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文森特正是在參加新曆909年10月的第39屆豐收藝術節期間失聯的。
七年一次,離第40屆豐收藝術節,轉眼也就剩三年多時間了。
羅伊說道:“‘波埃修斯藝術家’頭銜的評選及發放工作,明麵上由‘波埃修斯鋼琴與藝術公司’進行承辦,由於它隻頒發給在世者,因此我們知道的那些年代稍久的已逝大師都不在此列…”
“往年的評選,從動議到醞釀,從提名到審核,是一個完全隱秘化的過程,評價標準和細則是什麼,不知道,是否存在考核作用的節點事件,也不知道…甚至於很多藝術家到了最後被告知獲得頭銜時,才知道自己之前被納入了醞釀範圍…”
“萬一評選上的藝術家不接受怎麼辦?”範寧聽到這不由得問道,“有些藝術大師本來就淡泊名利或性格孤僻,而如你所說,‘波埃修斯藝術家’一個隱秘化的頭銜,根本不在公眾視野中流行…”
藝術圈子裡評頭銜就像抬轎子一樣,不僅要有人願意抬,還得有人願意坐。
對於沽名釣譽之輩來說,各類頭銜多多益善,可有的藝術大師,可能連世界級的知名頂級榮譽都不在乎,祝賀他榮獲某頭銜?他還沒說接不接受呢。
羅伊搖頭道:“入選者並不需要通過具體行為來確認‘接受’或‘不接受’。”
“討論組關聯七大官方組織,和全世界我們熟知的那些頭部藝術平台都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拋開神秘因素不談,那些獲得該頭銜的藝術家,本身就能享受到極大的禮遇。他們走到哪都會有各類藝術資源源源不斷送上門,不愁無人運作,不愁沒有曝光度,不愁沒有知名度,也不愁沒有身價。”
“所以,站在廣大民眾和藝術愛好者的視角,他們也並不需要知道‘誰誰誰是不是波埃修斯藝術家’,獲得此頭銜的人,隨著時間的推移,自然而然會有一堆大家熟知的頭銜或職位聚到他身上來。”
父親到底獲沒獲得這個頭銜?範寧不由得開始思考。
對比這個知名度的問題…
雖說在範寧心中,對文森特的藝術造詣評價很高,他不僅高度總結了學院派的浪漫主義技法,而且從894年作品《關於田野的氣流與暖意》問世開始,還率先開創了暗示流風格之先河…
但範寧不得不承認,由於創作相對低產、理念相對超前、心態過於平和、亦無顯赫出身等多方麵原因,文森特在失聯前的名氣,也就是以烏夫蘭塞爾為中心,再稍稍往周邊城市輻散一些而已。
藝術身價也一樣,他從來沒有哪幅畫能賣出成千上萬磅的價格,暗示流到現在仍是小眾風格,以前自己的家庭年收入能觸到中產天花板,更多的還是靠其學院派畫作及美術館經營盈利。
所以,名和利,文森特兩方麵都未到羅伊所說之程度——要按她的描述,獲得“波埃修斯藝術家”頭銜簡直就是要升天了。
範寧思索良久後抬頭試著問道:“所以…目前世界上被提名的,有多少人?正式獲得頭銜的呢?”
羅伊徐徐道:“這種隱秘評選的機製,大概運行了有半個世紀的時間,起初並沒有與‘晉升邃曉者’一事掛鉤,因為特巡廳開始回收密鑰的事情是近年才開始的…提名方麵,最初一次性提名了0多位,後麵平均下來每年增加1-位,共產生過100多位,以音樂家和美術家為主,也涵蓋了舞蹈家、雕塑家、詩人、哲人等多類人物…”
“現在仍在世的‘波埃修斯提名藝術家’數量,應該僅有70餘位了。至於從提名裡產生的正式頭銜數量,我並沒有很精確的情報,或許再乘以三分之一吧。”
“其實不管是提名還是正式,全世界的範圍,長時間的跨度,非常少的人數…這個名單都極其具有含金量,能入選的人無一不是藝術造詣深厚,在當代具有廣泛影響力的著名藝術家或藝術大師。”
