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勒先生隻不過是在海上旅行時遭受了點意外,丟了自己的琴和隨身包袱,我為了讓他與商隊同行至緹雅城,答應了付出0鎊的獻禮,你們不應該質疑我個人的重大決定。”
站在她麵前身材高挑的少女雙目瞪圓:
“你決定獻出0鎊?還讓他同行到緹雅城?”
“果然是個重大決定,尤其考慮到你的財產狀況。”座位上另一位同樣充滿青春活力的女孩也笑著開口了,“從私人開銷的角度來說,這是你的自由,不過妹妹,你的錢真好騙......”
“不不不。”站立的少女把玩著左輪,“安,你應該明白,隻有被騙錢是她的自由,決定跟隨商隊可不是。”
“不啊!我覺得無妨同行。”座位上的安身體後仰,雙手枕頭,一雙緊繃的大長腿架在前麵的咖啡桌上,“卡米拉,難道你不覺得,這位舍勒先生的相貌非常迷人嗎?而且他扮演遊吟詩人竟然隻用一根紫色金屬絲,這究竟是怎麼想到的呢?我覺得這也太可愛了吧……”
“我不喜歡憂鬱型的男孩子,而且這不妨礙他那套遺失樂器的說辭顯得很俗套。”遮陽帽下卡米拉的表情似笑非笑,“安,追求你的那幾位俊美少年,向你獻出了那麼多帶著濃情蜜意的贈禮,也沒聽到你作出過什麼‘迷人’的評價,這樣子他們會非常傷心的。”
“‘可愛’一詞我還是稱讚過的。”安說道,“當然,剛剛我隻是表達自己的審美,連提出建議都談不上,我相信在緹雅城會邂後很多像舍勒這樣憂鬱迷人的男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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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的特洛瓦因醉酒呼呼大睡,範寧則滿臉興趣盎然,倚靠扶欄,把玩琴弦,看著這兩位年輕漂亮的女孩玩鬨似地爭論不休。
在公開場合質疑他人的職業、評價他人相貌、不夠莊重地討論情感經曆......她們的對標群體不算平民階層,這在提歐來恩的禮儀評價下會顯得很輕佻,不過顯然,南北大陸的文化差異,同它們的地理位置一樣相隔甚遠。
這時,有位身材筆挺高大、戴輕質皮帽、同時攜帶佩劍和手槍的男子,走到了家族長克雷蒂安身旁,俯身小聲說了幾句。
該男子自己認為的小聲。
實際上,在靈感濃度極低的醒時世界,精神念頭的幅散微擾極為明顯,以範寧恢複了一兩成的極限“燭”相靈覺,能清清楚楚“聽見”他說的是什麼——
“答應他的跟隨。”
範寧有些訝異。
這位打扮得一副複古騎士模樣的男子......
雖然從他的句式來看,好像也默認了自己有“騙無知的小女孩,借她之口提要求”的這麼一層邏輯,但他卻不加解釋地直接提出了接受的建議。
而且克雷蒂安認真點頭的表情......也似乎極為信任且尊重對方。
“那麼,歡迎舍勒先生。”這位彌辛商會副會長立馬作出決定,“露娜代行了克雷蒂安家族的康慨,挺好,等特洛瓦睡醒了,要他去安排舍勒先生的膳食住行。”
露娜疑惑地轉弄著腕上的血色玉鐲,似乎也想不明白這其中關節,在她預期中,哪怕最後父親勉為其難答應了,也應該令她自行負擔食宿的安排開銷才是。
自己早做好了超過0鎊的實際付出準備。
長姐卡米拉和二姐安也不再出聲爭論,後者昂起頭,做出一個俏皮的仰天表情。
男子提出建議後澹笑著走到範寧前麵,摘下輕質皮帽,壓住佩劍行了一禮:
“亨利·馬塞內古,家鄉在帕拉多戈斯群島,職業是探險家,此次旅程是克雷蒂安家族所委托的‘指路人’,幸會。”
......探險家?委托者?指路人?
聽起來,這位馬塞內古還不是他們的家族成員,倒像是接受委托、收取報酬的顧問一類的角色。
露娜的這個決定明顯收到的以質疑為主,為什麼他會給予肯定的建議?還得到了雇主克雷蒂安的采納?
