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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兵來處理殘局時,露西亞神官也來幫忙。後者的工作量很大,但遠遠比不上前者:刺殺過後,宴廳內的活人才是少數。
除了顯赫的諸侯,貴族子弟的死傷也十分慘重。至於仆從和隨侍的傷亡,人們沒有統計。
士兵從瓦礫中刨出傷員,把屍體擺在空地上。由於暮色將近,露西亞神官彆扭地用神術救治人們,醫師和護士隻好一同上陣。
狼人團長躺在擔架上,作為傷員送到了教堂。簡直是死裡逃生,梅裡曼瓦爾心想,我怎麼會摻和到這種事情來?
他可以肯定是西萊夫·岡格羅的錯。此人在欺騙薩斯傑的同時,也對我有所隱瞞。
處理傷口時,奈萊溫·岡格羅帶著護士來幫忙。薩斯傑一見她,頓時臉色微變。
在這小子掉頭逃走前,梅裡曼瓦爾趕忙抓住他。
“彆亂跑!”好在獵手的抗拒有限。
“你是哪隻手受了傷?”他咕噥道。
“離你最近那隻。”狼人團長鬆開手,讓醫師用魔藥處理。液體浸濕皮毛的感覺十分不適,他想起了一路上的綿綿陰雨。
奈萊溫嗅了嗅氣味。
“你不是赫妲絲的後裔,梅裡。”她轉向薩斯傑,上下打量一番。獵人的臉在流血。
但這不是魔法的創傷,而是方才混亂的結果。
“他還活著,你做得不錯。”她評論。有關狼人的血係源頭,大家不是很關心。
梅裡曼瓦爾清楚,岡格羅家族不在意家族成員的出身,否則他就不會來到布列斯了。
他不清楚的是今天宴會的遭遇,但他覺得族長很可能知情。
“你也沒受傷。”梅裡曼瓦爾說。奈萊溫一聳肩。
“我運氣好,父親剛巧要囑咐我……”
“囑咐你什麼?”她用一雙黃眼睛與他對視。這是野獸的眼瞳,沒有友善,沒有憐憫,梅裡曼瓦爾卻看到了一丁點兒的笑意。
“與女人們的話題有關。莎莉萬皇後希望點火,我可不會讚同她。”
“點火?為什麼?”薩斯傑十分好奇。
“為了青春容顏罷。這沒什麼奇怪。”奈萊溫解釋,
“她是安納芬的真愛,就更不想失去美麗的麵孔了。”梅裡曼瓦爾沒再追問。
醫師治好了他的傷,並用魔藥抑製死靈魔法帶來的腐蝕。他感覺頭腦清醒了一些。
狼女離開後,梅裡曼瓦爾脫下禮服外套,重新穿上皮甲。一旁的獵手見狀,也打算照做。
“你還是穿著吧,大人。”梅裡曼瓦爾阻攔,
“這裡到處是貴族,你最好融入進去。”薩斯傑訝異地瞥來一眼:“我當然不……”
“沒錯。你是獵手,這我知道。但現下我們需要一位合格的貴族,你總能裝裝樣子吧。”岡格羅家族在布列斯人當中已經夠顯眼了。
當宴廳的變故傳到人們耳朵裡時,倘若岡格羅家族完好無損,那麼死傷者的親朋好友很快會詛咒我們。
“行行好,大人,請保持安靜,彆在慘烈的現場活蹦亂跳。我們最好低調一點。”
“有誰會關注我們呢?”
“恐怕比你想象中多。”梅裡曼瓦爾嘀咕。他餘光掃過露西亞教堂的鐵柵門,那裡守備森嚴,不再是慶典時期大開門庭的模樣。
瑪朗代諾一定有真正的聖騎士,絕非城衛隊裡那些套著白甲的冒牌貨。
他們的數量是個謎:因為沒人知曉盔甲下是聖騎士還是尋常衛兵。代行者是在他們的護衛下來到這兒的,還能怎樣呢?
哼,看來你我隻不過是他擺在陷阱前的乾草……但即便西萊夫沒透露給他口風,他也無法放任薩斯傑一頭撞進光輝議會為刺客設下的圈套。
“把武器收起來,大人。”狼人團長警告,
“你要上哪兒去?”
