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消失了。
她並沒有說謊。
因為她至今為止，活動的範圍始終是拉瑪耶的封印夢境之中。所以她至今為止還未誕生這一事實，便也可以確認。
就當是真的吧。
可那又有什麼意義，什麼價值呢？
巫塵沿著她所給出的那條道路向著前方邁出，輕而易舉且悄無聲息地離開了碎盾家族的古舊大宅——他所走出的那條道路位於地下，而那無疑便是風盔這種龐大奇幻城市的地下排水係統。
陰暗，幽深。伴隨著排水係統運作時的嘩嘩水流，以及黑暗深處的許多怪異響動。映入眼中的赫然是一片複雜而危險係數不低的地下迷宮，而這，卻是和他在4e201年所見到的那座風盔城略有不同。
迷宮存在著解，那條異界的龍就在解的儘頭。沿著萊梅所給出的路線不斷前行，那麼最終的腳程，應當在二十分鐘左右。
深層夢境的二十分鐘，現實的二秒或者三秒。一切都還有挽回的餘地，而巫塵也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去做。
他知道怎麼做——但關鍵在於他想要做什麼。
如果隻是單純地阻止莫拉格·巴爾的陰謀，讓魔神的這番盤算落空。那他所需要做的無非也就是在這二十分鐘……或者更多一點的時間裡突入到異界之龍的封印處，找到它，然後將它殺死，並立刻找個機會入夢然後買掉那具龍的軀殼。而無論莫拉格·巴爾到底有什麼隱藏的盤算，隻要自己將那條龍扔入自己的夢中，那麼一切便都會結束。
就像是自己在不死者之王的世界中所做的那樣。
就像是自己對死去的希姿所做的那樣。
說起來，自己很早就將希姿的自動人偶交給了赫拉。也不知道這位看上去很厲害，實際上或許也很厲害的學姐，會在什麼時候展開對那枚人偶的研究。
——赫拉學姐。
念頭轉動，腳步邁向前方。心靈深處那被自己短暫拋諸腦後的源論又在微弱地翻動著彰顯著它的存在感，而自己越是靠近那條被封印的龍，心靈深處便湧現出更多的資糧。
死靈護符，已經落到自己手中。而蜜爾所委托尋找的那條龍，也將很快見到。自己此行的所有目的應當在看見那條龍的瞬間便瀕近達成。而自己也將因此而獲得力量。
——但是蜜爾會死。
蜜爾已經死了。
那個不知道名姓的，有著z的代稱的刺客已經殺死了她。但死去的隻是一個身份，巨龍米爾墨尼爾不會因此而受傷。然而，若是自己真的完成了委托。依托手背上的龍鱗向米爾墨尼爾傳達情報，那麼，這條任性，但也給了自己不少幫助的上古巨龍，也必然會因此而死在魔神的權能之下。
畢竟莫拉格·巴爾需要她。
而建立在這一邏輯上，則自己這段最後的旅程，應當會比預想中更加順暢。
或許會。
不遠處的陰影中發出細微的躁動。伴隨著幾聲低吼，幾隻身上彌漫著黑色濃霧的巨型犬便被凝滯在了空中——那是地獄犬，吸血鬼的寵物。風盔城的地下理所應當地會有吸血鬼藏匿其中，而它們在原本的曆史中，並不會被視作危險目標從而提前誅除。
需要藏匿在下水道裡的吸血鬼，可擁有不了多大的力量。這群暗夜貴族哪怕再落魄，其所擁有的勢與力也足以讓它們過上低調，但卻奢侈的生活。
“你迷路得可真不是時候啊！”
“肉，新鮮的肉！”
幾隻地獄犬被心靈促動碾成粉末。而幾個披著一身破爛布袍，氣息混亂，顯然已經陷入狂亂的低級吸血鬼便從黑暗中向著巫塵撲出。巫塵抬起手，第一時間想要將雷霆或者寒霜向前投出，而他猶豫了一下，最終的決斷，卻是一枚鮮紅的吸血球。
血爆術。
即便成為了凡人，他依舊能夠輕鬆地將其用出。那幾頭吸血鬼在炸裂的血光中尖叫著融化崩解，而它們的內在精粹，便隨著血爆的消泯而回到了巫塵掌中。
一點小小的力量強化，其幅度聊勝於無。
他越過了那幾根在血爆下殘留的些許碎骨，向著原先的目標，繼續將腳步邁出。
小小插曲，勝利輕而易舉。然而這樣的勝利……
——是否也在赫拉的掌中？
巫塵想到。
巫塵的腦子裡都是她的模樣——從第一次看見赫拉·莫莉時開始，她在巫塵眼中的形象便是深不可測並且成竹在胸。哪怕她主動拒絕知曉關於奧杜因的秘密，這份微妙的高大感，在巫塵的心中也並未消除。
他總覺得除卻自己保存得最深的秘密以外，一切都在赫拉的規劃之中。
他總覺得哪怕如今的局勢糜爛壞毀如斯，一切也都依舊處於赫拉·莫莉的掌握。
她一定還有底牌。
她一定可以在頃刻間扭轉這已經發生，即將發生的諸事的籌碼，並且隨時都可以讓這份力量運作。
哪怕風盔城已經血流成河，哪怕魔神即將降下——巫塵也總是覺得明麵上隻是高階巫師的頂端，尚不能稱之為無敵的她有著讓一切完滿落幕的手段和計劃。哪怕用以證明這一猜想的證據，在他的手中一項都沒有。
沒有證據，沒有理由。但他就是確信她能成功。而也正因如此，哪怕如今的風盔已然是一副大廈將傾的模樣，在巫塵的心中，卻也是一點實感都沒有。
似乎並沒有什麼東西需要他去守護。
似乎並沒有什麼東西需要他去拯救。
相反，肆意妄為，反而有可能會推動著外側的局勢向著不可測的方向傾斜墜落。那麼，如果自己仍舊遵循昔日的操守而活，那麼自己現在最應該推動的決策，便是不要去做一些多餘的操作。
所以……
——我該做什麼？我要怎麼做？
繼續向前。
黑暗中逐漸湧動起片片的薄霧。淡薄的霧氣很快變濃，而邪祟之物藏匿其中，並向著貿然造訪的不速之客發出低吼。
那是一些怪物，一些變異生物。
有因為屍體堆積而自然誕生的骷髏兵，也有因為大量有機質堆積腐爛所以才出現的大型地下蠕蟲。當然，也少不了走投無路，但也滿手血腥的法外狂徒。獸化人，殺手，半吊子的邪惡巫師，應有儘有。
它們中的一些給巫塵帶來了一點麻煩，拖延了他一兩秒鐘。
但很快巫塵便稍稍加快了腳步，並在其它的路段上，將這被拖延的時間補足。
時間很充足——比預想中更充足。而巫塵一直在想，如果自己並沒有墜入深層夢境，甚至並沒有造訪這處封印之地。那麼風盔城內的一切，又會怎樣運作？
莫拉格·巴爾的計劃會成功嗎？
那條異界的龍，是否真的會變成夢達思本土的龍？
而這位紛爭的魔神，又是否真的能夠打開，並占有這異界的門戶？
巫塵並不知曉確切的答案，因為他並不能夠預測未來。然而即便如此，當他從萊梅的口中得知莫拉格·巴爾的計劃之時，興趣和鬥誌，卻已然從他的心中流走。
因為他知曉一個秘密，知曉一個事實。知曉那由‘朋友’所早早向他傳達的情報。那便是——
從一開始，就不存在什麼‘異界’的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