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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丫的瘋了麼』
不管指環怎麼警告抗議,它都沒法阻止學徒撤下神術,走到為首的血裔麵前。見到眼前突然冒出個陌生人,年輕首領猛地舉起矛,目光裡流動著威脅。
“我並無惡意。”尤利爾甚至沒握刀,他看著整支隊伍速度一緩,而後迅速圍上來。在鋼鐵和長矛的密林中他沒法克製自己的敏感,以至於渾身緊繃。保持冷靜。在一雙雙陰鬱的血紅瞳孔地盯視下,尤利爾不禁懷疑這些血裔是否像索倫說得那麼孱弱。彆心急。我不是來打架的。
“你是誰?”血裔少年質問。
我是蓋亞的騎士,前來修正祂的信眾犯下的錯誤。但在另一個種族錯誤造成的悲劇麵前,他不能這麼說。“我是尤利爾,一個冒險者。我的家人被吸血鬼抓到了尖嘯堡。”
“你撒謊。”
“我以我的火種起誓,先生,其中絕無謊言。”
他用血紅的目光打量學徒。“那你來晚了。血族從不會將掠來的口糧儲存到第二天,除非是美麗的少女。但她們也不再是你的同類了。”血裔首領告訴尤利爾,“現在掉頭回去,然後為他們哀悼吧。”
有那麼一刹那,尤利爾覺得自己的愚蠢簡直不可救藥。我還以為血族真的會遵守諾言,不再製造血裔。他明白血族為什麼要清除血裔村落了,不然要不了多久,所有人都會拆穿他們的謊言。
“若真是這樣,我會為他們複仇。”
“複仇。”血裔首領從喉嚨裡擠出一聲冷笑。“你知道我們來乾什麼嗎?”
“一清二楚。”尤利爾回答。
“那你是打算加入我們,一塊赴死嘍?”
“我想活著。我相信你們也想。”他深吸口氣,上前一步,感受到矛刺的尖頭紮進皮甲。“它沒法給你們幫助。”在執矛的年輕人驚異時,尤利爾伸左手握住木杆。“這個才行。”他用右手抽出鑲銀短刀。“我來幫你們,我們有共同的目標。這下足夠了麼?”
明顯的怔然出現在血裔少年的麵孔上。“那你要我們怎麼做?”
“等在這裡,直到山穀裡升起濃煙和火光。”學徒身上跳躍起魔力的閃光,刀鋒雪亮。他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儘可能的有力:“我不要你們送死。”
他最堅決的承諾使少年的神色動搖起來。“你說的似乎是真的。”然而出乎尤利爾的預料,年輕血裔扭過頭。“但我說了不算……”
“……我說了才算。”頭戴銀盔的男人說。他摘下頭盔,露出被粗黑胡子遮住了大半的一張臉。他有一雙凹陷的、嵌在鬆弛皮膚間的深紅色眼瞳,耳朵缺了一隻,額頭的皺紋深得再也舒展不開。水杉和蘆葦沙沙作響,潮濕的泥土窸窣流動。他的目光穿透傍晚時分的薄霧,凝視尤利爾的眼睛充滿探尋和疲憊。血裔少年後退一步,立起長矛。
男人則向前。“我是羅頓沃斯,原本是個農夫,現在則是身後這些人的首領。”他甕聲甕氣地宣布。“喜歡先開口的小鬼是我侄子米斯特洛克。他並非故意冒犯。你要我們看著你獨自去尖嘯堡,孩子?”
事情不太對。他以為索倫會更了解血裔,結果它沒反應。“是的。”尤利爾硬著頭皮說,“你們是去送死,而我不同。我是神秘生物,魔法足以應對危險。”
“而你不願看到我們送死?”
“我打心底裡希望你們能自由地活下去,先生。”
血裔少年跟另一個人麵麵相覷。看得出來,每個人都為他的話有不同的反應,幾個人當他在胡言亂語的瞎說,有人為他的祝願感到安慰。還有兩個手臂已經石化的血裔無動於衷,仿佛他的話語還不如沼澤地的風聲響亮。“這可真有趣。”羅頓沃斯說。“你是希瑟女神的信徒,認為生命寶貴更甚於榮譽?”
