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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這,這北平城中,天子腳下,還有道理可講嗎?”傅秋芳從下人口中得到消息後,氣得隻抹眼淚。
她年近三十,卻仍然待字閨中,很大一部分底氣,就在於這處胭脂鋪,每年都能提供近百兩銀子的純利潤。
說一句不中聽的話,她即便是做一輩子老姑娘,也照樣可以使奴喚婢,衣食無憂。
若是談婚論嫁,這處胭脂鋪便是她的陪嫁之一,將成為她在夫家的最大底氣。
可現在,她的兄長傅試剛丟了官兒,潑皮就立馬找上門來鬨事,背後若是沒有人指使,誰敢這麼大膽?如果任由這件事情發酵開來,胭脂鋪被迫關張了事,她傅秋芳今後還能指望什麼?
看著妹妹傅秋芳一直在哭哭啼啼,傅試的心情也很不好受。因為他在順天府境內建議禁止使用米麥釀酒,得罪了許多人,有人要上門挑事,這也不是不能理解,傅試也有著這樣的心理準備。
當官就是這樣,你若是在台上,那自然可以人模狗樣,誰都要給你幾分麵子,可你若是倒台失勢了,彆人不來踩你一腳,那就算是很仗義了。
“你上次不是說,順天府尹王允大人曾經答應過你,可以護衛咱們傅家周全嗎?要不就把這件事情告訴他,讓他來處理,左右不過是他一句話的事情。”傅秋芳想了想,抹著眼淚說道。
“哎,要是有這樣簡單就好了。”傅試長歎了一口氣,滿臉抑鬱地說道,“那些人沒有揪著我的貪酷之弊,隻是拿我把家中庶弟趕出家門說事,已經是出自王允大人的居中協調,算是一件天大的恩情了。若是我再因為一處胭脂鋪生意之類的小事前去央求他,那就有些不識好歹了。”
傅試不願意再多事,他也想在王允大人那裡多留些人情,以備將來不時之需。
但這處胭脂鋪,可是傅秋芳名下最重要的資產,她又怎麼能眼睜睜地看著胭脂鋪的生意黃了,便背著兄長傅試,偷偷地來到桃花巷,向她弟弟傅檢尋求幫助。
和兄長傅試的落魄有所不同,傅檢如今已是今非昔比。
他這次參與土豆統收統銷之策,立下了一件不大不小的功勞,作為大興縣衙暫代主簿,他又處處放權給王成學,在順天府尹王允大人麵前,博得了一些人情。
以至於王允大人在公開場合,已經表揚了傅檢不下三次。一是說他男兒當自強,不借助於家族助力,從哪裡跌倒就從哪裡爬起來,品質十分堅韌。二是說他善於團結同事,工作富有條理,堪稱年輕能吏,前程必定不可限量,雲雲。三是說他乃榮府貴婿,既有著秀才功名,又出身根正苗紅,是各方都能接受的一個官員,等等。
有順天府尹替他公開造勢,這說明傅檢很快就要升官,這真是令人格外期待啊。
不僅如此,他還在前幾天得到了一個消息,愛妾章麗娘剛生下了一個寶貝兒子。
傅檢得知有了兒子的消息後,整個人仿佛被喜悅的電流擊中,一時間竟然呆立在原地,無法言語。
他的臉上綻放出比春花還要燦爛的笑容,眼中閃爍著激動和期待的光芒。
傅檢放下手頭工作,第一時間趕到城內桃花巷,徑直來到章麗娘所在廂房。
此時此刻,章麗娘還尚未從生產的痛楚之中緩過神來。傅檢走到床前,眼前的景象讓他的心中湧起一陣刺痛。曾經光彩照人、豐腴豔麗的愛妾章麗娘,正斜躺在床上,她臉色蒼白,毫無血色,失去了往日的紅潤。
傅檢忍不住伸出顫抖的手,輕輕撫摸著章麗娘的臉頰,聲音哽咽道“麗娘,你真的為我生了個兒子?”
