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禮返程,三人沉默地跟在前方赫胥黎副校長、古爾德院長之後。
瓊在三人中間,一側牽著希蘭的手,另一側同範寧並肩而行。
期間赫胥黎轉頭,眼神銳利但語氣溫和:“卡洛恩範寧對嗎?你在兩天前的即興演奏測試上創作了一首幻想即興曲?”
範寧點頭。
赫胥黎又問:“剛剛演奏的那首葬禮進行曲也是你創作的?”
範寧又點頭。
一張纏有金色絲絨的精致硬質卡片遞到了範寧手裡。
“12月7日,下周六晚上的音樂沙龍邀請函,歡迎你過來,可以帶上你的同伴們。”赫胥黎隨即將頭轉回,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範寧沒來得及思考,對於遞到手中的物品隻有本能地道謝。
身旁的瓊好奇地看著範寧。
“麥克亞當侯爵夫人的音樂沙龍?哇這是在整個烏夫蘭塞爾乃至帝國都具有相當影響力的大家族啊。”
她的眼睛裡閃著光:“卡洛恩,你真厲害,不愧是青年作曲家呀!你到時候會去的吧?”
“哦?”範寧湊近看向手中卡片的內容,希蘭也隔空望了過來。
他對提歐萊恩帝國的沙龍文化也有過了解,這和前世近代歐洲有些相似。
通常是由家族裡富有實力的女主人在私人府邸組織發起,圍繞文學、藝術、神學、哲學、社會熱點等話題,邀請與會者暢所欲言。
沙龍文化的興起打破了帝國各階層對話的局限,不論是王公、貴族,還是商人、學者,亦或中產、貧民,隻要能在沙龍的話題上輸出有價值的內容,便會受到眾人尊敬。
組織這樣的高端社交場合首先要有強大人脈,還要有大量的財力來支撐一場近乎奢靡的宴會。
聊天必然是在美酒美食,吃飽喝足之後,然後邊聊邊繼續吃些精致昂貴的點心。
對於組織者來說,沙龍的意義是反映家族的綜合實力和雅致情趣。
而對於參與者來說,一個人經常受邀出入的沙龍檔次,能直接反映出他的社會地位,和自己在某個領域的專業性與權威性。
範寧看著下方介紹人一欄,還有一組用古霍夫曼語組成的燙金圖案。
這些貴族們在書麵寫作時鐘愛古霍夫曼語,以體現家族的古老底蘊和精致修養。
他勉強辨認出:凱赫胥黎,博洛尼亞學派駐聖萊尼亞大學分會。
書麵地看到這個名字,範寧回憶起了這位赫胥黎副校長還是一位雕塑家,他的小型作品蠻早以前在自家美術館也有過展出和拍賣。
“博洛尼亞學派,指引學派都是學派”範寧暗中思索,“這也是一個有知者組織?”
“既然是駐聖萊尼亞大學分會,那就說明還有其他的學校分會所以這些帝國貴族公學,背後有一股統一的學派勢力?”
“指引學派又是哪方的勢力呢?”
範寧心中思考著,手裡把玩著邀請函,不停地正反換邊。
看見範寧一直沒開口,瓊戳了戳他的肩膀:“方便的話帶我們過去好不好呀?希蘭也想散散心的對不對?”
範寧這才看向兩人:“隻要我確定過去了,就帶上你們,可以吧。”
赫胥黎副校長必然是一名有知者
今天才周一,還有接近兩周的充足時間收集調查其他信息,做出決定是否前往。
但最重要的,是自己必須儘快晉升有知者,這樣才有把握應對各種事情。
瓊伸出小手,手指如蔥根般潔白無暇:“卡洛恩,作為回報,我免費給你提供三次解夢服務,非常專業的那種,怎麼樣?如果你有什麼困惑的話,嗯,這類困惑大部分人都有的。”
最後她歪著頭向範寧比了個勝利的手勢。
“妹子你到底是個王者還是青銅啊”範寧感覺自己越來越看不懂她了。
眾人回到學校西門後分開。
範寧和希蘭、瓊三人在食堂共進了午餐。
“卡洛恩,你要照顧好希蘭喲。”
在重申與範寧周四晚上在校園正門碰頭的約定後,瓊與兩人道彆,走向西北方向的文史學院趕課。
“卡洛恩,那個你剛剛的意思,是說你要來我家住,還是還是要我跟著你”
其實範寧以前是安東教授家蹭住的常客,隻不過現在的情況不太一樣了。
範寧笑了笑:“和以前一樣,去你家蹭住唄。”
現在自己住的公寓條件也太一般了。
“如果哪天我的特納美術館能重新開張,一定讓你體驗一下那幾間豪華客房。”
“喔。”希蘭挪著步子,跟上了範寧的腳步。
校園的主乾道上已有不少積雪,兩人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銀裝素裹裡。
“現在最尷尬的一個問題,是我沒法自己弄到耀質靈液,來激活那個‘四折線’移湧路標,不然我分分鐘已經是有知者了。”範寧心中繼續思索。
10毫升的“燭”相位耀質靈液,市場價是100-150磅的話,黑市再貴一些,自己想出這個血都承擔不起。
退一步說,拉下臉暫時找希蘭借點錢吧成為有知者後馬上想辦法還。
可關鍵是在哪去買啊?