“您好。”範寧心中思索間,回應他的招呼,這是與眾人見麵後的首次開口。
“舍勒先生鐘愛飲什麼水?”馬賽內古邀請範寧落座於克雷蒂安的桌位,自己也在旁邊坐下。
“您請便。”範寧說道。
在炎熱的南國可沒有下午茶的說法。
消暑飲品可以補充水分、恢複能量,是需終日伴隨的如空氣般重要的事物,以至於在習語中完全被一般化,成為了“涼水”、“飲水”的字麵表達方式。
“三杯巧克力牛油果汁。”
馬塞內古轉身朝著水吧台喊道。
“加一杯。”雙手枕頭的安,收回了她架在桌麵的大長腿,也換到範寧這桌落座。
侍從端上四個大號的玻璃杯,並收走了排在桌麵上的八枚銀閃閃的先令。
透過杯壁的薄薄水霧,可以看到其大片澹綠的牛油果泥,以及淋灑浸透而下的棕黑色巧克力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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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寧自然地道謝拿起一杯,用勺子挖了一大塊送入嘴中,然後又舉杯飲了一口。
“沒有冰鎮嗎?”在酷熱的夏風中,他覺得其溫度很涼,但離冰點還有不少距離。
一二十度的樣子。
“冰塊並不能真正地消暑,在這種天氣下反而容易傷及腸胃,讓人一連數天望著滿桌的美酒和海鮮無可奈何、扼腕歎息……隻有粗鄙的鄉野人士才會尋求冰塊刺激,這就跟那幫舔蟾蜍的家夥一樣愚蠢,哦,抱歉!我不是說您,我針對的是我們南國人……”
馬塞內古優雅地澹笑解釋,後麵又擔心誤會連連澄清。
範寧沒有感到介意,實際上他在困惑什麼叫“那幫舔蟾蜍的家夥”。
“舍勒先生是外邦人,或曾品嘗過號稱出自南國的涼水,但那可能不太地道。”馬賽內古回到原先的話題,“這裡的絕大部分涼水都不加冰塊,打底的水也不是清水而是‘民俗草藥茶’,它們由各種葉子和果實熬製,雖然用料濃度低,但口感功效不一,本身就可單獨作為一門涼水品種……”
“您手中加入熬製的草藥包括薄荷葉、諾麗果、肉桂葉、木槿花以及極少的白薑和紅蔥頭,而牛奶的產地選擇也有學問,需要服務於不同涼水的調和特性,由於這裡的牛油果本身就有很厚的脂肪口感,產自帕爾米拉牧場的少脂牛奶更為適合……”
範寧再次舉杯飲了一口。
先是巧克力醬的香濃甜味,再是綿密而濃厚的牛油果泥,正當口感即將落入俗套的甜膩時,涼爽而清新的汁液頃刻間又占領了後半的味蕾,恰當好處的牛奶將它們銜接在一起,沒有絲毫衝突感,缺失的水分和能量在恢複,身體微微雀躍。
他深以為然地點頭,並覺得這樣的品質,個先令的價格實在物美價廉。
自己曾經在搗鼓特納藝術廳下午茶時,變著花樣收集了很多具有異國風情的飲品做法,其中就包括了南大陸的巧克力牛油果汁。
但顯然,這樣地道的細節處理,對於高級茶藝師康格裡夫來說都是知識盲區,比如他在打牛油果時是加的普通清水,而卡普侖又想當然地認為“南國飲品中肯定要加入冰塊”……神奇的地方在於,幾位首席小姐和樂手們這也能喝得不亦樂乎,長笛小姐還提出要再來一杯……
回首某些瞬間,範寧長發下的眼神裡浮現出澹澹笑容,醒來後的第一次。
安認為他在對自己憂鬱而笑,於是將手中的玻璃杯伸了過去:
“舍勒先生,我想問你唱歌好聽嗎?你會寫‘宮廷之戀’題材的詩歌音樂嗎?你有沒有為喜歡的女孩子唱過歌?……還有,你會的是哪一種樂器?吉他?風笛?琉特琴?薩克斯?手風琴?小提琴亦或鍵盤樂?”
“叮——”範寧與這位散發著青春活力的女孩子碰杯。
往事縈繞心頭的他笑容未減,語調雲澹風輕:
“都會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