“那刺客是個惡魔。”薩斯傑解釋,好像大家不知道似的。
“我是惡魔獵手,你該相信我的判斷。”
“是嗎?那現在聽聽我的:你打算去追問人們惡魔的蹤跡,然後把當時在場的貴族統統得罪光。”梅裡曼瓦爾哼了一聲,
“我的判斷有錯嗎?”
“我不會自尋死路,去空境麵前白白浪費性命。但刺客在代行者抵達後才動手,說明現場有他的內應。”薩斯傑說,
“既與惡魔有染,哪怕皇帝也不能脫罪。”老天啊,梅裡曼瓦爾心想,他根本抓不住重點。
“你在自己的領域裡頗有建樹。”他勉強承認,
“但現在不是你一展身手的時候。家族與代行者閣下或許存在著聯係……”
“否則總主教也不會邀請多蘭叔叔了。”
“我向你保證,薩斯傑,西萊夫與你印象中的多蘭叔叔完全是兩個人。”梅裡曼瓦爾惱火地指出,
“難道你還不清楚麼?岡格羅是布列斯貴族,早就不受伊士曼的王黨鉗製了。西萊夫甚至能見到代行者!他要你去伊士曼,一定不是他自己的主意。”
“代行者閣下?”
“肯定是他。”在得知西萊夫竟與代行者有所關聯時,梅裡曼瓦爾便意識到了不妙。
西萊夫隻是中間人,真正找來薩斯傑、並堅持要他回冰地領的,一定是神聖光輝議會。
狼人和冰地領,還有聖騎士。這些東西放在一塊兒,他簡直不敢想下去。
“你說得對,但我不關心。”狼人獵手漫不經心地回答,
“代行者找來我這樣的人,多半是為了刺探敵人,或者拉攏伊士曼。但又有什麼要緊?我們的目的是一致的:拜恩,那惡魔國度。這就夠了。”
“沒你想的那麼簡單!拜恩隻是其次,他們……”他們要的是什麼?白月信仰?
卡瑪瑞婭?還是說,水妖精主持的碎月神降?奧蘿拉已經死了。梅裡曼瓦爾心想。
尼克勒斯·提密爾也魂飛魄散,阿蘭沃裡存留的還有什麼呢?狼人獵手微笑著聆聽,等待他的下文。
恐怕這混球沒將他的疑慮當回事。梅裡曼瓦爾無法向他坦白。他望著玻璃,上麵倒映出的是一張人類的麵孔,隻有鬢邊還存留著少許毛發。
他想起西萊夫欺騙奈萊溫傷疤的事。狼人小時候渾身都是絨毛,比起人更像野獸。
梅裡曼瓦爾到人類世界找工作時,自然也嘗試過剃掉手臂和臉上的狼毛。
難怪她會深信不疑。沒人能認得我了。梅裡曼瓦爾心想。曾經的狼人梅米的影子,早就在時間中消失了。
他的手臂一天比一天健壯,身量一天比一天高大。來到布列斯帝國後,他無畏地點燃了火種,學會了變化,成為了岡格羅家族的壯年狼人。
連代行者也沒能找到我頭上。於是,光輝議會找上了薩斯傑。他們另辟蹊徑。
梅裡曼瓦爾陰沉地想。也許我不該勸說他,否則若他拒絕返回伊士曼,代行者又會怎樣呢?
除了梅米之外,參與過卡瑪瑞婭事件的人,還有威尼華茲人和約克,以及蒼穹之塔的白之使師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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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者失蹤了,威尼華茲和整個冰地領都落入了拜恩帝國的掌控,光輝議會也隻能借助薩斯傑的蘭科斯特家族的身份。
這樣一來,隻剩下約克……他是個冒險者,不會長留在冰地領。不過,他也是個西塔,因此神聖光輝議會不可能對他做什麼。
梅裡曼瓦爾隻能如此期望。但願代行者死掉。狼人團長對此人毫無憐憫之心。
但願惡魔刺客殺了他,這樣所有人都安全了,神聖光輝議會再也無暇關心冰地領的秘密。
即便那樣會讓布列斯帝國失去神秘支點的庇護,被惡魔侵襲,他也顧不了那麼多了。
可是,萬一代行者活下來怎麼辦?梅裡曼瓦爾知曉岡格羅與代行者的交流後,便意識到這才是最可能的結果。
他們做了諸多準備,以對付刺客。這下拜恩人的威脅頓時大打折扣……看來我也得早做打算才行。
狼人團長當然沒能耐完成刺客沒未竟的事業。照實說,我能殺掉代行者,那還怕他做什麼呢?
