啄木鳥谘詢事務所,二樓209辦公室。
煤氣供暖管道的效果十分明顯,希蘭坐在範寧的辦公桌前,隻穿了一件單薄的素色連衣裙,赤足踩著棉拖,棗紅色披風則搭在了座椅後背上。
琴背紋胡桃癭木質地的辦公桌麵上,疊了一摞快有一米高的書堆,歪歪扭扭,隨時會倒,另外地方也散落著書本和稿紙。
希蘭放下鋼筆,拿起桌上豎長豎長的柯林杯,喝了一小口冰牛奶,然後有些疲憊地揉了揉自己的臉蛋。
敲門聲響起,隨後穿著正裝提著公文包的少年推門進來。
“天呐,裡麵好熱,指引學派這供暖管道也太生猛了。”範寧飛快地脫下了自己的黑色外套。
希蘭站起身“你回來啦卡洛恩,那個我昨晚蓋了你的毯子,還睡了你的沙發。”
“哦,沒事啊。”範寧不在乎地擺手,拿起桌麵的牛奶,直接咕咚過半,“這些我還沒用過,嗯,好渴。”
“可是這個我喝過了”穿著連衣裙的小姑娘,一隻手驚訝捂嘴,臉頰的殷紅一直蔓延到鎖骨處。
範寧的動作瞬間愣住“我不是故意的”
“滿滿一杯,以為是新的,抱歉我要他們重新送一杯。”
場麵短暫尷尬了幾秒後,範寧咳嗽一聲問道“文獻的情況怎麼樣?我感覺你臉色白一陣紅一陣,昨晚似乎沒睡好,是不是這邊不太舒服?”
“這邊挺舒服的,比爸爸辦公室要好,昨晚睡眠時間也是正常的,隻是文獻的翻譯有點讓人疲憊。”
“不用這麼急,希蘭,慢慢逐步推進就是。我們待會下樓去街上轉轉,不遠的列特其街道是東梅克倫區最繁華的商業地帶。”
“知道文獻可能會和爸爸去世的原因有聯係後,我自己也想儘快把它翻譯出來。但是這本書的情況可以說是相當奇怪,不對,簡直是聞所未聞。”
範寧不由得有些好奇“聞所未聞?”
希蘭抬手展示出用回形針固定的近十頁紙“你看,昨晚我到這裡後,隻花了近兩個小時,就把這本書的主體部分全部翻譯出來了——行文風格稍稍有些學究的圖倫加利亞語,對我而言不是很難。”
範寧看著上麵的娟秀字體“所以,這麼簡單?有哪裡奇怪呢?”
“再看看這個,你就知道了。”
希蘭從桌麵最底下抽出了一張被壓著的紙。
範寧走到希蘭旁邊,撐著桌麵,看向這張比前世a2尺寸還要更大一些的雕版印刷紙。
他一眼望去,隻覺得自己密集恐懼症都快犯了。
紙上被希蘭畫滿了密密麻麻的文字框,框內有的寫了字,有的空著,散亂分布,它們彼此間用線條箭頭互相連接、互相穿插、相互指引,有實線、虛線、波浪線、雙條線、打叉的線、打問號的線、標有文字注釋的線,有的是一對一,有時是一對多、多對多,有的是單向有時是雙向,線條和線條組成了一座巨大的淩亂的迷宮。
粗略這麼去估計,已經寫上去的,至少有兩百來個文字框,和接近千條連接線!
“這……這是什麼意思,你不是說正文兩個小時就翻譯出來了嗎?”
範寧看得渾身流汗,他看了看這張紙,又看了看另外那一疊秀氣如小詩的文字。
這兩者不說是否類似,至少毫不相乾啊……
希蘭解釋道“這篇無名文獻的主體部分,是一首敘事性質的長詩,用圖倫加利亞語寫成,篇幅的話,大約隻占了整本的百分之五出頭”
“然後其餘部分,包括了評語、索引、注解和補充說明四大類型,這些附錄性的內容行文晦澀,相互引用,有的層層嵌套,有的交叉錯亂……”
“比如——”
希蘭說著,伸出纖纖玉指,指向她寫出的那首長詩的某行讀道“……我們沐於悅人之巡禮,愉悅轉瞬即逝,苦痛更勝以往,如手掌貼於蠟麵,如卵殼浸於鹹水,如養料覆於群山。鮮紅之池,偉大之母於隱秘中將我們逐一拾起,聚成燃料映照輝光,見證未至的生誕之日……”
“把主體部分翻譯成這樣的字麵信息並不十分困難,但如此這般充滿象征隱喻,不明所以。比如我讀到這一段話時,原文中做有四處標記,指示可參考第1405行評語,第225、226號索引,以及第140頁的補充說明。我循著提示往後尋找,1405行評語內容指向了第410號索引,第225,226號索引要求我讀懂原文中另外七處暗示,而140頁的補充說明和第410號索引又同第75組的禱文注解互為補充……”
“惱火的是,這些信息碎片的語言還不一樣!以曆史上傳播地域分類的話,它們涵蓋了在當今提歐萊恩境內的古霍夫曼語、圖倫加利亞語、諾阿語,偏遠西南方向邊民曾用的古蘭格語、通古斯語、尼勒曼語,西大陸曆史上的貝迦語、傑米尼亞語、混合利底亞語、古雅努斯語,南大陸被發現之前土著們的繩結語和井語,還有獨立於這些體係之外,來源成謎的古查尼孜語……”
希蘭兩手抓了抓秀發,頗為崩潰地歎了口氣“卡洛恩,這下你知道我為什麼把這張紙給畫成這樣了吧。”
範寧已經聽得眼冒金星了,他也跟著歎氣“希蘭,一晚上加一上午的時間,你能梳理成這個樣子,我覺得你的戰鬥力已經到天花板了……”
他這時回想起了地下聚會上的“翻譯家”,也就是已經畸變身亡的洛林·布朗尼教授對這本無名文獻作出的評價一個巨大的經常卡住的毛線團。
還挺形象的。
“收獲還是有的。”希蘭說道,“雖然主體長詩的細節語焉不詳,象征隱喻不清,但好在它整體是偏敘事性的,把它的骨架按照字麵意思提取出來的話,我還是讀到了一些信息。”
剛剛一屁股坐到沙發上的範寧,又彈了起來。
“什麼?”他來了精神。
希蘭講述道“正文的敘事框架,說的是一位圖倫加利亞王朝晚期的歌劇家兼靈修者‘班舒瓦’,為尋覓某處古代遺跡而遊曆西大陸的見聞遊記。按照字麵意思的說法,在旅途中,他為了打開‘某扇有代價的門’,做了一個最終讓自己發瘋的嘗試。”
“什麼嘗試?”
“字麵翻譯成霍夫曼語的話,可以將它命名為——”
希蘭轉動眼眸,略作思考“圖倫加利亞幻人秘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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