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了餅和酒的信眾們隻有極少緩緩起了身,更多人仍然坐在原位仰頭榮光。
而圖克維爾心中基本主意已定。
在神聖驕陽教會的有知者教階體係裡,執序者是聖者,邃曉者是教宗和主教,高位階是司鐸,中低位階則是輔祭執事和輔祭,後者涇渭沒有那麼分明,一般來說中位階都會被尊以“執事”的後綴,但低位階裡資曆比較深厚、教義比較精專的也在這一品階。
本來,如果不是碰上了“幸存者背景調查”這檔子事,他一個分管眾多教區的主教,直接就可以任命旗下的一處司鐸負責人了,教會高層的聯席審查,基本都會尊重分管主教的意見。
這種回歸“燭”的無暇本質的宗教音樂,可不是北大陸那群自詡浪漫主義權威的學院派能做到的,也不是南大陸那些隨性散漫、成天愛恨悲歡的遊吟詩人能做到的!
這必須是純正的、高貴的、沐浴無上榮光的雅努斯嚴肅音樂正統才能做到!
而且圖克維爾實在是不能理解,拉瓦錫是怎麼做到在實現創作之餘,還能臨場將唱詩班的靈性給調動起來的——這其中秘密還涉及到“鑰”的拆解、呈示與洞察,他實在是不能理解。
“這城需要儘快差人打聽,召一位司鐸,好守住這禮。”範寧走到了他身旁開口。
“這個自然,隻等背調流程結束。”圖克維爾隻當他是做完彌撒來自薦了,當下和顏悅色,基本答應了下來,“.賽斯勒老主教、海斯特司鐸等弟兄若見了今日這彌撒,他們升到‘不墜之火’居屋下的靈,也必是滿載榮耀的。”
這位主教也是精通奧秘的人,聊著聊著就受了這古教士的遺風影響,感覺頗為歡舒暢快。
下一刻,歐文淡漠的聲音從後方飄來:
“主教閣下,前腳一個高位階的司鐸剛死,後腳就冒了個新的高位階出來要做司鐸,傻子都能看出有問題的事情,你們神聖驕陽教會的高層看不出來?”
“有問題的事情?”圖克維爾轉身。
剛剛還古教士風格上身的這位白袍主教,轉眼又回到了那強硬派的作風,冷然一笑道:
“要是我神聖驕陽教會的所有人都像拉瓦錫這樣,有問題的恐怕要是你們特巡廳了。”
他這句話說的不算露骨,但也談不上隱晦,氣氛一時間有些劍拔弩張。
歐文也懶得和這個難纏的家夥廢話,他掏出一小塊平平無奇的白蠟,幾道青色的靈性之火劃過後,白蠟從他手裡化為一隻鳥兒,往遠處的虛空之中飛去。
“司鐸這位置可比中低位階重要得多,討論組既是希望查明海斯特司鐸死因,也是為教會把關後,方便你們儘快為拉瓦錫確定教籍教階,這次就直接邀請我廳的‘蠟先生’過來與大家見個麵,不必再浪費時間走什麼初審複審終審的流程了。”
他提到“蠟先生”的名字時,眼神與拉瓦錫交彙,讀著他的細微表情變化。
“歐文先生領過了聖體麼?”範寧的語氣友善又關切。
“聖什麼體?”歐文下意識問道。
“就是問您吃了嗎。”旁邊一位派駐當地的調查員,趕緊指著原先放餅和酒的奉獻處,小聲提醒自己的長官。
“.”好不容易忘了的岔氣感,再度從歐文心裡湧現,他堅決不被這個拉瓦錫繞著走,另辟蹊徑盤問新的問題,為“蠟先生”之後的審查做準備,“有勞關心,不過作為南大陸學成歸來的管風琴師,拉瓦錫先生今天在聖禮台上展現的卻是聲樂藝術,這倒是令大家比較感興趣。”
“這事容易見成,但不得飽足的,難以慕義而行。”範寧立馬搖了搖頭,“這位輔祭弟兄,伱去給歐文先生端碗素麵,此時是可以摻點酵的。”
他說完後拍了拍歐文肩膀,然後徑直沿著詩班席邊緣的台階,往高處管風琴的位置緩步走去。
什麼叫不得飽足難以慕義?怎麼不義了?怎麼又沒吃飽了?
