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等範老夫人定睛看去的時候,小姑娘似乎是不好意思了,目光和她對上瞬間,便輕輕垂眸,不再看她。
隻是她的眼眶看著好似有些發紅。
有範老夫人發話,攔著江楚臣的那些範家下人才不情不願的讓開了身子。
江楚臣走到範老夫人麵前,衝她恭敬的行了一禮:“多謝老夫人。”
江楚臣乃安國公,身份極高,但他對範老夫人,執的是晚輩禮。
範老夫人有些驚訝的看他。
其他人不清楚江楚臣和老頭子的關係,她卻是知道的。
老頭子曾不止一次在她的麵前誇讚過江楚臣,說江楚臣是個極為優秀出色的後輩,說黎國能有江楚臣這樣的晚輩,是黎國之幸。
將來就算他沒了,軍中有江楚臣這樣出色的人在掌舵,他也不用擔心記掛了。
老頭子對江楚臣的評價極高,還說若非怕有心人利用他們做文章,叫陛下多想,他恨不能跟江楚臣結拜呢。
有範老夫人在,其他家丁護衛雖對江楚臣虎視眈眈,卻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他領著柳含星進屋吊唁。
範老夫人親自給江楚臣拿了香。
江楚臣領著柳含星上前,彎身點燃了香,分了一半被柳含星,然後雙膝一彎,跪在了蒲團上。
這個舉動讓周圍看到的人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範老夫人也下意識的道:“安國公無需如此,這禮太重了。”
柳含星卻已經趁機跪在了江楚臣的身邊。
她對周遭的聲音沒有什麼感受,目光直勾勾的盯著眼前的棺材,心裡全是密密麻麻的痛。
明明之前還生龍活虎,老當益壯的祖父,一場戰役過後,便沒了生息,躺在棺材裡,變成了冷冰冰的屍體。
他再不能睜眼看她,不能笑著揉她腦袋,不能指點她練武……
所有的熱鬨恍若昨日,可眼前卻已物是人非。
江楚臣眼角的餘光能看到她眼中控製不住的淚花,整個人也像是被浸泡在悲痛之中。
他心裡疼惜,麵上卻不動聲色。
他沉聲道:“範老將軍一輩子為了黎國征戰沙場,無數次身負重傷,九死一生,是最值得尊敬的人。”
“如今他為了守護黎國而亡,值得任何人的叩拜之禮,在老將軍麵前,我不過是個敬佩他的晚輩而已。”
範老夫人聞言唇瓣微顫,眼中也忍不住湧上了淚意,早就因為哭泣而紅腫的眼睛,再度被淚水給糊住了。
她沒再言語,默默的站在一旁。
而廳內廳外聽到這話的人,有驚訝的,也有嗤之以鼻的。
驚訝自是因為江楚臣和範老將軍的關係那般,還能如此尊重,讓人詫異。
而嗤之以鼻的,則多半是覺得江楚臣此舉不過是在作秀,並不相信罷了。
江楚臣可不管旁人是什麼反應,偏過頭對柳含星道:“阿星,你隨我一同給範老將軍磕三個響頭,以表尊重。”
柳含星唇瓣輕顫,輕輕吐出一個‘好’字。
她本以為,能跪著親手給祖父上一炷香,就已經足夠幸運了,卻不曾想,竟還能當麵給祖父磕頭送彆。
江楚臣說完之後,便舉著香,恭恭敬敬的給範老將軍磕頭。
柳含星自然是跟著他,無比虔誠的行禮。
一旁的範老夫人神色有些恍惚。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方才江楚臣那一句‘阿星’,她竟恍惚聽成了‘阿曦’。
這姑娘的名字,竟和曦曦有相似之處。
範老夫人想著,很是難過。
可惜,她的乖曦曦已經沒了,此刻就躺在冰冷的棺材裡。
江楚臣磕完頭,眼角的餘光見柳含星還磕在地上,也沒著急起身。
等柳含星身子動了動,他這才先一步起身,將手裡的香插在爐子裡。
柳含星跟在他的身後起身,也默默的將手裡的香給插在爐子裡。
磕完頭後,柳含星的目光落在棺材上,默默不言。
江楚臣見狀,輕聲道:“你在這兒稍微等我一下,我跟範老夫人說幾句話。”
“好。”柳含星低低的應了一聲。
她心裡對江楚臣是感激的。
今天若不是他,她都不能夠光明正大的給祖父磕個頭,上一柱香。
江楚臣和祖母多說幾句話,她還能在家裡多呆一會兒,她求之不得呢。
柳含星默默的站在原地,看著祖父的棺材發呆。
目光不時的掃過祖父棺材後麵左右兩邊放著的棺材。
一個是三叔的,一個則是範晨曦的。
從進入大廳開始,她就覺得自己的身體一直隱隱有些發燙,有種靈魂燒灼,要從身體裡衝出來的感覺。
她一度覺得焦躁難受。
可是渴望和親人多呆一會兒的願望太過強烈了,強烈得讓她願意忍受一切不舒服。
柳含星不知道為何會這樣,但隱約覺得或許跟範晨曦的屍身有關係。
此時的她有些恐慌,擔心離自己原本的身體太近,會出現變故。
她本就是借屍還魂之人,如今離自己的屍身太近,她害怕自己會靈魂出竅,被吸回去……
若是如此,她是不是就會立刻死去?
柳含星心裡亂七八糟的念頭太多,在她出神的時候,感覺冰涼的手被一團溫暖給包裹住。
她一愣,抬眸看去,就見江楚臣不知何時走到她的身邊,抓住了她的手。
“你這是做什麼?”柳含星微微皺眉,眼帶不悅,手也下意識的掙紮起來。
這還在靈堂上呢,他就這麼光明正大的牽她的手,雖說他們是夫妻,但在此時此地,做出這樣親密的舉動也是極其過分的。
“我帶你看看老爺子他們的遺容,等過兩日下葬了,就再也看不見了。”江楚臣沉聲說。
親人就在眼前,她卻連最後一麵都見不到,她心裡該有多難過?
他為何不同其他官員一同前來吊唁,而是避開人群,連夜帶她前來吊唁?就是想讓她堂堂正正的拜彆親長。
雖說不能以親孫女的身份送彆,但該儘的禮數,他不會讓她少分毫。
如此,她心裡的難過肯定能少一些。
這是他知道她身份之後,早就做好的謀劃,如今執行起來,也不覺艱難。
果然,柳含星一聽這話,頓時就不掙紮了。
能再看一眼祖父的易容,見他老人家最後一麵,親自送彆,她自是願意的。
柳含星這麼想著,不自覺的屏住呼吸,整個人都繃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