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章 山神廟
第 章 山神廟
阿花在山神廟門口等了好久,都沒看見薑尤回來。
忍不住打了個哈欠,懶懶地靠在山神廟門口的石頭上。
在她還小的時候,曾經有一次被寨子裡幾個比較大一些的孩子帶著進入山神廟。
那是她第一次來到山神廟。
神廟小小的,並不大,也就和家裡的茅草屋一樣。
四四方方的簡陋的神廟裡除了一個泥塑的山神像,什麼都沒有。
漏風的土牆,漏雨的屋頂,搖搖欲墜的門。
神廟麵前的盤子裡放著的永遠是泥捏的燒雞和烤乳豬,隻有旁邊的鮮花是真的,因為鮮花在山裡隨處可見。
那時候她就不理解,寨子裡的人都說山神大人是整個十萬大山的神靈,那為啥神靈住的房子比自己家的還破?
如果神靈的日子都這麼慘,那還怎麼去保佑我們呢?
幾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娃娃,打破了山神的泥塑貢品,在山神廟裡撒尿和泥巴。
還用紫紅色的漿果把山神的臉蛋變成了猴子屁股。
將貢品鮮花插進山神的鼻孔裡,因為阿花力氣太大,還將鼻孔給戳穿了半邊。
那一天晚上回去,不知道是哪個小夥伴說漏了嘴。
也正是那天晚上,從小就因為天生神力被整個寨子的人誇獎的女孩兒第一次受毒打。
另外幾個小夥伴中,就有阿東,和阿木,還有另外兩個,一共五個。
老拐婆從山神廟回來之後,臉色可怕的像是傳說中的吃人婆。
五個小娃娃被家裡人壓著跪在村子正中央。
老拐婆又唱又念了一堆她根本聽不懂的東西之後,一聲令下。
五個小娃娃齊刷刷跪在地上,腳上套上了用荊棘藤編織的鞋。
那鞋子滿是大大小小的刺,一站起來就刺得腳底板生疼,阿花至今都記得那種感覺,腳丫子一落地就痛得鑽心。
穿那種鞋子走路,簡直就是酷刑。
即便她嚎啕大哭,也絲毫沒有減低老拐婆的怒氣。
她們受到了懲罰,褻瀆山神的懲罰。
要穿著用荊棘編織的鞋子和衣服,用手臂粗的荊棘木做扁擔,用小木桶去龍山下寒潭之中取最深處的潭水,用潭水去洗刷神廟,直到將神廟的每一個角落都清理乾淨。
那時候的阿花還很小,那時候的窿山懸崖在她的眼裡高得像是連接著地獄,一眼望不到底。
她們腳下都是荊棘,一落腳那些木刺就深深紮進肉裡。
更何況還要攀著懸崖一次次上下取水,那木桶很小,一次大概隻能取四五斤水,底部還被鑽了幾個小洞。
一邊走,一邊滴水往地上漏。
他們攀著懸崖上來的時候,桶裡的水通常隻能剩下一半,再走到神廟,桶裡的水隻能剩下三分之一。
幸好那時候是冬天,太冷了,所以腳上的疼痛也帶著一些麻木,並不是太難熬。
就這樣,那片懸崖上漸漸被帶著血跡的小腳印,印上一朵朵的印記。
腳印越來越多,日子越來越長,遠遠看去像是一條蜿蜒曲折的路。
五個小夥伴白天咬著牙一邊哭一邊背著水往神廟走,晚上就回到老拐婆那裡上草藥。
老拐婆將草藥搗成黑乎乎的藥汁,敷在他們的腳上,本來麻木的腳就會開始劇痛。
阿花時常在半夜裡疼醒,抱著腳丫子哭,後悔自己當時在山神腳上窩尿。
最嚴重的時候,阿花能清楚地看見自己血肉模糊的腳掌間那硬邦邦的骨頭。
阿爸說,有疼痛,是好事……
他們就這樣背水整整一個多月,積雪逐漸消融,懸崖上的野草抽出新芽……
春天來得無聲無息,可是草木盛開的嗡鳴卻能讓整個山林都震撼。
他們從山崖邊走向山神廟的路線上,因為鮮血和水的日日澆灌,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出了第一朵花,然後越來越多……直到某天,她後知後覺的發現常走的小路上長滿了鮮花。
那條路就像是一條在水波倒影裡曲著的彩虹。
像是一條緞帶連接著村子和山神廟。
山神身上的顏色被擦乾淨了,牆上的灰塵的苔蘚清理乾淨了,漏雨的草棚被鋪上新的乾草,她的腳掌好了又爛,爛了又好。
上下窿山的懸崖從一開始的深不可測到如履平地,她們脫掉了荊棘做的鞋子之後,能比山猴子攀爬更厲害……
某一天,老拐婆站在山神廟的門口,站在那條開滿鮮花的路徑儘頭說道。
“山神為你們賜予了彩虹橋,祂已經原諒你們了。”
阿花這才能放下背上的木桶和腳下的荊棘鞋子。
想到這裡,她不自覺地摸著自己的後背,她的整個後背的腳後跟,都是密密麻麻的愈合之後又撕裂的疤痕。
也是從那時候,她知道,褻瀆神靈,是有代價的。
神靈不會說話,但是有人會替祂傳達。
“阿花,阿花!”
一個聲音將她從回憶中喚醒,阿花眼中迅速恢複清明,站直了身體。
“你在發什麼呆?”
“想到小時候的一些事,有些感觸。”
薑尤點點頭,抬腳正要往裡麵走,突然被阿花一手拉住。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順從內心想法,對薑尤交代道。
“債主大人,山神廟對於整個窿山來說都十分重要,老拐婆他們將這裡看得比命還重,所以……您如果有什麼想法,最好還是三思而後行……”
她表情十分認真。
薑尤點頭,“我心裡有數。”
說完,抬腳推開山神廟的門。
所謂山神廟,其實就是一個土坯房,屋頂蓋著茅草,整個屋子目測麵積不會超過二十平方。
四四方方的黃泥屋子正中央是一扇破舊的木門,和右側一個小小的圓窗。
看起來在簡陋之中透著一股說不出來的古怪。
誰家廟窗戶是圓形的?
門一推開,裡麵一眼就能看到底。
石台上一個端端正正坐著的泥塑神像,因為年代久遠,五官已經模糊看不清了,隻能看出來是一張臉而已。
神像鼻孔都缺了半邊,臉蛋黃裡透著一點紅,紅裡透著一點紫,紫裡麵又透著一點黑。
看起來像是小孩子沒擦乾淨的塗鴉。
供台上的東西更是少得可憐,一隻泥塑的燒雞,一隻泥塑烤乳豬,還有捧帶著露水的鮮花。
薑尤嘴角一抽,“你們不是敬重山神嗎?怎麼貢品還是循環使用的?”
阿花一本正經的回答道。
“一直都是這樣的,山神大人不食人間煙火,雞鴨魚肉不過是走個過場,祂喜歡鮮花,所以我們一年四季,都會給山神大人送采摘的鮮花。
老拐婆說,物質是形式,心誠神靈就能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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