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貴顯然已經習慣了這一幕，倒是根本不擔心孫子餓著，隻是交代他彆到處亂爬。
薑尤沉默地站在門口，站在濃鬱的臭味和漫天蒼蠅當中，看著馮貴小心翼翼的從一個罐子裡掏出一把把曬乾的黃土，掰開馮阿水身上的肥肉堆積的褶皺，將黃土撒進去，充當爽身粉使用。
他的動作很小心，就像是在照顧一個嬰兒。
不過馮阿水就外形來看的確是個嬰兒，真正意義上的巨嬰，而且還是一個黝黑的巨嬰！
按道理說這家夥行動不便，常年呆在屋子裡，皮膚應該會偏白，可是馮阿水卻很黑，黑得像是一匹流光的綢緞。
馮貴一邊給他撒“爽身粉”，一邊絮絮叨叨的交代。
過程中，薑尤發現馮阿水除卻外形獨特之外，真的很乖。
他會很認真的聽馮貴說的每一句話，認真點頭。
那乖巧的樣子看起來還像是一個惹人憐愛的孩童。
馮貴對薑尤說，“阿水小時候發燒，燒壞了腦子。
體型原來是很正常的，但是不知道怎麼回事，他某一天開始突然就爆肥，大家都吃不飽，都很瘦。
阿水也一樣餓，可是他即便餓著，也能胖。
一開始他還能走路，隨著體重上升，他走路開始吃力，隻能拄著拐杖走。
後來，更胖了，走幾步腳就鑽心的疼，我就扶著他走。
再到了後來，他連站起來都難。
我隻能用板車拖著他，阿水很乖，從來不哭，彆人笑他，他也不生氣……我拖了很久很久，鞋子走穿了，腳底走破生出老繭，我們才到落石城……
不過也幸好，傻人有傻福，阿水胖了之後，那些喪屍根本就不攻擊他了。
就連山裡的野獸也不吃他。
我靠在阿水身邊，那些東西也不會攻擊我。
人們討厭阿水身上的味道，可是他們不知道，是這味道保護了阿水和我……
要不是因為毒霧侵襲，我原本想帶著他在落石城就這樣住一輩子的……”
末日裡各種稀奇古怪的異能不計其數，顯然，眼前的馮阿水也是一個異能者。
還是一個無序列異能者。
喪屍和變異獸並不是不吃腐肉，在饑餓情況下，他們連腐爛的屍體都會吃，怎麼可能放過馮阿水？
他身上的腐臭味就是他的異能。
但凡是無序列異能，沒有一個是雞肋的。
能讓喪屍和變異獸自動避開的氣味，如果能夠複製出來，分布在城寨周圍，那豈不是天然的驅獸藥物？
至少厭遲和老拐婆研究了兩年，也沒找出能同時讓所有變異獸都討厭的氣味。
更何況馮阿水身上的味道，不止變異獸討厭，就連喪屍都討厭！
這麼想著，她聚德眼前這個黝黑的巨嬰在怪誕之中顯出了一絲絲可愛。
畢竟圓圓的東西，哪兒有不可愛的？
薑尤，“我答應你了，隻要你帶我找到雪鬆鎮，我會把馮淼帶到一個相對安全的地方，隻要我還活著，就能給他庇護。我死了，就保證不了了。”
聽到她說相對安全的地方，馮貴眼睛一亮，“是九號城嗎？”
薑尤，“九號城算個什麼？老王那地方，漏洞多得跟篩子似的，我帶他去我的地盤，聽風城。”
馮貴搖頭，“聽風城？沒聽過。”
聽著名字就有些小家子氣，應該是什麼鳥不拉屎的小型聚集地，不過他不敢反駁，怕薑尤翻臉。
隻能附和著笑。
此時，不管是不是九號城，隻要能離開落石城，就比待在這裡存活的幾率高！
聽風城就聽風城吧，就算再差，也好過現在。
薑尤看出來馮貴笑意中的勉強，嗤了一聲，“你要是不願意去聽風城，到時候我也能將他送到九號城，順手的事，無所謂。”
馮貴當即感激地給她磕了好幾個結實的頭。
然後繼續和馮阿水交代，他說話的時候，馮阿水就很乖的聽著，看得出來他眼中的好奇，很想說話。
可是卻仍舊很有禮貌的等到馮貴說完了，才開口問。
“爺爺，你和姐姐要多久才回來？我晚上會有點怕……”
“我們很快就回來了。”
馮貴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來一個黑麵餅，“阿水，等這個餅子長蟲的時候，爺爺就回來了，你千萬在家裡，彆亂跑，要是跑出去了爺爺找不到你，會很擔心的，好嗎？”
馮阿水點頭，黝黑的三層下巴隨著他的動作一晃一晃的。
薑尤：騙傻子的吧……黑麵餅這玩意兒，放三年都不長蟲，就沒有蟲子愛吃這玩意兒。
馮阿水注意到薑尤，隨手抓了一隻爬到自已身上的黑甲蟲，用胖得十根手指頭都合不攏的手抓著，摘了翅膀，往薑尤的方向遞了遞。
“姐姐，請你吃。”
薑尤搖頭，“我不吃，謝謝。”
又看了一眼馮貴，“我到門口去等你。”說完，他轉身離開。
馮阿水疑惑地看爺爺，他一直在屋裡，平時除了爺爺，見不到第二個人。
好不容易有個陌生人來了，但是這個陌生的客人好像不怎麼喜歡他。
“爺爺，這個姐姐好像不喜歡吃肉。”
“對，並不是每個人都喜歡吃肉的。阿水喜歡就想了。”馮貴慈祥地摸著馮阿水的腦袋，聲音有些顫抖，“阿水啊，乖乖在家等爺爺，爺爺會回來接你的。”
“爺爺要接我去彆的地方嗎？”
“對，去彆的地方。”
“那裡有奶奶，爸爸媽媽，有小姑嗎？”
“或許會看見他們……”
“……”
馮貴眼角發酸，眷戀的看著自已的小孫子，恨不得將他的每一寸細節都映在腦海裡。
“有可能爺爺會提前去找奶奶和爸爸媽媽，還有小姑他們，那我會讓姐姐來帶你走，你聽話好嗎？
不要給彆人製造麻煩，人們都討厭麻煩。”
“我也是麻煩……爺爺討厭我嗎？”
“不，爺爺喜歡阿水，馮阿水不是麻煩，是爺爺的心肝寶貝。”
他含淚擁抱馮阿水，親吻他的寬大的額頭。
“悄悄告訴你一件事，爺爺剛才吃了紅燒肉，那可真是太好吃了。隻可惜沒有給阿水帶一些回來……爺爺下一次給你帶紅燒肉回來，好不好？”
“好……”
“……”
薑尤站在院子裡，或許是外麵的光線太過刺眼。
所以才顯得屋子裡格外昏暗，馮貴那蒼老佝僂的身子抱著比他體型大了五六倍的馮阿水，像是遲暮的老將軍即將奔赴戰場。他知道這一次有去無回，所以眷戀的抱著家裡的兒郎。
這一幕看起來十分荒誕。
薑尤不由的抬頭看了看天上的烈日，末日的太陽太盛了，烈日灼眼，也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