章麗娘看著傅檢激動的樣子,心中也充滿了甜蜜和滿足。她溫柔地點點頭,微笑著說道“是的,是我們的兒子。”
傅檢激動地抱起繈褓中的嬰兒,感受著那小小的生命在他懷中蠕動,他的心中充滿了無儘的喜悅和期待。他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未來的希望和驕傲,這個小小的生命將成為他生命中最珍貴的寶貝。
心情高興之下,傅檢自然要在家中大擺酒席,廣宴賓客。不過在此之前,他還得在家中安排好事情的首尾,統一思想了再說。
他的正妻賈迎春,侍妾繡橘、章衛,看著這個家中庶長子,眼神都有些曖昧不明。
賈迎春眼饞章麗娘搶先生下了庶長子,讓她這個家中大婦極為被動。但是話說回來,庶長子都有了,賈迎春這個家中大婦的地位也就穩固了。傅檢再不可能以尚未生育作為借口,把她休掉送回娘家。
繡橘、章衛二人,也是心態各異。章麗娘搶先生育,繡橘自然也有機會懷孕生子,也不怕賈迎春會不高興。但繡橘畢竟在賈迎春身邊伺候了這麼久,想著這位榮府小姐,這些年來謹小慎微,卻處處都被動,不由得心生感慨。
章衛是章麗的妹妹,姐姐有了孩子,對於她章衛來說,終歸不是一件壞事。但一想到從今往後,姐姐的關注重心便從娘家這些人,移到了這個孩子身上,心頭便有了一種淡淡的失落之感。
傅檢不耐煩猜測這些女人們心中有何感想。作為一家之主,他自有控製、掌握這些房中美婦的諸多手段。
“麗娘生孩子辛苦了,今後一兩年,便以保養身子為最為要緊之事。至於孩子的撫育一事,便先由迎春負責。迎春屬於榮府千金小姐出身,見過的世麵很不少,她來養育孩子,也能多少沾染一些大家族子弟身上那種貴不可言的氣象。”
“什麼?”賈迎春驚喜地失聲說道。她剛剛還因為自己沒能生育,擔心自己在家中的地位不保,這個章麗娘或許會母憑子貴,前來挑釁自己後宅之主的地位,哪裡能想到,傅檢居然給了她一個這麼大的驚喜。
這個家中庶長子,是由她賈迎春來撫養,還是由生母章麗娘來扶養,這其中的差彆太大了。從此以後,賈迎春便算是捏住了章麗娘的命門,牢牢地把握住了後宅爭鬥的主動權。
章麗娘則有些心中不舍。
但一來,她是一個二婚女子,能承蒙傅檢不嫌棄,把她從貼身丫鬟提為家中姨娘,便算是對她很不錯了。很難說傅檢對她太過於刻薄。
二來,大婦負責扶養家中庶子庶女,也算是大家族之中的一個慣例。章麗娘若是恃寵而驕,強烈要求自己單獨扶養親生兒子,惡了傅檢倒是在其次,對他兒子的前途也不好。
姨娘養大的孩子,和大婦扶養成人的孩子,僅在婚事上的待遇便相差天隔地遠,外頭的人際交往也是這樣。
更不用說,孩子交到了賈迎春手上,便由賈迎春操心這個孩子的人身安全了,比起她章麗娘自己來操心,可以說是穩妥多了。
考慮到以上諸多因素,章麗娘便同意了傅檢的這個安排。
她掙紮著爬起身來,跪倒在床上,向大婦賈迎春規規矩矩地行了三個大禮,懇切地說道,“以後這孩子,就請奶奶多加費心了。”
“好好好,妹妹但請放心,這孩兒以後便也算是我的親生孩兒,我必將用心撫養,親身教導。”賈迎春承諾道。
“不過在孩子一歲之前,還請您允許我每天看望她兩三回,也好給他喂一喂奶水。”章麗娘說道。
“這是自然的。你即便不說,我還要派繡橘把你請過來呢,孩子的奶水可耽擱不得。”賈迎春渾不在意地說道。
說到底,等到小孩子懂事,至少也是三歲以後了。一二歲甚至更小一些的時候,哪怕是章麗娘和她孩子天天膩歪在一起,也不可能影響她賈迎春和這個孩子今後朝夕相處的親密關係。
見章麗娘如此聽話,賈迎春這位大婦又如此配合,傅檢心中大喜。他賞了賈迎春一個金手鐲,賞了章麗娘一對金耳墜。
至於繡橘、章衛,每人也都有五兩銀子的賞賜。遠在紫檀堡萬柳園的寧心和劉芬、劉芳姐妹倆,傅檢也托人各送去了五兩銀子的賞錢,以示公正之意。
至於家中諸多丫鬟、婆子、小廝,則都是一串錢的打賞,一時間人人歡喜,讚頌聲不絕。
傅檢便趁機提出,等到了下個月,便給這個孩子擺一場滿月酒,以表慶祝,自賈迎春以下家中婦人,自然是滿口附和,都說理應如此,合該慶祝。
等到眾人散了以後,傅檢便將章麗娘摟在懷中,低頭問道,“我這麼安排,你不會怪我吧?”