“不。我信仰蓋亞。”他不明白男人為什麼這麼說。
羅頓沃斯點點頭,讓血裔們放下武器。“反正不會是露西亞。若有聖騎士見到我們,多半會一劍砍過來。”他打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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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裔們的態度正在向友好轉變,但尤利爾預感到事情出了差錯,他還不確定究竟問題出在哪裡。“聖騎士們太直接,蓋亞信徒則容易粗心。希瑟的教義很溫和,能使人感受到生命的價值。你要我回去,先生,我也想對你這麼說。你將有家人陪伴,度過餘生,而不必為仇恨損失自己最珍貴的東西。”
“感謝你的好意,孩子。”羅頓沃斯柔和地說,“你願意為我們著想,每個人都十分感激。但你誤會了——我們也是來救人,並不打算送死。”
此言一出,尤利爾終於察覺事情哪裡不對頭了。他看到笑意浮現在男人臉上,他侄子也嗤嗤忍笑,衝自己眨眼。尤利爾感到自己臉紅了,同時又鬆了口氣。
羅頓沃斯接下來的話讓他好受了些:“不過你說得對,我也覺得我們的家族傳統需要改變一下了。”
尤利爾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他低頭盯著指環,發現它一動不動,但符文的邊緣隱約顫抖。見鬼!我怎麼就能上了索倫的當。這家夥比任何人都更適合當演員!
雖然鬨了烏龍,但他仍覺得血裔們的行動不妥當。“尖嘯堡很危險——”
“但它現在是最虛弱的時候。”羅頓沃斯說,“我們知道波西埃男爵離開了他的城堡,才會冒險進行營救。被抓住的人是我弟弟,那小鬼的父親。他是為了不將災難帶到村子而故意被抓的。無論如何,我們不會放棄家人。”
“尖嘯堡裡仍然有神秘生物。”哪怕不用火種感受,尤利爾也能一眼看出眼前的血裔都是凡人。
他的話教領隊羅頓沃斯的笑意收斂。“沒錯。不論男爵在城堡與否,我們成功的可能都小得可憐……你最開始想的也沒錯。可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在嘗試之前,整個村子的人都不會輕易放棄。”他揉了揉米斯特洛克的頭發,後者低下腦袋。“不過,我想我們現在該有把握了,克洛伊的使者大人。”
尤利爾還以為他們不大可能認識索倫。看來我還是不夠謹慎。他不得不懷疑這其中有指環演技精湛,分散了他的注意力的緣故。“它其實是我導師的。”
“高塔學徒到這裡來乾什麼?”米斯特洛克問。
“我得到消息,有許多人類的幼兒被賣給了血族。”他補充道,“我一開始也沒騙你們。我是蓋亞的神職者。”
米斯特洛克表示沒關係。
“孩子?這就是血族捕食當天吃掉獵物的原因。他們的儲備口糧都是年幼的孩童,這些孩子應該還活著。”羅頓沃斯告訴他,“但狀況肯定不太妙。現在我們目標一致,還等什麼?”
“可……”
“血裔不是血族,絕不可能會坐享其成。來吧,彆在乎我們的犧牲,因為每個人都死得其所。”
尤利爾咬緊牙關。血裔的話同樣打動了他,他發現自己沒理由再行阻攔。當一行人連夜進入山穀時,尤利爾才又覺得後悔了。我該更堅定的。他心想,我給了他們希望不假,可我怎麼保證自己不是在害死他們呢?
他擦了擦指環:“你覺得我們能完整地回來嗎?”
『你的完整是指什麼』
算了,進攻血族城堡若沒有損傷,恐怕血裔也不用被追殺得東躲西藏了。尤利爾有話想問那個跟被他誤認為首領的年輕血裔,但對方的名字太長,學徒竟然沒記住:“米斯特……先生,你們了解尖嘯堡的構造,對嗎?”
