線到了自己的年代,範寧印證上了後來親身經曆的一些東西。
也終於對此人的過往經曆有了個全麵的了解。
恐怖的天賦,精英主義者,骨子深處的管控與統治思維,年輕時性格略有矛盾,但與自己鬥爭的結果恰恰說明了純粹的特立獨行的自負,在後來每個階段擁有極為明確的目標和清晰的思路。
而且,不同的階段“主線”也是清晰的——失常區調查是核心,神秘管控和藝術乾涉是一體的兩翼。
“總的來說,在波格萊裡奇出任廳長的前一大半時期,他的一係列管控手段,神秘側天賦和實力,以及在‘失常區擴散應對’方麵作出的貢獻,給大家心中留下的是五分不滿和五分威信並存.”
“但後麵大家逐漸發現,這個人不僅是自負或者有野心那麼簡單.”
“其實,類似調查隱秘組織或遏製失常區擴散的問題,大家明明有共同的立場,但即便其他的官方組織對他的行動給予配合,或者讓渡出部分的組織利益,仍然得不到好好的商榷,仍然不會被當成真正的盟友.”
信任才是影響最大的因素,利益分配方案能被談成什麼樣,和雙方的信任度直接掛鉤。
範寧聽到聖者這般評價時,他又想起了另外同樣是聖者的“呂克特大師”,後者曾經幾乎評價過一模一樣的內容:
“波格萊裡奇骨子裡根本就不信任除特巡廳外的所有官方組織,他內心深處在考慮事情時,一位官方有知者和一位密教徒沒什麼區彆,按照某些曾經從私底下流傳出來的原話,好像這些人就和隱秘組織一樣,是需要提防管控的‘闖入者’或‘顛覆者’似的.”
闖入者!?
這個詞語在當時的呂克特大師看來,可能就是這麼自然而然措辭的。
但現在和聖者這番密談,加之範寧以有心回憶無心,他總覺得聽起來好像有些奇怪。
自己算闖入者嗎?
疑似前世範辰巽的文森特算闖入者嗎?
疑似前世斯克裡亞賓的f先生算闖入者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