他還真想這樣一了百了……如今,梅裡唯一能做的就是通知老朋友約克·夏因。
然而,我要怎麼找到他?那次儀式後,他不能再踏足伊士曼一步。梅裡曼瓦爾覺得自己知道答案。
……諸神明珠在暮色中綻放出最後的光華。天色將近黃昏,恐怕不是巧合。
康尼利維斯率領神聖光輝議會踐行女神旨意已有四百年,期間他獲得過許多輝煌的勝利,一步步將議會壯大至七支點的行列……同時,他也為自己樹立了諸多敵人。
其中最頑強的莫過於
“沉淪位麵”加瓦什。雙方的糾葛自兩百年前的
“亡靈之災”而起,至今也未休止。他了解敵人就像敵人了解他一樣。神秘領域都知道,對付露西亞神官要在夜晚,以避其白日裡的鋒銳。
康尼利維斯是露西亞的代行者,自然也不列外。在白天,尤其是正午,他是太陽女神的侍奉者,是祂行走人間播撒神威的代言人,最愚蠢的敵人才會挑這時候出現。
而傍晚很好,他的力量會逐漸減弱,他的信仰會逐漸遠離,直至下一個日出到來。
若我是亡靈,我也會在黃昏時露麵。一個人日薄西山的過程比純粹的黑夜更折磨。
敵人正在逼近。代行者遠遠飛離人群,將黎明之城瑪朗代諾甩在身後。
這正是康尼利維斯想要看到的。對拜恩而言,瑪朗代諾人、布列斯塔蒂克的諸侯乃至皇室都無關緊要,真正稱得上對手的隻有神秘支點。
但若在城內開戰,光輝議會的威信將遭到嚴重損失。空境之戰難以控製,其範圍和殺傷都是神秘領域之最。
畢竟,在世的聖者很少親自動手。如今
“黑夜啟明”狄摩西斯已死,無名者的國王
“無星之夜”麥克亞當大概率死亡,否則輪不到黑騎士掌控拜恩。
“第二真理”派出無數夜鶯,打探發生在高塔的聖者之死。他本人坐鎮學派,不肯出門一步。
而
“光之女王”伊文捷琳……這位聖者是西塔女王,按理來說屬於守誓者聯盟。
此人前不久才回歸諾克斯,並未參與秩序聯軍對霧星結社的圍剿。她的謹慎令她的族群在瘋狂的獵魔運動中得以保存。
康尼利維斯沒可能照搬她的做法。不論是瑪朗代諾還是聖城,神術重重保護下的堅牆堡壘,也隻能抵抗空境之戰的餘波。
倘若雙方生死廝殺,一切手段在絕對的神秘度差異麵前,都很難真正倚靠。
說到底,這世上究竟有什麼城市稱得上可靠呢?第二次獵魔戰爭前,人們將遠在高空、能移動還有聖者坐鎮的浮雲之城布魯姆諾特視作諾克斯最安全的地方,如今大家改變看法了。
諸神保佑,讓我提前得到了刺殺的消息。代行者心想。否則先不提本人的安危,一城人包括城牆在內,全都將有性命之憂。
亡靈肯定會大肆屠戮,以壯大加瓦什的規模。
“布魯克·阿瑪裡斯。”他叫出敵人的名字,
“看來你終於過夠了當屍體的日子,準備來領受永恒的長眠了。”
“大話還是咽回去吧,康尼利維斯,這兒沒有你的觀眾了。”亡靈騎士回答。
他雖乾著刺客的活兒,卻不屑藏頭露尾。除了在宴廳時,他用死靈魔法向布列斯人打了個
“招呼”外,所有攻擊都有跡可循。事實上,雙方都是空境水準,真正有威脅的隻有出其不意的第一下。
但康尼利維斯早早得知了敵人的動向:自宮廷貴族艾拉·帕洛斯爵士返回帝都時,岡格羅家族察覺到了月亮的魔力。
西萊夫·岡格羅借此找上了莎莉萬皇後,而皇後陛下將此事轉告給了耶瑟拉·普特裡德主教。
狼人是破碎之月的魔力塑造,是由死亡誕生的神秘。代行者采信了他的情報,並在宴會上特意支開耶瑟拉·普特裡德大主教,為刺客創造機會。
對光輝議會而言,這已算是兵行險招。康尼利維斯之於讚格威爾,就像先知狄摩西斯之於克洛伊塔。