章麗娘含著眼淚說道,“要說我心裡頭,確實很是不舍。但一想到這個孩子的前程,便又隻得硬起心腸來了。我畢竟是小門小戶出身,他要是跟著我長大,怕是以後比一個榮府小廝強不了多少。但若是給了迎春奶奶撫養,從小就養尊處優,去榮府走親戚,榮府裡頭的下人們再如何勢利眼,那也得叫他一聲小少爺,差彆便出來了。而且,這孩子不是賈迎春的親生孩子,榮府裡的人遇見了,反而還要處處小心,唯恐被人說成是慢待了,須得小心哄著才行。但我就怕迎春奶奶自己也有了孩子之後,便有可能鬆懈了啊?”
“這你可以放心。”傅檢嬉皮笑臉道,“賈迎春是不會有孩子的。她若是有了孩子,便有資格處處管著我,她一個二婚女也想在我頭上指手畫腳,這不是太可笑了嗎?”
但傅檢很快意識到不對,因為章麗娘也是一個二婚女,想到這裡,他連忙給章麗娘解釋道,“你和她不一樣,你最善解人意,從來不會管我的那些私事。”
章麗娘木訥地點了一下頭,很不自然地笑了一下。她心想,以後傅檢這廝若是在外麵尋花問柳,她是一句話也不會多說了。果然男人是真心靠不住,還是隻有自己的孩兒可以傍身啊。
傅檢見章麗娘麵色不虞,也知道自己剛才無意之間說錯了話,便又勸了章麗娘幾句,隨後便離開這裡,來到繡橘房中鬼混去了。
繡橘原是賈迎春身邊的通房丫頭,即便被傅檢這廝所收用,但她無論如何,也不至於在那種場合下,去和自己的主子賈迎春爭寵,反而在有時候,哪怕是她繡橘先挑起了傅檢這廝的心頭,也得先讓賈迎春過一下身子,事後才能落到繡橘儘情享受。
如今賈迎春平白得了一個孩子,正忙著照管他,顧不到傅檢這裡來,繡橘便因此獨自占用了男主人好幾回,頭一次有了那種酣暢淋漓之感。
傅檢也倍感精神愉悅,直到下人們前來通報說,她姐姐傅秋芳過來了,臉上還滿是淚痕,顯然是遇到什麼事情了。
傅檢心道,還能遇到什麼事情,不過就是我請了幾個潑皮,去那間胭脂鋪子鬨了兩場罷了。
傅檢早就想清楚了,兄長傅試丟官之後,家中財產必然不能得到保全,就像那個大興縣衙前任縣丞劉頓一樣,他傅試不賣兒鬻女,便算是軟著陸了,想要不花錢買平安,那是癡心妄想。
傅檢心中謀劃道,與其便宜了彆人,還不如肥水不流外人田。傅家名下的那些田產、房屋,傅檢都不甚在意,唯獨姐姐傅秋芳名下的那處胭脂鋪子,位置極佳,生意也一向不錯,每天可得數百兩銀子,可惜傅秋芳身處深宅大院之中,管理不到位,不知道被那些人老成精的掌櫃、夥計們,坑蒙拐騙去了多少利潤。
現在傅秋芳找到自己這裡來,自然是想讓傅檢幫他拿一個主意。傅檢便道,“現如今兄長倒台,再也做不成順天府通判了,這個胭脂鋪子沒有了這個背景,想要再將生意穩穩當當地做下去,怕是不再可能。姐姐您既然求到了我這裡,辦法倒是有一個,就是有些不好講啊。”
“有什麼好辦法,弟弟你快說。”傅秋芳急促地詢問道。
“我的意思是,既然兄長保不住這處店鋪了,便讓我來保住這處店鋪。我如今是大興縣衙暫代主簿兼大興縣學教諭,官兒雖不大,但好歹也是官場上的一份子,更何況背後還有五品雲騎都尉周進撐腰,誰敢前來囉唕?你若是信得過我,便把這處店鋪轉讓到我房中某個婦人名下,每年按照八十兩銀子的標準,把利潤交給你,你看如何?”
“這這這,你原來是說這個辦法。”傅秋芳一時間心亂如麻,當場愣在了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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