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還要時不時地被強迫睜開眼睛去辨彆方向。
好不容易剛剛適應了這個高度,馮貴正想鼓起勇氣看看四周,卻猝不及防一雙手摁在了自已的天靈蓋。
突然被薑尤撤掉了背上的掛鉤,快速摁向地麵。
兩人前腳下落,後腳那在天空中還沒來得落下的黑傘就被一陣看不見的東西在無聲之中悄然切割成碎片。
“砰!”
馮貴臉朝下砸在地麵上,第一時間翻過身子朝天上看去,隻見那黑傘已經成了洋洋灑灑的布條,正紛紛揚揚往下飄落。
如果剛才不是薑尤及時做出反應,如今變成一塊一塊的,就是他們了。
馮貴哆哆嗦嗦的詢問,“那是……那是什麼?”
薑尤眸光微沉,“我也不知道,或許是……風……”
她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馮貴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薑尤,又看了一眼正在往下落的布條,莫名產生了一種荒誕的感覺。
這種感覺就像是一個最底層的普通老百姓突然被一個人帶到了地獄級難度的戰場上。
他深呼吸了幾口氣,撐著胳膊從地上坐起來。
“噗!”
他嘴裡咕嚕了兩下,吐出一顆黃黃的東西。
薑尤,“你牙掉了?”
“這顆牙齒疼了大半年,搖搖晃晃的一直都不掉,這下正好解決了。”馮貴訕笑。
接下來的路程,兩人又恢複了步行。
因為戴著防毒麵具,進食非常不方便。
一路上他都是喝的薑尤給他的一種藥劑,說是九號城研製的營養劑,拇指大小的一瓶,無色無味,但是喝一瓶,可以頂一整天。
這麼一點點東西,直接被人體吸收,根本不會產生排泄問題。
關鍵是這種營養劑正好可以潛入防毒麵具提前準備好的凹槽裡,由內部導管吸入。
不得不說,王奇川還真是方方麵麵都想到了。
薑尤有些可惜,第一次遇見這種巨型蟻獸,沒經驗。
逃跑的時候太慌忙,要是下次碰到。
一定要記得想辦法弄幾隻變異螞蟻裝進空間,那些螞蟻鉗子比薑尤見過最大的龍蝦鉗都大。
畢竟龍蝦是小強的遠親,味道都能那麼好。
這變異螞蟻渾身都是鎧甲,和陸地龍蝦有什麼區彆?
估計味道也不會差到哪裡去。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一開始還時不時會產生質疑的馮貴正在朝著毛雞公的方向進化。
不管薑尤說什麼,他都“好好好”,“是是是”,“城主大人英明”。
時不時露出一口黃牙,笑得諂媚。
薑尤知道這老頭不是為了自已,是為了他那個寶貝孫子馮阿水。
可她還是看不了那張諂媚的老臉,實在是……太醜了……
他擠出笑容的時候,周圍團在一起,加上一口殘缺泛黃的牙齒,像是一朵乾癟發黴的菊花……
“馮貴,你還是正常一些吧,我不習慣身邊有個複讀機。”
馮貴,“是是是。”
“你再‘是是是’,馮淼就待在落石城準備等死。”
馮貴,“……”
他佝僂下去的腰有些僵硬,老臉上諂媚的笑容也不由自主的定格住了,有些難堪。
在最艱難的時候,他也沒有這樣過。
可是,他已經太老了,護不住阿水,總要在死之前,給阿水留下些什麼。
薑尤,“馮貴,我知道你的想法,我可以非常明確的告訴你,就算你死在我眼前,我也不會因為對馮淼有任何優待。
我身邊隻有兩種人,現在有用的人,和未來會有用的人。
我答應過你,你帶我找到雪鬆鎮,我就會帶馮淼去九號城,我說到做到。
可是這個約定當中本身已經包含了你可能會死在迷霧之中的可能性。
所以你的死亡,並不能作為補充條件之一,換取額外優待。
所以像之前那樣無意義的送死,我不希望看見下一次。
我不會感動,隻會因為你沒有完成帶我到雪鬆鎮的承諾而憤怒。
一旦你死在半路上,我們之間的交易就不算完成……馮阿水,我不會管……你明白嗎?”
夜幕降臨,篝火旁,少女的話格外冷血。
將馮貴原本有些不可說的心思直接刨開了攤在陽光下,直接將他的希望扼殺在搖籃中。
他以為自已為了薑尤而死,她總會記得一兩分情。
他時刻準備著在關鍵時刻用命給孫子掙一條出路,可從未想過少女看待問題的方式和他截然不同。
在她看來,自已死在路上,沒有帶她抵達終點,就不算交易成功。
他就沒有起到應有的價值,反而耽誤了時間。
在這種情況下,他不但不會記得這份情誼,反而可能因此遷怒阿水。
是啊,他怎麼忘了,末日裡,人命最不值錢。
他怎麼會因為短暫的相處,就想用一條不值錢的命去為阿水換取珍貴的未來呢?
終究是自已太貪心了。
馮貴艱難的點頭,這一瞬間,這本就遲暮的老人看起來仿佛又老了一些,身子骨都縮成了一團。
“我知道,我都知道……隻是做大人的,總想著能給孩子多留一些,再多留一些……
這世道太難了,阿水還那麼小……”
馮貴聲音顫抖的回點頭,“我不會了,城主,老頭子不會再打那些歪主意了,一定會活著帶您抵達雪鬆鎮。”
薑尤白了一眼他,知道這老家夥還沒徹底打消自動領盒飯的主意。
人老了就倔。
隻不過自已這一番話下來,他就算要找機會英勇就義,也會等到了雪鬆鎮之後,暫時不用擔心了。
否則,這鬼地方人生地不熟的,危機四伏不說,她還要時刻提防一個會隨時觸發自動找死功能的導遊,簡直就是地獄開局。
薑尤看了看身旁那岣嶁的老人,其實有些不能理解。
為什麼有的人會以自已的命,去賭彆人的人性。
人都是健忘的,就算是過命的交情,人不在了,又能記得多久?
在獎勵的無數次事件當中,薑尤早就清楚人是多麼卑劣的東西。
尤其是末日裡,劣幣驅逐良幣,活得好的,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所以,怎麼能指望一個壞人心生憐憫呢?
她掏出地圖,“我們現在距離雪鬆鎮還有多遠?”
“按照路線,咱們現在應該在林家灣這個位置。”
馮貴湊過來,眯著眼睛辨認地圖,滿是皺紋和臟汙的手指順著地圖上的走線移動,最後定格在某一處。
“這裡就是雪鬆鎮,這邊有一處很大的河穀,原本需要繞過去,總路程估計還要十天左右,但若能直飛越這片河穀,能減少一天的時間……
我離開雪鬆鎮有兩年了,但是回去的路,我都還記得……”
馮貴正說著話,突然間,餘光一掃,話鋒戛然而止,瞳孔不斷放大,驚恐的盯著薑尤的肩膀……
“城主……有……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