樞機主教們不願他冒險,連聖騎士團也不讚成他的計劃。直到最後,康尼利維斯都沒能說服他們,但這些人其實並不清楚
“代行者”在神秘學意義上的地位。我根本沒冒險。康尼利維斯心想。
“亡月騎士”布魯克·阿瑪裡斯是他的老對手,瑪朗代諾則是光輝議會除聖城外的第二核心。
耶瑟拉大主教常年坐鎮於此,無疑會是他最大的助力。同時,他帶來的聖騎士也能設下防禦,排除潛在的風險。
唯一不確定的就是刺客襲擊的時間,若在他返回聖城時行動,那就太不妙了……於是他將艾拉·帕洛斯學士邀請到了宴會現場,以此引誘敵人。
而刺客果真上當。
“亡月騎士”布魯克的亡靈魔法覆蓋了宴廳,無差彆地襲擊在場賓客。倘若康尼利維斯沒有準備,布列斯的皇宮將是屍橫遍地。
敵人沒奢望一擊建功,還算他有自知之明。說到底,加瓦什的亡靈騎士是死海之王的手下,不是專業的夜鶯。
比起暗殺,這次行動更像是斬首。難怪來的是加瓦什的亡靈,而非惡魔領主。
“你的女神落山了。”阿瑪裡斯宣布。代行者抬起頭,看到被飛行的氣浪撕裂的雲層在漸漸合攏,露出最後一抹正在消散的落日餘暉。
碎月取代了露西亞的位置,帶著一身傷痕爬上紫藍色天際。天黑了。重重陰影如鳥歸林,投入城郊的皇家獵場。
他停下腳步。這是康尼利維斯選定的戰場。無人乾擾,無人被波及。他很清楚自己即將麵臨一場生死之戰,無論作了多少準備,戰鬥永遠不會缺少敗亡的可能性。
一旦我失手,運氣好些這裡將是我的埋骨之地,不走運嘛,我的屍骸將隨亡靈一道前往加瓦什。
對手不假思索地隨之降落。尋常敵人見到他代行者的模樣,定會意識到此地有陷阱。
然而布魯克·阿瑪裡斯全然無視這些預兆,他扶著長鐮,大搖大擺走進林間。
“怎麼不逃了?我還以為你會一路飛回聖城去。”是時候了。代行者心想,很快我們就能見分曉。
你這傲慢的白癡。
“露西亞告訴我,破碎之月是死神的諾恩,是祂的一部分。”康尼利維斯無視他的嘲弄,神術的火焰在枝頭跳躍,與枝頭殘存的黃葉合為一體。
火焰純淨地燃燒,沒有侵襲任何物質。此乃信仰之火。
“你知曉自己的來曆嗎,亡靈?”他反問。
“這是自然。我也是女神的眷顧者喲。”布魯克毫不在乎地揮手,激起一片幽暗的綠色波紋。
層層雨幕倒卷而上,形成死亡的浪濤,撲向遠方。少許火苗被水澆熄,但大多數都避開了。
這一下的目標似乎不是我。下一刻,康尼利維斯就得到了答案。他聞到濕潤的空氣中彌漫著的腐朽氣息,聽見骨骼吱吱作響,殘肢破土而出的恐怖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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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場中無疑埋葬著野獸的屍骨,它們正在被魔法喚醒。看來遠離人煙並未給敵人造成阻礙。
諾克斯的每一片土地下,都免不了有屍骸存留。人、動物和神秘者,死靈魔法對它們的遺骨一視同仁。
代行者不禁打起精神。此刻,這片樹林變得危機四伏,任何響應魔法的屍體都可能…………他猛一揮權杖,神文鎖鏈飛射而出,撞上一道黑影。
雲雀。烈焰蓬起,迅速吞噬掉鳥兒的屍體。這隻是一次試探,一聲宣告。
