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學開車?”多吉好笑的看著眼前的穆納。
“我可以支付學費。”
“你姓哈爾維,做糖的啊,怎麼能學開車呢?”
“沒有哪條法律規定,姓哈爾維的人不能開車。”
“那怎麼行?”多吉狠狠的吐出嘴裡的檳榔渣,“那就等於拿炭火爐造冰。開車就像馴服一匹野馬,要有勇土之姓的人才做得到。你還要更有種一點才行。信德人、錫克人,他們才有鬥士的血脈,他們才有資格做司機。你覺得糖果匠敢掛著四擋到處跑嗎?”
多吉手裡比劃著掛擋的動作,臉上的表情神氣極了。
他是蘇爾家的二號司機,伊尚有事不在的時候,他就成了接班人。
比如現在,伊尚遠在瓦拉納西,拉坦需要出門,就得多吉來開車。
聽說穆納也想學開車後,他心裡彆提多得意了。
你小子前幾天不是很能嗎?在少爺們麵前出儘了風頭。
現在呢?鄉下老鼠就是鄉下老鼠。
多吉準備好好炮製一番穆納,結果在第二天早上六點,火爐開始造冰了。
穆納支付了雙倍學費,六百盧比,外加一個月的觸腳禮。
給的實在太多了,多吉沒法拒絕。
他們就用礦場隨處可見的卡車練習,穆納隻要一掛錯擋位,多吉就一巴掌甩在他腦袋上:“你怎麼不回家熬糖去?”
穆納每練一個小時的車,就停下來去乾三個小時的活。他負責培訓工人,給他們講這裡的規矩,同時還兼職學修車。
他每天都忙到夜裡,然後會像臭水溝裡的豬出一樣從車底下鑽出來,臉上全是黑黑的油汙,雙手沾滿了亮閃閃的機油。
隻用了不到一周,他就把卡車開的似模似樣,還能去礦上拉兩趟貨。
“聽著,”在穆納基本掌握要訣後,多吉走過來,“光會開車還不夠,你得成為真正的司機。你得有個端正的態度,明白嗎?”
“什麼?”
“如果路上有人要超你的車,你就這樣”多吉一邊說著,一邊握起拳頭晃了晃,“狠狠地罵他幾句婊子養的。叢林生存法則也適用於公路,知道嗎?一個稱職的司機必須要一路咆哮、怒罵著前進。”
“礦上沒人超車。”
“傻蛋!我說的是在路上,給主人開車的時候。”
“主人的車,我不會開。”穆納為難。
“你果然是做糖的,一竅不通。”多吉怒罵,“汽車都一樣,卡車就是殼子大了一點。你做酥糖、棕櫚糖,難道因為名字不一樣,就不甜了嗎?”
“我知道了。”
“唉,看在學費的份上,鄉下老鼠,我今天給你點甜頭!”
多吉拉著他,往鎮上的方向走。
“我們要去哪兒?”
“帶你見見世麵。”
“可是主人那兒”
“少爺們已經回莊園休息,現在時間正好。”
多吉在前麵走,穆納在後麵跟著。到鎮上的時候,天色已經很晚,他們穿過昏暗的大街和幽暗的市場。
走了大約半小時後,周圍已是一片漆黑。不過兩人的麵前卻豁然一亮,仿佛進入了煙花盛開之地。
大街兩側的門窗五光十色,每扇門窗後麵都有個妙齡女郎笑吟吟地看著他們。
紅色的紙帶和銀色的箔片閃閃發光,在屋頂上飛舞,路邊貨攤的茶壺在歡快地歌唱。
這時候,四個人突然衝過來擋在了他們麵前。多吉讓他們走開,因為這是穆納的第一次。
“讓他先開開眼界,好好看看這些美人,這才是最重要的!”
“當然,當然,”那幾個人說著往回走,“我們就是想讓他好好看看。”
穆納跟著多吉向前走,盯著那些妖冶美豔的女人,嘴巴張大完全忘記怎麼合攏。
她們在窗格子後麵對穆納揶揄地笑著,大聲挑逗著他,一個個都在哀求穆納照顧她們的生意!