他媽的這人到底能不能說一句清楚的話出來?
我不就是還沒吃早餐,怎麼成要飯的了???
歐文正準備拔出腰間那亮黃色的槍管,和這個拉瓦錫理論個明白。
一碗熱氣騰騰的灑著蘑菇和洋蔥的麵條直接塞到了他手裡。
這下歐文差點被氣笑了,不過下一刻,香味讓他冷靜了下來。
高處的演奏台前,那個原本教堂的管風琴師,彌撒伴奏結束後一直還坐在那裡是什麼情況?
“噠噠.”範寧的皮鞋聲在空曠的教堂回蕩。
剛剛歐文直接告知眾人,他向“蠟先生”發了消息。
也就是說,這位特巡廳的首席秘史學家,過幾天會親自來參加自己的幸存者背調。
範寧雖然裝作沒有任何反應,但他心裡麵知道,自己渾水摸魚搜集失常區情報的計劃,恐怕在第一步獲取身份信任上就出現了高難度的風險。
其實,自己原本的計劃到現在都沒有任何問題,身份的嫁接、言行的打造、藝術造詣與神秘側實力的初步展示.
變數完全是出在了海斯特的意外身亡上,就像歐文說的那樣,前腳死一個司鐸,後腳又來個司鐸,可能自己的種種表現讓圖克維爾覺得沒問題,但其他人覺得有問題的才是正常思維。
而且現在更讓範寧心裡打問號的,是連他自己都懷疑自己有問題!
或者說,他拿捏不準這種時間的巧合,會不會和自己存在某種神秘學聯係。
“哪有這麼巧合的事情?難道是我的造訪被識出了破綻,有人故意殺了海斯特讓我招惹嫌疑,為下一步揭穿我做鋪墊?如果是這樣的話我處境可就十分凶險了,但有這種能耐的人為什麼不直接揭穿我?”
範寧一路都十分謹慎,他覺得這種可能性不大,又一時想不到彆的解釋。
弄清問題的關鍵,在於順著落地鏡啟示的線索繼續查下去。
他開始盯著這個管風琴師顫抖的身影。
“起身,讓我試試這琴。”
是的,範寧已經對這個演奏者下手了,在彌撒的過程中,他既主導了那增添的七段音樂,也主導了全程儀式的其他環節,在與執行者建立的靈感聯係裡,他試探出了這個人的實力並不強,並給予了其更多的“照顧”。
地麵上的兩位邃曉者,也逐漸發現了這個管風琴師的靈性受到了某種強製性的乾涉和傷害。
難怪後麵那幾段固定彌撒,似乎還彈得越來越好了。
在黑色身影緩緩從演奏台站起後,範寧終於將目光看向了他的下半身。
鴿灰色的管風琴鞋!
“怎麼稱呼你的名?”範寧問道。
“阿阿爾丹。”對方牙關打顫。
“最後一次見海斯特是什麼年月?”
“新年.新年的音樂會”
一陣無聲無息的焦糊味傳來。
這個人的頭發上不知何時被燙了一個大坑洞。
“你這作假見證的”範寧作深感痛惜狀,欲要讓這管風琴師承認出昨晚去了海斯特住處的事實。
可他一瞬間感受到投在自己後背的來自地麵上的數道目光,原本準備吐出的一連串教誨又戛然而止了。
是的,自己根據啟示,印證出了此人就是昨天在海斯特家中執行怪異儀式的罪魁禍首。
但是更多的來龍去脈,在自己腦海裡完全是個空白的概念。
萬一一通操作,這個人真的說出了什麼和自己的造訪有聯係的因素,當著這麼多人的麵,怎麼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