敵人開始行動。下一刻,無數攻擊自四麵飛來,視野中隻有殘影。代行者迅速舉起權杖,讓神術加諸己身。
“聖殿。”他念道。無形屏障不留死角地阻隔空間,他稍微調整了一下效果,為庇護附加了灼燒的神文。
細密的焚燒聲接連響起。蟲鼠破土而出,集結成軍,舍生忘死地撲向庇護所。
代行者眼看著它們被烈焰包圍,眨眼間灰飛煙滅。這時,天空飄來一大朵聒噪的黑雲,細看才能分辨出其中烏鴉的影子。
它愈來愈快,愈來愈近,繞著神術飛舞,最終形成通天徹地的羽毛風暴。
這一戰過後,瑪朗代諾平民多半很難找到送信的烏鴉了。群鴉在飛翔中嘶鳴,有些發出鳥鳴和撲翅聲,有些則根本是人聲:吼叫、尖笑和嚎啕,教人頭皮發麻。
代行者眉頭緊鎖,考慮將這群邪惡生物一把火燒個乾淨。然而才撕開一道缺口,他便迎上了舉起彎月長鐮的敵人。
亡靈騎士切開神文屏障,一刀砍在他的權杖中央。雙方離得很近。康尼利維斯用聖誡回以顏色。
“熔流。”無數火苗驟然膨脹,彼此交融,彙成鋪天蓋地的金色瀑布,光芒沿著枝乾流淌。
刹那間,樹林如燈芯一般,爆發出猛烈璀璨的火花,照得天空亮如白晝。
亡月騎士的盔甲忽然變得明亮。他迅速後退,但純淨的火焰已經攀附上了鋼鐵。
光芒所照之處,神秘竟也被點燃。熱量激起白霧,他的攻擊架勢頓時變形成一串急躁的驅趕動作。
代行者沒等對手重整陣勢。他加大了出力,喚醒更高位的神秘。陰影開始在強光下消融,幽暗波紋被無可抵禦地的神術蒸發,金色火焰連成洪流,咆哮著滌蕩林野。
追擊的回合已經到來。康尼利維斯重重一頓法杖。神秘引起更劇烈的異象。
樹林在洪流中顫抖,落葉簌簌,泛起夢幻般的粼粼波浪。光線隨之彙聚,凝結成一把輝煌、壯麗的巨型長劍。
它倒映在光明的河流上,猶如倒懸的山峰,篆刻其上的文字勾連起神聖的脈絡。
“恩典。”話音剛落,神文一齊閃爍。就在這方寸之間,晝夜為之顛倒,漫天群星似乎在倒退。
下一刻,長劍猛然墜落。亡月騎士隻得倉促應對。神秘形成渦旋,先熄滅了纏繞身軀的神術之火,再攪動起四周的魔力,盤旋而上對抗神術。
電光石火間,死靈魔法不足以達到抵擋這一擊的神秘度,隻能稍作削弱,然而他已來不及做更多。
如同審判一般的巨劍直墜而下,與熔流中上升的倒影相交彙,將敵人籠罩在一片濺起的碎光之中。
一個心跳的間隙,光華完全遮蔽了世界。康尼利維斯謹慎地修補庇護所,沒有上前觀察。
儘管雙方已有多次交手的經驗,他仍不敢斷言這一擊的成效。趁著熔流的餘波還在奔騰,他當即著手處理蘇醒的亡靈。
四周不停襲擾的鴉群頓時迎來了滅頂之災。在明光照耀下,神文不斷拓寬著庇護所的範圍,將視野所及之處的屍骨統統毀滅。
一時間,林場從百獸蠢動的邪惡之地,變作了萬籟俱寂的淨土。畢竟,此地但凡有半個亡靈殘存,都將引起一場小規模的亡靈之災。
決不能讓女神的淨土受到汙染。康尼利維斯心想。他本來還對屬國的處境抱有疑慮……可現在他明白守護屬國的難度了。
沉淪位麵加瓦什回到了諾克斯,亡靈隻需踏足國土,便能獲得源源不斷的補充。
惡魔的動作太快,他不能貿然向南方派去聖騎士。諸多屬國之中,布列斯塔蒂克對議會來說意義重大,伊士曼就另當彆論了。
更何況,後者本也是蓋亞教國,不值得信任。就在這時,一抹深邃、幽暗的陰影滲入神術的熔流,把滌蕩著的金色火焰汙染成黑色。
他的思考戛然而止。這很可能意味著敵人沒能受到嚴重創傷。不可能是運氣。
露西亞聖誡的威力冠絕諸類神術,且尤為針對亡靈。康尼利維斯仔細觀察,終於發覺周圍竟還有另外的神秘痕跡。