“我是米斯特洛克,這個名字還是我曾經的主人給我取的。”米斯特洛克告訴他,“我和父親在尖嘯堡度過了六十年,對於城堡的磚瓦和石階,我們每個人都比建造它的血族更清楚。”
六十年。尤利爾不知道他究竟多大年紀了,但亡靈不會成長,他們的外表永遠停留在成為血裔的那天。這點與血族不同,吸血鬼的壽命漫長,成長緩慢與否取決於火種的神秘度。“你們逃走多久了?我是說,你們是不是快……”
“死了?”米斯特洛克替他說完。“沒錯,我們都是即將變成石像的血裔,才會組織出營救的隊伍。”若非事實確實如此,索倫也沒法騙過尤利爾。“可我父親不同。對他下詛咒的血族是波西埃男爵的兒子,這頭吸血鬼有環階的神秘度,足以使轉化出來的血裔活得比我們都久。”
“是紮卡裡·波西埃?”學徒不禁問。
“不,是另一個兒子。”血裔少年否認,“你認識紮卡裡·波西埃?聽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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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利爾摸摸短刀。“我殺了他。”而且手段讓我自己都印象深刻。
“我有兩個變成石像的朋友是他的血裔。”米斯特洛克輕聲說,“謝謝你,尤利爾。”
“我隻想知道為什麼高塔將尖嘯堡留在靴子穀。我們早該將這些邪惡生物連根鏟除。”
“血族是守誓者聯盟的成員。”
這不是理由。“可伊士曼屬於蒼穹之塔。你們若曾是農夫,便也屬於伊士曼。”尤利爾指出,“我們本就有責任,以保護你們不受其他神秘組織的侵害。”
『那是伊士曼領主的責任,不是我們的』但索倫說。
“可伊士曼不是高塔的屬國嗎?”
指環不樂意了:『你懂什麼!這根本與克洛伊無關。伊士曼在六十年前就與守誓者聯盟達成了約定。我們隻是神秘支點,又不是上位的人類帝國。屬國願意與誰結盟是它的自由』
這話聽上去不比它騙我說血裔去送死時更有道理。不過尤利爾記得王國的一號列車,他從沒忘過。“所以我們隻能放任他們?”
『你可以去跟這裡的領主商量。不用高塔學徒的身份,憑你自己的口才。倘若你能說服掌管此地的貴族,一切都不是問題,甚至連白也有理由插手……你以為自己做得到麼』
不能。說實話,尤利爾覺得這要比對付聖騎士團都困難。並不是每位領主都像丹爾菲恩……好吧,她其實也不怎麼好說話。流水之庭的領主是格羅尼翁家族,尤利爾對他們全無了解。
“我沒到過尖嘯堡。”尤利爾隻得將注意力轉移回眼前的狀況中來。“你們要怎麼救人?目標在哪裡?”
“我們打算潛入城堡。”米斯特洛克告訴他,“每個人都清楚地牢的位置。我們管它叫地牢,同時那裡也是倉庫……你若要找那些孩子,一定得去地牢。我的伯父羅頓沃斯曾找到過石牢的縫隙,帶領大家逃出生天。我想這次他也會成功。”
也許會罷,尤利爾不敢肯定。通往山穀的道路遍布尖石,樹木朝有陽光的一側傾斜生長,呈現出營養不良的憔悴姿態。吸血鬼的山穀幽影重重,潮濕霧氣緊貼地麵流動,令人仿佛置身泥沼,呼吸不暢。
他們沒有長驅直入的資本,於是繞過莎草叢生的泥潭和木棧橋,躲到山穀背後的斜坡上。這裡比內部稍微乾燥一些,石頭也不再滑膩得難以攀抓。尤利爾感受到魔力的波紋正逐漸變得活躍,尖嘯堡裡果然有神秘者。
這裡被叫做靴子穀不是沒有原因的,它的形狀宛如一隻斜插在地裡的矮筒皮靴。尤利爾覺得自己正趴在這隻岩石與泥漿製成的靴子鼓起的腳麵上,而鞋子的包頭部分則是一座陰森可怖的蝙蝠城堡。靴子穀的“腳尖”不出意外的是一片死水池,血裔們叫它‘骸骨之湖’,或者‘波西埃的臭水溝’。但有一塊朝裡凹陷,使得積滿汙水的內裡出現了乾燥的高地。這就是尖嘯堡紮根的地方。
血裔們開始沿著峭壁向下爬,以躲開島嶼附近巡邏的奴隸——他們不認為這些人是同類。尤利爾在爬威尼華茲的城牆時差點摔下去,可到底還是成功了。血裔們分給他鉤子,但尤利爾發現自己可以憑借匕首穩定身體,這簡直不可思議。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的魔力在逐漸成長。
然而他還沒到底,腰間的繩子就猛然勒緊。學徒低下頭,米斯特洛克正在他下麵。“回去。”血裔少年說,表情比最開始還要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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