多吉向穆納細細介紹了這一行的門道:那個房子裡,坐在窗沿上的那個女人,她的腿兩人可以一覽無餘,這種叫作“美國式小姐”。
她們穿著短裙子,踏著鬆糕鞋,提著粉紅的手袋,胸前的銘牌上還寫著英文名字。
這些女孩身材比較苗條,比較健美,適合那些喜歡西方口味的男人。
這邊角落裡,大門洞開,坐在門檻裡麵的就是“傳統型的”。
她們肥胖粗壯,披著紗麗,比較適合那些追求物有所值的男人。
有個櫥窗裡坐著幾個麵首,而它隔壁的櫥窗裡則坐著幾個少女。
穆納轉過頭,隻看到一個男孩的臉在一個女人腰間一閃就消失不見。
一扇藍色的門開了,從裡麵射出令人目眩的燈光。四個膚色較淺的尼泊爾女孩,穿著漂亮的紅裙子,向他們這邊打量著。
穆納突然頓住腳步,一時間忘了跟著前麵的多吉。
“好吧,”多吉轉頭,“我也喜歡這幾個,我就是喜歡外國妞。”
半推半就之下,穆納被推到了門裡。多吉先挑了一個,另一個自動領著穆納去了屋裡。
半個小時後,多吉和穆納兩個人像喝醉了酒一樣,踉踉蹌蹌又興致勃勃地走出了大街。
“現在感覺怎麼樣啊?我教會了你怎麼做一個司機,還教給你怎麼做一個男人。這筆學費花的不虧吧?”多吉滿足的歎了口氣。
穆納沒回答,他直直的盯著大街的另一端。
“喂!被姑娘弄傻了?”多吉推他。
“前麵那個家夥”穆納指著遠處。
“嗯?”多吉伸長腦袋,隻看到了一個人影。天太黑,看不清。
“好像是我們礦上的人。”穆納嘀咕。
“你沒認錯?他這麼晚跑這裡來乾什麼?難道也是”多吉壞笑。
“他去的是另一邊。”穆納手指沿著大街一路往前指,突然頓住。
“彆管啦,說不定是出來和小情人約會的。”多吉打了個哈欠。
穆納有些猶豫,但轉瞬間,剛剛的人影已經消失。
夜深了,什麼都看不清。沒辦法,他隻能和多吉往回走。
第二天穆納早早起床去讀書,結束後又馬不停蹄爬上卡車,準備去礦場跑兩趟。
沒人吩咐他這麼做,羅恩給他安排的工作也隻是培訓工人。
嗯,簡稱洗腦。
但穆納每天依舊兢兢業業,決不讓自己有片刻得閒的功夫。
蘇爾水泥廠已經開足馬力生產,工人們正全力備貨。
聽說主人為工廠接到了大筆訂單,足夠大家忙活一年。
所有人都乾勁十足,有活乾,就有工資拿。
隻不過穆納剛拉完一趟貨回來,還沒來得及卸車,就有一隊人氣勢洶洶的衝進工廠大門。
他們身穿製服,手拿警棍,勒令所有人停工。
為首一人自稱鍋爐壓力監察員,他說工廠的設備安全不符合規定,要停工整改。
穆納不懂什麼鍋爐壓力,但他知道這時候該找誰。
飛速撥通莊園裡的電話後,他立刻把這裡的情況說了一遍。
隻十分鐘不到,羅恩就開著車過來。
“怎麼回事?”
“在沒得到安全許可前,你們不能開工。”那個監察員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
“先生,這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我們的工廠剛落成,所有設備都是新的。”
“那得查過之後才知道。”監察員徑直往工廠走,“回轉窯在哪?”
“我想可能有些信息被遺漏了,部長先生前幾天剛來這裡參加過開工儀式。”羅恩暗示他。
“出了事故,部長先生也會為你負責嗎?”監察員油鹽不進。
羅恩沒辦法,隻能讓人帶他去工廠巡視。
這種監察員極為難纏,他們是工業部門的執法人員。看似權力不大,實則對工廠來是個大麻煩。
隻要找到不合規的地方,哪怕是不起眼的行政問題,他們就有權讓整座工廠停工。
如塔塔這樣的巨型企業,在91年前也飽受他們的折磨。
經濟政策放開後,大多數工廠都取消了監察員製度。
不過能源、基建行業,這種國資屬性較強的領域,依舊保留了這種崗位。
他們有編製在身,可以無視企業的名聲、地位,隨意開出罰單。
所以就和印度大多數的公共部門一樣,權力濫用,就會滋生腐敗。
如果不打點到位,監察員就會一直拖著不開工。
羅恩剛剛暗示過了,沒用。
這很不尋常,蘇爾水泥廠可不是無名之輩。
“這家夥以前來過嗎?”稍稍落後的羅恩問穆納。
“沒有,主人,這裡我一直盯著。”
“那他怎麼一口咬定,我們的設備安全有問題?”
那邊監察員正在檢查回轉窯附近的管道,神情一絲不苟。
總負責人高爾在邊上不停的解釋什麼,雙方似乎有點分歧。
“果然,從前兩天的記錄看,你們的管道壓力很不穩定。”
“先生,那是因為試生產,我們在調試設備。”
“不行,必須等徹查、確定沒問題後才能開工。”
高爾還想說什麼,但羅恩走了過去。
“我們借一步說話,”他把監察員拉到一邊,然後塞了個信封過去,“首席部長剛視察過,如果現在就停工,那彆人會怎麼評價他的眼光呢?”
監察員有些猶豫,不過最後還是收下了信封,“你們儘快整改。”
看著對方離開的背影,羅恩眉頭緊皺。
照理說,這些監察員絕對不會上門才是。
他們不可能不知道,首席部長在為蘇爾水泥廠站台。
除非是亞達夫縱容,但有不對。他們前麵剛談妥了一筆生意,沒道理轉頭就找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