“我掌握的名單不全,也不太確定誰為提名誰為正式,但範寧先生一定能聽到許多熟悉的名字,比如曾獲頭銜但已逝去的浪漫主義初期大師洛爾芬,比如還仍在世的浪漫主義音樂大師席林斯、尼曼和斯韋林克——後者我們此次還選擇了他的曲目,再比如當今美術界學院派的大師阿施爾和梅耶拉,當然還有剛去世的詩人巴薩尼…”
羅伊念出了幾位頂級大師的名字,也念出了十多位處在知名水平的藝術家,在這部分名單中,範寧沒有聽到文森特的名字。
但近四年前,父親的確受邀前往神聖雅努斯王國參加了豐收藝術節。
或準確地說,是“文森特·範·寧”參加了豐收藝術節,而非記載在特巡廳工作檔案上那個陌生的“分形師列昂·萊拉”。
範寧仍然認為他應是獲得了頭銜,也許是時間太晚,剛獲得就失聯了,後續反響還沒來得及產生。
羅伊念完名單後說道:“其實,有一點讓我感到十分費解的是——”
“這些在名單裡麵的人,並不一定是有知者?”範寧接過她的話。
成為有知者需要“隱知”和“靈感”兩大因素,藝術家長於靈感,但能否接觸到神秘側的知識並安全晉升,這取決於每個人不同的人生境遇和命運軌跡。
藝術家隻能說更容易成為有知者,但“更容易”不等於“百分百”。
羅伊說道:“嗯…一張由討論組發出的,晉升邃曉者用的‘綠卡’,可發到手的人,很多連有知者都不是。”
“這的確令人費解。”範寧說道,“可你之前也說了,‘波埃修斯藝術家’的評選機製誕生在先,特巡廳回收密鑰的行動鋪排在後,這也說明該頭銜最初並非作管控邃曉者晉升渠道的‘綠卡’之用,而是另與‘討論組’其他目的掛鉤。”
“這種深層次的隱秘多想無益。”他開始利用信息進行進一步解讀:“更現實一點的…討論組這次是在嘗試做出某些新的改變?以明天的吊唁活動為契機?”
“我能想象,自特巡廳開始回收密鑰之後,各大有知者組織的反對聲音與對抗行動會有多強烈,‘波埃修斯藝術家’的評選也會開始涉及神秘側更為實質性的利益,討論組的內部分歧或在變得難以彌合…”
“因此今年,將絕對隱秘化的評選環節,拿出一部分放到台麵上進行,是討論組背後各方勢力博弈後作出的一個初步調整?”
“範寧先生的過人之處不隻音樂。”羅伊抿嘴一笑,“我的個人解讀和你完全一樣。”
“明天出席的各大組織高層代表,應該是背後的討論組派出來的‘考察團’,目的是先拿音樂領域的提名醞釀工作‘試試水’。”
“雖然考評細則我們無從得知,但既然是音樂領域,幾個大方麵的維度基本錯不了:演奏水平、作曲水平、指揮水平、錄製唱片的表現、音樂會實況表現、市場反響、民眾知名度等等…若真想判斷出音樂家的綜合能力,考察活動應該不會僅此一站,否則維度太單一,我甚至懷疑音樂家們在接下來夏季藝術節中的表現也會引起他們的注意…”
“總而言之,這種層次的吊唁活動,明天我們不是主角…但既然有醞釀和考察的元素,就必然存在一個‘納入視野’的過程,沒準範寧先生也能引起考察團的注意呢…一年1-人的提名頻率,對於每個有機會的藝術家來說,從進入視野到追蹤考察,從醞釀名單到動議提名,這本來就需要長達幾年甚至十多年的時間線來推動…”
“要不要先去睡覺?”範寧看她用手捂嘴打了個嗬欠,笑著出聲提醒,“今晚不知不覺又聊了一兩個小時。”
“嗯,要…”少女輕輕地伸了個懶腰,“和上次在辦公室一起挑選首演樂手時過得一樣快。”
範寧與她一同起身,認真表示感謝:“羅伊小姐分享了這麼多高價值信息給我,看來我得想想什麼回償方案了。”
“沒錯。”少女煞有介事地認同點頭,“都是隱秘信息,且級彆不低,回償的話,000磅友情價怎麼樣?”