那種隱藏在暗處的有知者組織的交易聚會?自己不知道不說,知道了也不敢去。
再去一趟啄木鳥事務谘詢所?維亞德林爵士肯定會提供給自己——當然記賬記在自己名下。
但自己總不能當著他的麵,說“你給的這個不行”,然後掏出另一份彆的奇怪路標,也不能說“您方便出去一下嗎”。
雖然下次他不一定守著自己,但主動權不在自己手裡。
眼下範寧能想到的辦法,隻有看能不能找一個相對靠譜的人,獲得一個相對靠譜的“黑市”的信息,再去湊點錢。
好吧,相對靠譜的“黑市”,聽起來仍舊非常不靠譜。
這個問題真尷尬啊
教授們的住房修建在聖萊尼亞大學北邊的一塊區域,離音樂學院較近,眼前這排小棟彆墅的第6號就是安東老師和希蘭的住處,雖然算不上豪宅,但擁有自己的獨立院落,走出北門不遠,就是連接萊尼亞內外街區的較繁華的雪鬆廣場,生活出行十分方便。
“卡洛恩,眉頭彆皺著啦。”希蘭突然拉了拉範寧的胳膊。
“哦,好的。”範寧回過神來,“你請假請到了哪天?”
“就今天,加上之前周末,三天正好處理完我明年就要參加升學考試了,現在課業壓力很大。”希蘭打開了院子大門的鎖。
“你的成績不會有問題,希蘭。”範寧勸慰道,“而且院長今天比較明確地表了態,走推薦入學渠道問題也不大,還會更輕鬆,不用給自己這麼大壓力。”
院子前坪是一片草地,冰雪覆蓋著樹下的秋千與小假山。
屋門口有一株與房頂齊高的大板栗樹,壓著二樓的一側窗戶。
希蘭的手指纖細而白皙,指著院落另一側:“卡洛恩,這還是你幾年前大一時親手種下的,記得嗎?”
“當時我提著水,爸爸和你一人一個鏟子在挖坑,不停地抱怨你的下鏟老是把他給帶偏了。”
範寧望著那一排蓋著白雪的小香葉樹,共有十顆,並不整齊,若對齊去看,明顯是歪歪扭扭的。
“希蘭,我知道你現在是什麼感覺,因為我也一樣。”
範寧又抬頭看向這棟精致的小屋:“現在是我第一次,來這個安東老師已經不在了的家,上次來是三四天前,一切還都是好好的。”
希蘭怔怔地繼續說著:“我最後一次見爸爸,是上周一去上學,後麵幾天都在住校,然後就是知道消息趕了回來,在現場配合了一下警察,處理了一下遺物,不知道自己最後是怎麼走出的這個家門。”
她語氣有些哽咽:“這幾天我白天在瓊家裡休息,晚上她陪我一起守靈,總之就是,不敢再回家麵對這個情況,好像我不回來,對家裡的記憶就會停在上一個幸福的周末似的”
範寧看著眼前泫然欲泣的少女,長長地歎了口氣。
三年前父親失蹤後,一個人有多難,自己有著深深切切的感受。
換到如今希蘭這麼小的年紀,這種處境心理成熟一點的人,可能在外人看起來,會處理地更冷靜,但內心的悲痛一點都不會少。
他摘下禮帽,掏出手帕,擦了擦自己的手。
然後上前一步,將手輕放在少女柔順的頭發上:
“希蘭,難過的話可以哭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