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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死亡人數(4K二合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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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13號周天,範寧即將出任聖萊尼亞交響樂團常任指揮的前一天。

啄木鳥谘詢事務所。

“希蘭小姐,本周的金朗尼亞鐘表廠勞工健康狀況報表。”一名男性文職人員敲響了226辦公室的房門,用敬重與欣賞並存的眼光,看向坐在辦公桌前,穿輕紗白裙的小姑娘。

“辛苦了。”希蘭伸手接過,“門羅先生這次度假是到多久來著?”

“應要休到8月18號, 希蘭小姐。”文職人員回答完後,又說道,“聖塔蘭堡方麵對鐘表廠的原料供應方有新的調查進展,那家瑞拉蒂姆化學貿易公司,和一位名叫格拉海姆的人關係較為密切。”

“…我明白了,謝謝。”希蘭眼眸掃過報表數據,睫毛垂下片刻, 然後如此說道。

待得文職人員帶上房門後,她將最新報表插進活頁夾中, 再整本嘩啦啦翻閱了一下。

「5月5日-11日:重症勞工存量5人,新增死亡3人,累計死亡102人。」

「5月12日-18日:重症勞工存量6人,新增死亡3人,累計死亡105人。」

「5月19日-25日:重症勞工存量10人,新增死亡1人,累計死亡106人。」

......

「6月9日-15日:重症勞工存量23人,新增死亡8人,累計死亡119人。」

「6月16日-22日:重症勞工存量43人,新增死亡12人,累計死亡131人。」

......

「6月30日-7月6日:重症勞工存量160人,新增死亡95人,累計死亡244人。」

「7月7日-7月13日:重症勞工存量115人,新增死亡102人,累計死亡346人。」

“…沒想到卡洛恩曾經的估計這麼準, 在年中時死亡人數果然迎來了一個爆發期。”

看到這個數據的變化趨勢,希蘭深感觸目驚心。

她的升學考試已於昨日結束,前些日子除了更穩妥地準備考試外, 就是在協調跟蹤勞工案的事情,這件事情的嚴重程度不僅體現在極其滯後又極其龐大的傷亡上,還有一點…始作俑者——超驗俱樂部的“體驗官”埃羅夫至今動向不明。

門羅律師有超過8個月的時間幾乎沒有休息,他的精力全部耗在了搜集整理證據、研讀當局政策、提供法律谘詢等瑣碎的事情上,在前期工作已告一段落,而又暫時無法進一步推動的情況下,他選擇了先去南方海濱小城皮奧多休息一個月。

他前期的工作成果,讓工廠給出的方案從4月份的“為每個死去勞工的家庭補償38磅5先令9便士”,到了目前的“62磅15先令”,不僅後來死亡的人獲得了這一補償,前期已發放的人也進行了補差。

——這裡還有個很微妙的措辭,廠方和這邊商討兌現方案的時候,堅持拒絕在聲明中使用“賠償”一詞,而隻接受“補償”。

不過對於勞工家庭而言,拿到的多少才是最現實的,此問題上指引學派也沒做過多堅持,目前的這個數額,已經接近了門羅此前對帝國政策預估的上限。

其中之緣由,自然有指引學派對廠方的持續施壓, 但更直接更現實的因素,還是近一個月來死亡人數增長得實在太多太多了。

在這起事件的後續嚴重程度上了幾個層級後,當局也需要考慮來自社會、民眾、媒體等各方麵的輿論壓力。

砰砰兩下敲門聲響起。

“希蘭,早上好。”範寧輕輕推門而入。

“範寧教授,早上好。”小姑娘坐在辦公桌前,用手撐著側邊臉頰,回應著他的招呼。

…希蘭的這種稱呼是跟誰學的?範寧總覺得有哪裡不對。

他輕咳一聲,想到了一個合適的閒聊話題:“你的升學考試準備得怎麼樣了,應該沒有任何問題吧?”

