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這麵茶幾玻璃直接割下來封存,其餘現場繼續保護好。”
歐文最後望了一眼那奇怪的毀損筆記,作出命令。
眾人很快回到教堂,這裡已經集了快五百名信眾。
在香氣氤氳中,以圖克維爾主教為首的眾人,目不斜視地穿過一道道由方形石柱支撐起的拱門,唯獨歐文和幾個調查員看上去拖拖垮垮,亦步亦趨,四處打量。
教區負責人海斯特在平日是一位相當受到尊崇的司鐸,不僅在維護民眾的神秘側治安上儘心儘力,而且在教場之外的生活中也廣行搭救之事,在戰時的困難條件下幫助了很多義人和窮苦平民。
他在新年伊始突發病故的消息,讓晨禱的氣氛相比於往日的安寧,顯得有些凝重,而且儀式籌備階段出現了一些小小的混亂。
所有會眾的目光都投在了後來進門的範寧這一行人身上,尤其是投在了海斯特的上司,圖克維爾主教身上。
問題主要是出在常規彌撒第一段的《慈悲經》聖詠選曲上麵。
原先唱詩班排練的那一首,氛圍偏向喜悅和感動,在新年伊始是很適合的,但當下事故突發,這麼開場就有些不合時宜了。
教堂裡的文職人員和基層神職人員的基本素養還是有的,在把關上也把出了這一問題,所以現在教階更高的這幾位有知者一進來,即刻有人快步繞行過去低聲請示。
無聲的應急時刻,圖克維爾主教心中在飛快運轉。
是有些麻煩,即便前麵加唱一段尋常葬禮的禱文,後麵轉接到這首《慈悲經》的彌撒環節去,情緒銜接上也多多少少有點突兀。
先要悲戚肅穆,而後依舊沐於喜悅?
完美的要求在短時間內太實現了,而且還要考慮到一個小城裡唱詩班的曲目儲備水平。
圖克維爾步行了半分鐘距離,快走到聖禮台時也沒想好,隻得暫時把腳步放緩下來。
唯獨範寧沒有放緩步伐,一個人徑直登上了聖禮台。
會眾的目光落於他,而他的目光落到了後方高處的管風琴上,那裡坐著一個樂師,下半身都被遮在了演奏台裡,從這角度隻看得到一個黑色背影和腦勺。
百米開外的歐文也盯著範寧的動作。
隻見這位衣著乾淨而古板的中年紳士,再度幾個跨步直接站到了詩班席領唱者的旁邊。
“哀慟的人有福了。”
範寧的雙手基本呈自然垂立,稍稍打開,手掌稍稍前翻,仰頭看向日光。
隨著一個標準的致敬“不墜之火”的動作,空氣中似乎響起了隱隱約約的f低音震蕩聲,而一串深沉而厚重的f大調禱文,從他口中徐徐頌唱而出!
範寧此次選擇進行改編的藍本,是前世浪漫主義時期“掌炬者”勃拉姆斯最偉大的大型聲樂作品:《德意誌安魂曲》!
這部作品總共七個樂章,此刻呈現的是第一樂章,範寧以其中主題為基礎作小型合唱改編,並將原先的歌詞文本,以更契合神聖驕陽教會的表述方式做了修正。
相比於原版樂隊與合唱團排山倒海的壯烈效果,無伴奏的聖詠之聲是另一種莊嚴肅穆的風格,這不僅更契合當前的氛圍,而且,在很大程度上規避了“舊日”再現音樂帶來的汙染。
如果之後有再現原版大型作品的需要,範寧就隻敢選擇巴洛克時期的音樂而不是現在的浪漫主義了。
“哀慟的人有福了,因為他們必得安慰。”
先是極致的“燭”,再是高深的“鑰”,唱詩班那個原本的領唱者突然心底一激,原先古井不波的靈性水麵,就像是被一把“鑰匙”尖輕點了一下般,蕩出了陣陣漣漪!
他腦海中情不自禁地浮現出一支旋律,開始在上方五度的降b大調上,間隔兩個小節跟著範寧展開模仿:
“哀慟的人有福了,因為他們必得安慰。”
而其他的唱詩班員也紛紛受到啟示,將這合唱的聖詠接續向下推進——
“流淚撒種的,必歡呼收割。”
“那帶著種子,流著淚出去的,必定歡喜地帶著禾捆回來!”
一時間,更純淨強烈的日光透過圓形或弧形的窗灑入,交織出穿插錯落、明暗交織的立體效果,四周金碧輝煌的重色彩繪儘顯光輝聖潔!
很多麵黃肌瘦,但衣衫破舊而乾淨的會眾開始顫抖,流淚,垂手仰望穹頂。
“哀慟的人有福了,因為他們必得安慰.”
“必得安慰,必得安慰”
尾端,聖詠氛圍歸於靜謐,而此刻教堂中少數著了魔,撞了邪,或受密教團體蠱惑尚輕的會眾,霎時靈台一片澄明。
“這個拉瓦錫?.”
歐文對教會裡那些經文和彌撒的彎彎繞繞不是很懂,藝術修養較之於考察團隊裡的何蒙和岡也略顯淺薄,但他作為邃曉者的靈性感知力是沒有問題的,此刻明顯感受到了教堂的秘氛中蕩滌著極其強烈的神秘學淨化之力!
“這個拉瓦錫竟然臨場創作出了一首充當《進台經》功能的聖詠?”
圖克維爾主教和身邊數位神職人員則凝然動容。
接下來原先排練的《慈悲經》和高處的管風琴聲正常響起,是中古早期“新月”音樂家馬肖的一首經典作品。
音樂本身是大師之作,但沒有拉瓦錫參與奏唱,小城的唱詩班水平又有限,效果上卻是有些四平八穩了。
可那些垂聽的信眾們,的確感受到了從悲慟到受得垂憐,又從寧靜到獲得喜悅的過程。
完美的銜接!完美的告慰!
“這個人是神聖的!”
“這世間悲愁太多了,而他是由主那裡過來作師傅的!”
神職人員與信眾們紛紛垂手而立,再度仰望穹頂致敬,又將回首的目光第一個落在範寧身上。
《慈悲經》進行之中,範寧似乎又看了管風琴演奏台一眼,但未有過多反應。
他再度開口,落進了幾個目瞪口呆的輔祭執事耳裡:
“你這餅都烤得卷邊了。”
“不是祝聖的材料,是不能記到你的功下的。”
一位頭頂自然卷,留著絡腮胡,全程沉浸式聆聽的輔祭頓時嚇得渾身一個哆嗦。
範寧說話輕聲細語,表情痛心疾首,繼續提醒著這些神職人員們,而除了他們之外,也隻有其他的有知者能聽見,沒有影響到彌撒儀式的純潔性——
“你這個祭台布的舒展是不端正的。”
“炭,炭是否燒好?”
“香船裡麵**檢查了沒?”
“餅和酒要提前拿到奉獻處,那些犯了誡的先作告解再領聖體,位置勿要站在日光強烈處。”
“你們這個教區受了什麼差遣,行了什麼禮節,領會得還欠火候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