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陸道長你不是說過嗎，我在此間天地並無因果，就算是反噬，我也不會進入這裡的輪回。”
陸沉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權衡利弊。
片刻後，他的聲音再次響起：“或許可行。”
“倘若一旦失敗，便是當場身死道消的下場。”
方知寒毫不猶豫地點頭：“我願意一試！”
陸沉的聲音再次沉默，片刻後才緩緩說道：“既然如此，貧道便幫你一次。”
“不過，此後十年之內，在你消化所有天道反噬以前，你都無法煉氣，隻能當一個純粹武夫。”
一個聲音在方知寒心頭響起。
“可以的。”
方知寒咧嘴笑了，毫不猶豫地點頭，跟著重複道：“可以！”
“好，那貧道便出手了。”
話音剛落，那簽筒內忽然爆發出一道耀眼的朱紅色光芒，衝天而起，直入雲霄！
方知寒和陳平安隻覺得眼前一花，原本昏暗的天地覆上了一層紅光！
與此同時，驪珠洞天外。
“齊靜春，可敢接下本座這一拳！”
雲海窟窿中，那隻巨大的金色拳頭猛然落下，直直砸向齊靜春的頭顱！
那拳頭如同山嶽般巨大，帶著毀天滅地的威勢，仿佛要將齊靜春的法相徹底碾碎。
齊靜春神色平靜，空閒的右手高高舉起，掌心向上，穩穩擋住了那壓頂一拳。
拳掌相接的瞬間，天地間爆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轟鳴，氣浪席卷四方，雲海翻騰如怒濤。
齊靜春的法相猛然下墜百丈，仿佛被那金色拳頭的力量壓得無法支撐。
然而，雲海也被一股激蕩的清風托起百丈，仿佛那天地之間，陡然拉開了兩百丈的距離。
齊靜春的身形雖被壓下，卻依舊穩穩護著懷裡的那顆珠子。
那條千瘡百孔的手臂，此刻已布滿道家一脈掌教聖人寫就的無上讖籙。
那些符文閃爍著金色的光芒，仿佛在訴說著天道的威嚴與無情。
“替天行道？”
齊靜春低聲喃喃，嘴角微微揚起，帶著幾分譏諷。
其實就是因為自己的那第二個本命字——‘靜’
須知，儒家聖人的本命字，每每被世人念出、寫下、亦或是想到，都會給這位聖人增添一份力量。
而那道家，最是重視‘清靜’二字。
齊靜春此為，無疑是犯了道家的忌諱，蹚了道家的雷池！
就在這時，一道巨大的身影緩緩浮現，正是陸沉的法相。
他高聳入雲，大袖飄搖，目光如電，俯瞰著整座小鎮。
雲海之上，一個蒼老的聲音怒斥道：“陸沉！你為何要插手此事！”
陸沉笑了笑，“貧道不過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罷了。”
雲海之上，齊靜春的身影微微一顫，抬頭望向那大袖飄搖、頭頂蓮花冠的法相。
“齊靜春，你既執意逆天而行，貧道便助你一臂之力！”
那人法相猛然抬手，掌心向上。
刹那間，天空中出現一道道血色天雷！
“小鎮三千年天道反撲，貧道一肩挑之！”
血色雷霆從天而降，直直劈向齊靜春手中的那枚珠子。
雷霆所過之處，空間仿佛被撕裂，發出刺耳的尖嘯聲。
齊靜春神色凝重，雙手緊緊護住珠子。
就在雷霆即將砸下的瞬間，陸沉忽然哈哈一笑。
他抬手一揮，一百零八根木簽從天而降，落在雲海之上，瞬間布下了一座玄妙無比的大陣！
大陣一成，驪珠洞天仿佛化作了‘虛舟’，不係於天地之間！
那血色雷霆失去了目標，在空中不斷盤旋。
齊靜春見狀，眉頭微皺。
他低頭看向手中的珠子，忽然發現有一根血色的線，如同一條細小的毒蛇，悄無聲息地鑽進了驪珠洞天之內。
他猛然抬頭，目光穿透雲海，仿佛看到了小鎮中的那個少年。
方知寒已經跪坐在地，雙目淌血。
一旁的陳平安不知所措。
自己的那名學生，竟然要替自己承擔下這份因果！
“不可！”齊靜春對著陸沉道。
陸沉聞聲，輕聲笑道：“你以為我樂意救你？”
“要謝，就謝你那學生吧。”
這位白玉京三掌教確實不打算救下齊靜春，無能為力確實是一部分原因，其實還有另外一個更大的原因，那位道祖首徒、陸沉的大師兄，與齊靜春一樣，走的是三教合一的路子。
二者都是有機會立教稱祖的存在，有大道之爭！
可少年那堅韌的眼神，讓陸沉都為之動容。
“也罷，貧道也隻是順手而為”
陸沉站在雲海之上，雙手虛握，那些血色雷霆在他的掌控下，逐漸被壓縮成一道道細小的電光。
眼見雷霆已經消散大半，有人忽然朗聲一句。
“精心得意，天下迎春！”
天地間的喧囂戛然而止。
一洲山河，忽然吹起了漫山遍野的春風，朝著寶瓶洲的最北端而來。
那血色雷霆雖然已有大半被陸沉逆轉因果，轉移到了打漁少年身上，但仍有部分殘留在天地間。
齊靜春出手及時，雙手虛握，穩穩接住了剩下的天道雷霆。
作為先生，怎麼能讓學生替自己扛？
少年不該承擔這麼多。
肩頭隻需挑起清風明月、草長鶯飛、或是一縷春風即可。
畢竟是那十四境，齊靜春還擁有極為不講道理的三個本命字！
齊，佛家的眾生平等。
靜，道家的無為自然。
春，儒家的潤物無聲。
那剩餘的天道雷霆儘數消失！
這位讀書人忽然笑了。
笑心願了結，笑世人平安，笑自己有個好學生。
“先生還活著，怎麼能讓你來？”
夜幕低垂，銀白的月光灑在青石板路上，仿佛鋪了一層薄霜。
一位頭發已經花白的儒士緩步走來。
學塾門口，站著兩個少年郎。
人閒桂花落，夜靜春山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