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有知者?”
對於本傑明這個直截了當的提問,顯然作答者沒有理由思考太久。
“不是。”範寧的回答沒有耽誤超過三秒。
這意思就是說,不是,但知道這一存在。
他雖然答得快,但是現在的心裡完全是懸著的。
自己畢竟撒了謊。
“那然後,第二個問題。”本傑明點了點頭,吸了一口煙鬥,“你和指引學派是什麼關係?”
好險
範寧的心懸得快落得快。
聽到第二個問題的內容後,他才確認,自己第一個問題的回答是正確的。
這謊必須得撒。
希蘭聽了自己的話,打了啄木鳥事務谘詢所的值班電話,然後那邊應該和特巡廳有了一些交涉。
雖然不知道具體交涉內容是什麼
但自己答“是”,絕對會和指引學派說的情況相矛盾。
答“不懂你在說什麼?”,更有問題,你都認識指引學派的人了,不知道有知者是什麼?
範寧之所以處理得這麼謹慎,源於他的一個假設前提:
特巡廳作為帝國官方機構,在提歐萊恩境內的合法有知者組織裡麵最強勢,甚至處於監管者的地位。
由於自己還不清楚有知者組織之間的關係,這個假設不一定對,但絕對是最保險的,錯了也無妨。
不管怎麼說,自己開槍打死了一個人,還有父親那層不甚明了的關係,和音列殘卷的被盜與流轉
自己的晉升和能力獲取,也是源於音列殘卷背後指向的密碼
如果自己對於特巡廳的問詢,答得有奇怪的出入,很可能對自己和指引學派都有大麻煩!
有知者不調用神秘力量,應該不是直接這麼能看出來的吧?至少不是同樣差不多的有知者能直接看出來的吧?
各種念頭飛快從範寧心中閃過,他開始作答第二個問題:
“我是通過維亞德林爵士知曉了有知者和指引學派的存在,而引薦人正是我已故的老師安東科納爾教授,他引薦的原來目的,是要我去那裡學習鋼琴。”
“不過我現在的想法有一些改變,您知道的,我是聖萊尼亞大學的大四學生,以前家裡出過一些變故,條件窘迫,麵臨擇業,現在留校任職競爭壓力又極大,而在了解指引學派文職人員的薪酬、待遇和工作內容後,我認為這也是一份相當體麵的工作”
本傑明的靈感絲線,無形地籠在了範寧的以太體和情緒體上。
在作答時,範寧的形體輪廓與心臟、血脈,呈現健康正常的綠色“繭”之相位,並過渡到墨綠再到紅色的“池”之相位,駁雜色彩較少,沒有常規畸變的征兆。
“池”的紅色偏桃紅而非殷紅,更外層的情緒體少有搖曳,隻要不是反偵察大師,應該沒有撒謊。
他的腦部呈現出大麵積的白熾,似乎還有一些淡金色,顯示出強度頗高的“燭”之相位靈感,另有一些紫色的“鑰”之相位的剪影,中間的過渡帶是暗色的。
“淡金?”本傑明有點疑惑,不過這確實都是“燭”的相位。
可能因為是音樂專業學生,並在近期經常構思作曲的緣故?
“在窺探我?同樣是以‘燭’之相位晉升的有知者?”
範寧同樣地感受到了對方靈感的觸探,如果自己予以排斥,他對於自身以太體的觀察就會大大削弱。
不過他沒有這麼做。
“好,祝你在畢業後找到一份誠心體麵的工作。”本傑明繼續頷首。
“謝謝。”
“第三個問題,請你解釋一下現場焦黑的手槍握把,和砸得過碎的鏡子。”本傑明銀灰色軟氈帽下的雙眼微微眯起。
範寧心中一窒。
這麼細節的嗎
還是被懷疑了?
“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範寧對他茫然地笑了一下。
“表示理解。”本傑明深吸一口煙鬥後,將其擱在了紅木桌上,再長長地吐氣。
範寧繼續用茫然的表情看著他。
“危機關頭,黑燈瞎火,憑本能反抗,的確很難注意細節。你不用親自解釋,我看一下就行。”
本傑明說著,從旁邊的辦公櫃裡拿出三根蠟燭,用火柴依次點燃,傾倒蠟液固定,在桌麵擺放至三角形。
“他要用某種手段測試我?”範寧內心有點發虛。
不知道自己會不會被發現出什麼。
但是自己好像也沒有拒絕配合的理由。
“將你的左手放到這個區域內。”本傑明開口。
範寧隻得依言照做。
隨後,本傑明將一片雪花狀的晶體扔在了靠範寧最近的燭焰上,白霧蒸騰而起。
“請你閉上眼睛。”
黑暗中,範寧聞到了一股清涼冷冽的氣息,他覺得自己的心境變得沉寂,性格變得緘默,喪失了與他人交流的,但腦海裡對最近過往事物的記憶變得異常清晰。
尤其是近一日的回憶,它們飛速劃過又細節不漏一處,不光畫麵,似乎還有感官,無比生動清晰。
葬禮開始前,在老師靈柩上獻花的人們麵相的完整順序;
自己演奏結束鞠躬時,台下入座與空座的分布情況;
送葬隊伍裡,瓊用手指戳自己肩膀的準確位置;
中午三人就餐閒聊時,坐在隔壁四位陌生同學的各自衣著;
院內草地上自己的手撫過希蘭發絲的軌跡;
大掃除時發現的灰塵死角的嗆味;
晚餐餐盤裡食物殘渣的堆疊方式;
演奏老師的鋼琴奏鳴曲時碰錯音的聽感;
沙發上的希蘭所穿睡袍領口邊紋路的完整形態
停!
時間軸進行到兩人互道晚安,範寧回房入睡時
範寧突然意識到了,他腦海裡的記憶,正在像留聲機中的旋轉黑膠唱片,被外力拖拽著讀出銘刻其上的信息!
那是一種混合著白熾色和暗銀色的拉扯感
“燭”與“荒”的相位?
範寧立即試圖找回自身靈感的主動權,他覺得自己的靈是白熾至淡金的火花,並帶有少量的紫色剪影,雖然主體隻有約一種相位,但和外力拖拽的兩種相位相比,甚至略高一籌!
他覺得這串記憶的梭子,在自己的乾涉下,應該可快可慢,可進可停,可清晰可模糊。
甚至自己可以奮力催動一波,強行切斷這種“被讀取”的狀態!
不過他沒有采用這種對抗的方式,而是將接下來的記憶信息做了模糊化的處理
記憶的唱片繼續旋轉:
自己夢見了盧與羅伊,但隻進行了邏輯錯亂的對話;
半夜異常驚醒,搜索一圈後去往希蘭房間;
在小座椅上昏昏欲睡,被男子刺過來的刀驚醒;
在槍聲中撲倒希蘭,然後抄著板凳招呼上了男子的腦袋;
記憶不清的混亂扭打,玻璃碎裂一地;
自己搶過手槍,當即射殺男子
一切按照範寧處理過的走向進行到底,直到他重新睜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