“呃…”正在搬動門口椅子的範寧抬頭。
“嫌貴?那想想其它方式。”羅伊故意壓低嗓音,然後狡黠一笑:“我最喜歡伱也給我寫一首曲子,很小的也可以,如果你願意的話嗯,前提是不打擾你的原本創作計劃。”
“晚安。”沒等範寧開口,她揮手然後自己帶上了房門。
看著少女的臉龐消失在門頁,範寧若有所思地捏了捏自己臉頰,在殘留著沐浴香味的房間裡來回踱步。
波埃修斯藝術家提名…邃曉者通行證…討論組…夏季藝術節…豐收藝術節…在現有機製下,這或許是一條能揭開自己穿越秘密的路線…
不說馬上就貿然踏上去,至少有必要湊近圍觀一下或見機行事。
至少,欣賞一下出席的成熟知名藝術家們的表現,那也堪比一場高質量音樂會了。
一夜無話,第二天夏季藝術節開幕式的時間是上午十點,不過範寧清晨六點整就起床了,侍者也按照預定的時間端來了早餐托盤,裡麵幾盞銀碟呈著精致的小份膳食。
飾有薄荷葉和櫻桃的黃瓜沙拉、灌滿肉汁的黃油卷心菜餅、雞蛋、香腸、茶水、以及一條略帶藤椒香氣的烤馬鮫魚。
填飽肚子後,範寧在房門口掛上“請勿打擾”的牌子,然後踏上了客房外走道的紅色地毯。
時間太早,煤氣燈光恒亮,每處都很安靜,提著公文包的範寧低頭一路走出“波埃修斯大酒店”。
氣溫暫時還很涼爽,天空中堆著層層穢濁的雲,範寧走下酒店門口的大理石台階,攔了一輛出租馬車,直接前往昨日剛到過的聖塔蘭堡火車站。
這一帶無論什麼時間都人滿為患,範寧隨波逐流,跟著擁堵推搡的人群,圍著幾個站口、餐廳和馬車招攬點轉了好幾圈。
最後走進了車站的一間公共盥洗室。
嘩啦啦水聲流個不停,兩分鐘後門被推開,一位戴著高筒禮帽,五官矮塌,愁眉苦臉的紳士走出盥洗室,用手帕擦了擦手上的水珠,然後掏出懷表捏在手中。
根據內部聯係簿上的地址,特巡廳聖塔蘭堡總署位於與議會大街平行的帕斯比耶大街100號,二十多分鐘後,“瓦修斯”從公共馬車跳下,見到了掛有警安署標誌的庭院,裡麵是兩棟灰色的雙子大樓。
“烏夫蘭塞爾分部,喬·瓦修斯,執行調查任務到此,需向隊長薩爾曼的專用聯絡員回電。”
麵對門口八名全副武裝,穿著警安局製服的站崗警察,“瓦修斯”不鹹不淡地開口。
既然有了這頂可利用的非凡禮帽,去給特巡廳烏夫蘭塞爾分部“報個平安”是效果最好的方式,既能拖延“瓦修斯在瓦茨奈小鎮沒能出來”這條信息被獲悉的時間,在神秘事件中的調查情況彙報權也到了自己手中。
否則再等一兩天,那趟列車上包括自己在內的所有有知者,估計都要收到特巡廳傳喚了。
範寧最先想的是隨便找個警安局的公用電話,但考慮到自己掌握的信息不全,最終選擇了這個看似操作風險更大,實則更穩妥的方案。
平安抵達聖塔蘭堡的電話從特巡廳總部撥來,這不僅更符合工作邏輯,而且相比僅有一個熟悉的嗓音,地址加嗓音也更加無可懷疑…
萬一遇到了某些接不上的信息,正在上級單位彙報工作、隨時可能被召見的自己也有了個匆匆掛斷的理由。
高位階有知者無論在哪個組織,都屬於珍貴的骨乾核心力量,是可以負責一處郡城分部的存在,就算是特巡廳,在烏夫蘭塞爾也僅配有兩名高位階有知者,看守警察中很快就有幾人認出了這位分部的二號人物,並給予了禮貌的接待和指路。
“早上好,喬·瓦修斯先生,來帝都了?”
“跨區域的調查任務?”
一樓走廊灑著冷冽的碳化燈,穿行期間範寧連續遇到兩人和自己打招呼,從對方神情輕鬆,未著製服的樣子來看,應該不是文職或普通警察,而是負責該地區的調查員。
“是。”範寧遵從潛意識中瓦修斯的性格和小動作,嘴角微微抽動,麵癱似地點頭回應。
最後他被帶到了一樓走廊深處的某間聯絡室,警察禮貌表示請自便。
“您好?”電話那頭傳來職業性的甜美女聲。
“喬·瓦修斯。”範寧平靜開口。
“您已到聖塔蘭堡?”
“是。考慮到薩爾曼先生未必能直接聯係上,所以先致電安娜小姐比較穩妥。”
出於謹慎原則,範寧並不希望直接和薩爾曼對話,當然,此刻他給出的這一理由也符合工作實際。
“隊長目前的確不在特巡廳。”這位薩爾曼隊長的專職聯絡員安娜笑了一笑,然後問道,“昨晚與列車同時抵達的嗎?
…正常情況下人還能和列車分開抵達不成?
這看似稀鬆平常的一句問話,已讓範寧確定,安娜對瓦修斯的任務情況有一定了解。
他快速思索一番,不動聲色地回答:
“脫困後發現時間到了淩晨,好在地方並非荒郊野嶺,而是聖塔蘭堡一處城郊。乘客們反而倒是比我到得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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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