“…我昨天已經考完了。範寧教授。”

範寧當場愣住,尤其他在最後對自己稱呼裡,聽出了那麼一絲絲咬牙切齒的意味。

這二十來天,自己完全沉浸在了調查工作和如煙往事中,大部分時候都在各教堂的檔案室或各事件相關地,雖然也時不時地回指引學派做一些休息或思考,但作息時間比較詭異,而且自己也好像從來都沒主動去這一邊走廊串門。

“抱歉,希蘭。”

他不好意思地表達了歉意。

以希蘭的品學兼優程度,升學考試的意義自然不在於過與不過,更重要的還是與初級文法學院畢業的意義有關,雖然自己這段時間的調查動機她清楚,也的確很繁瑣很耗費精力,但回頭想想…也不至於到了“失聯”的程度。

作為一條戰線上的共事者,適時分享一下進展是應該的,況且自己之前畢業的幾個重要節點,希蘭都比較上心。

然後他開始說正事,先是概述了在特納美術館溯源工作中了解到的,上個世紀從維埃恩管風琴家到塔拉卡尼大師,再到安東教授與哈密爾頓女士的往事,然後分享了自己對這些事情裡幾處蹊蹺細節的思考。

希蘭聽到了自己父親少年時代的老師的故事,神色有些驚訝也有些惆悵,顯然此前她對此了解不多,而維埃恩管風琴師的一生音樂經曆,的確是容易讓人感懷傷逝。

最後範寧說出接下來的行動計劃:“我們需要去找尋一位名叫艾德琳·哈密爾頓的年長女士,她是烏夫蘭塞爾著名的病理學家、心理學家、傳染病學家…嗯,這樣的公眾身份取得聯係應該不難,最好是近期能夠與她見麵談話一次,但為保證效果,預先了解她的近況、空檔和性格是必要的…”

“門羅律師已和這位女士打過交道了。”希蘭聽完後說道。

“啊?”範寧錯愕。

“是因為勞工案的事情…我正想找到你,告訴現在的情況。”希蘭說著,將那一本重症及死亡人數周報遞了過去。

範寧已經預感到了什麼,他接過後,從新曆913年的1月份數據開始讀起,慢慢地,他的表情也變得凝重。

趁著範寧翻閱的間隙,希蘭向他總結了門羅律師在這段時間的進展。

“…目前最新的賠償方案和各方態度如此。門羅先生與廠方及當局談判的法律基礎,主要是參照了帝國的《勞工權益保障法》,雖然做了努力,賠償標準也得到了提高,但其天花板限製了發揮,他表示以這部法律生效的判決金額通常在30-60磅每人的區間…”

“門羅先生在度假前將資料做了整理歸檔,同時針對如何進一步爭取勞工權益的問題,向會員們提供了兩種方向性的思路——”

“第一種思路是:將事件的定性往‘安全生產事故’上引導。帝國這麼多年的工業化發展,當局再沒有比這個領域還重視的事情了,若能套上帝國《公司法》《生產合規性條例》裡麵的相關情形,工廠帶來如此治安事件和環境隱患,並對勞工造成致死傷害,是屬於不履行帝國義務的嚴重違法行為,除了要上繳巨額罰款外,對勞工的賠償標準也可達100-300磅每人…”

“這種思路的困難點在於,似乎很難認定為這是一起‘安全生產事故’,它沒有爆炸、沒有塌方、沒有機械故障、沒有毒氣泄漏、沒有水源汙染,生產事故需要一個有明確起止時間的‘事件報道’,可如何定義呢?如果是你們和‘體驗官’埃羅夫打鬥的事件,那根本沒有勞工傷亡,如果是從去年生產線投產一直定義到當下,更是不具有說服力,哪有持續時間近一年的‘安全生產事故’?…”

“第二種思路是:主張勞工們受到的傷害是一種職業病。如果可以證明勞工們這些可怕的身體異變和他們的工作內容存在直接聯係,且廠方未提供任何保護措施來隔絕他們的傷害,那《提歐萊恩職業病防治法》的致死賠償標準足足有100-1000磅不等…”

“這種思路的困難點在於:《提歐萊恩職業病防治法》是這幾年新出台的法律,其中收錄的職業病名錄有限,主要集中在礦山、粉塵、染料、鉛鎘汞重金屬和一些化工產業等方麵。你之前說他們的異變是來自於那種夜光顏料,這似乎令人難以理解,而且我們也認為那不像是非凡物品…”

希蘭準確總結了門羅律師此前的工作進展,並條理清晰地闡述了下一步的困境,範寧邊聽邊低頭深深思索。

這個世界的人理解不了放射性物質,他自己也不是台人形輻射計,不確定是否真有射線存在,當時靈覺看到的顏料隻是有“衍”相的異質光影——在這個神秘主義流行的舊工業世界,很多細節是和前世藍星有出入的。

良久後他問道:“…所以門羅律師為什麼和她打上了交道?”