“你還帶了同伴。”他冷冷地說。亡月騎士退到樹林邊緣,似乎要利用他的顧慮謀劃些什麼……
“我的公主在哪兒?”然而,某人輕率地現身。一位亡靈騎士出現在代行者背後,此人沒戴頭盔,露出俊朗的麵孔。
他一邊搖頭晃腦,一邊張開雙臂,似乎要擁抱烈焰。雨水敲打著他後腦勺裡裸露的頭骨。
“蘇生騎士魯斯文。”布魯克陰沉地說,
“看來你今天壞掉的是腦子。”對方充耳不聞。
“我的公主在哪兒?”他質問所有人。康尼利維斯打量著第二個對手:他空洞的眼神、失態的動作還有混亂的言辭,無一不昭示著此人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白之預言時,他出現在諾克斯,作為亡靈騎士為死海之王效力。人們稱他為
“蘇生”。此人生前乃是凡人,死後方才有點火的機會。蘇生騎士魯斯文的情報並不是秘密,人們都知道,除非他的姐妹魔靈公主烏伊洛斯尼斯在場,否則他的瘋狂不會停止。
對付這樣的敵人,代行者也難免感到棘手。神秘生物是屍骸生靈,而凡人死後受神秘現象牽引,會逐漸變成幽靈。
後者擁有奇異的形態,隻有特殊的職業力量能接觸到它們。而若幽靈一心逃跑,那對手便遇到了難題——幽靈沒有實體,鑽地穿牆不過等閒,膨脹收縮更是容易。
人們隻能沿著神秘痕跡追逐幽靈,且多半會跟丟。
“蘇生”魯斯文無疑是幽靈中的翹楚。神聖光輝議會與加瓦什戰鬥了幾百年,期間神職者們與巫師聯手殺死過
“咒厄”,用聖誡術驅逐了
“亡月”,還將黑騎士趕出了聖城,甚至達成過淨化前任死海之王的壯舉。
但
“蘇生”和
“魔靈公主”,他們從沒有被驅逐、被消滅的記錄。事實上,空境幽靈最近的一次失利,還是栽在了高塔用秩序邊界設下的陷阱上。
沒準這次我們會無功而返。代行者心想。議會成立初期,樞機主教艾席斯克羅曾特意研究過這些亡靈騎士。
他翻遍聖堂的藏書,到墓地和死者之地探索,並拜訪了許多職業與亡靈相關的神秘生物,然而直至今日也沒能破解亡靈騎士不死的謎團。
“低級亡靈因形生靈,屍體支持著火種燃燒。”艾席斯告訴他們,
“幽靈的誕生意味著他們擁有了新的自我,我們稱之為‘夜之民’,說明它們是蘇維利耶的子民。問我的話,亡靈誕生最根本的原因,是個體產生了神秘現象——死亡。死去賦予了它們新生。亡靈騎士的火種抵達了空境,進一步引發了這種現象,甚至很可能成為它的一部分。”因此,不論我們用神術殺死它們多少次,這些亡靈騎士都會複生。
康尼利維斯原以為這是唯一的解釋,但……直到兩百年前的亡靈之災時,加瓦什的死海之王被露西亞神術殺死。
代行者親手熄滅了對方的火種。那感受很難形容,令他記憶猶新。一定有什麼東西。
康尼利維斯陷入了回憶。那東西……女神的力量流過身體,覆滅了死海之王……就在那一刻,有東西被切斷了。
刹那的感受竟帶來無限的奧秘,還有一種奇異的熟悉感。代行者說不準那是什麼。
但他不必再困惑下去。運氣好的話,很快我就能得到答案。康尼利維斯注視著敵人,權杖再度喚起神秘。
蘇生騎士魯斯文僵硬地抬頭,眼眶裡忽明忽暗。他試圖微笑,然而死去的肌肉彼此牽拉,骨骼發出扭結的呻吟。
頃刻間,無數血口覆蓋了臉頰,他的麵孔在笑容中撕裂:“我的公主,她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