希蘭說道:“他在研究這些法律條文時,注意到《提歐萊恩職業病防治法》裡麵的職業病名錄,有好幾種正是哈密爾頓女生促成收錄的…”

於是範寧意外地獲悉,這位曾經老管風琴師的心理醫生,這個世紀以來一直在從事產業工人的職業衛生狀況調查工作。

她有調查過陶器、瓷磚、油漆的產業工人鉛中毒案,還調查過炸藥、化肥等基礎化工的產業工人有機物中毒案…

不管是出於探尋當年往事和特納美術館前世今生的目的,還是出於解決勞工案一係列嚴重次生後果的動機,都必須要儘快約見這位女士了。

門羅在半個月前以公益律師的身份和她取得了初步聯係,雖未展開實質性的合作,隻做了一些谘詢和交流,但至少可讓下一步的約見變得更容易。

兩人在當天的晚餐時間見到了這位哈密爾頓女士,她穿著黑白分明的舊式樸素禮裙,雙目間距較窄,臉上布滿皺紋,她耳朵有點背,在談話時顯得不苟言笑,措辭精簡,但聲線較為溫和。

“你們這種大律師事務所的人應該並非掮客,對嗎?”在前菜呈上之際,這位女士問道。

…什麼意思?範寧和希蘭相望一眼。

哈密爾頓說道:“三年前伊瑪諾兄弟醫院陸續接收了一批有嚴重腹絞痛且雙腕僵硬下垂的病人,其均為西北邊幾家衛生潔具廠的勞工,崗位是給浴盆上釉,廠方向工人承諾瓷器衛生潔具無有害物質…我與幾位公益律師及媒體合作,調查取證後發現搪瓷釉粉塵中含有百分之20的可溶鉛,《職業病防治法》與《勞工權益保障法》共同參考適用後,廠方的賠償平均金額從12磅提升至30磅…”

“不過我事後得知,這些合作對象借取證之名與勞工拉近關係,又和當局相關部門的工作人員相互勾結,他們向每位勞工許諾的預期是20磅,實際上最終發到這些被病痛折磨的受害者手上的平均隻有17.5磅,並以此換來了他們的感激…”

範寧的眉頭聽著聽著逐漸擰到了一起,用餐的動作也放緩了下來。

希蘭打開了自己的工作證件,向她展示了帶有特巡廳鋼印的正本頁:“尊敬的哈密爾頓女士,上次與您聯係的門羅先生隻是用了他個人的公眾身份…”

“帝國官方的有知者?”哈密爾頓驚訝瞪眼,但隨即又語氣存疑,“非凡組織為什麼會去關注勞工事件,其中難道有神秘靈異因素?我並不擅長協助你們做這一類維持治安的事情,而且,按照當局製定的‘利於工業化’原則,普通投資人沒有防範神秘於未然的義務,這意味著若確定是神秘因素導致勞工傷亡,而廠方又可以自證不自知的話,你們並無權要求他們支付更多的賠償,隻能去追查罪魁禍首...”

她對相關管理規定非常熟悉,也知曉特巡廳鋼印所代表的涵義,但顯然和大部分普通人一樣,不清楚各類有知者組織的立場與關係,隻認為範寧他們是來自當局的非凡者群體。

範寧開口問道:“哈密爾頓女士,上個世紀您曾作過維埃恩管風琴師的心理醫生,對嗎?”

“你認識維埃恩?你們是教會的神職人員?”

“安東·科納爾教授是我老師,是希蘭父親。”

“......”對方沉默良久。

兩人先是了亮出了有知者身份,範寧又抓住時機說明了自己和希蘭的身份,這位年事已高的女士眼裡的懷疑和戒備,終於一點點地消失,換成了回憶和思索的神色。

“...遇見你們說實話非常意外,他的確是曾經我的病人裡最令我印象深刻的一位,那場最後的音樂會我也在場...突然發現,時間太久太久了,就連老管風琴師的學生安東都去世了,那個時候他還不到20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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