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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多姑娘來說,她很不喜歡讓晴雯留在家中。
一來,晴雯是被王夫人趕出賈府的,她就好比是一坨臭狗屎,誰沾上她都得倒黴。
要是讓誰在王夫人麵前提上一嘴,說多姑娘是晴雯的表嫂,她豈能在諸位太太、奶奶們麵前討到好處?
二來,多姑娘喜歡四處沾花惹草,在宅中廣泛延攬人才,若是晴雯一直住在家中,恐怕多有不便。
若是晴雯死在家中,那就更顯得晦氣了。
雖說賈府裡的主子們,會因此打發一些燒埋銀子下來,但考慮到晴雯這種不討喜的性格,頂多也就是十兩八兩銀子,值得些什麼?
多姑娘愁眉苦臉地看著暈死過去的晴雯,唉聲歎氣了許久。
可她後來轉念一想,何不乾脆雇傭一抬小轎,掐著點趕在宵禁前,將晴雯送到周進家中去?
等到周進明白過來,宵禁已經開始,街道上也有兵丁巡邏,他難道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把人連夜送過來?
而隻要讓晴雯在周進家中呆上一個晚上,她的清白也就沒有了,周進若是還不同意接受,怕是有人會指責他不負責任啊?
他一個新來的外來戶,也不怕眾人用吐沫星子把他給淹死?
多姑娘越想越覺得此計可行。
事不宜遲,她連忙從附近找來兩個相好,在她的指揮下,二人合力抬著一頂軟轎,果然將晴雯送到了桃花巷周進家中。
當時天已經快黑了,陳老墨、陳小墨二人也已緊閉院門。
但他們倆首次負責夜間值守,沒有什麼經驗可言,聽到外麵有人敲門,也沒有詢問來者是誰,便將院門給打開了。
結果,那兩人擠進院中,將晴雯往地上一放,又將那張身契塞到陳老墨手中,不等對方反應過來,便立即逃之夭夭了。
等到陳老墨隔著垂花門,向內院中的周進請示彙報,周進再走出來一看,那兩人已逃得連影子都見不到了。
周進還能怎麼辦呢?
他一邊在心裡咒罵多姑娘這人真不要臉,一邊俯下身子,摸了摸晴雯的鼻息,發現她氣息微弱,恍若遊絲。
周進不由暗中叫苦,雖然晴雯是彆人強行送過來的,但若真是死在了自己家中,怕是要攤上一場難纏的官司啊。
就算是最後官司打贏了,不需要賠付太多銀兩,可這個宅子是他今天剛買的新房,頭一天就有人死在這裡,也太不吉利了吧?
迫於無奈之下,周進隻好將曾豔、曾佳姐妹倆叫了出來,讓她們二人先將晴雯抬到西一廂房那張小床上,他自己則走出院門,來到對門鄰居田七家裡,請求剛回家的田七能否幫忙查看一下,哪怕讓晴雯多活一兩天也行。
田七跟著他舅舅胡二爺做了好幾年藥童了,確實積累了一些寶貴的行醫經驗,也早就想著獨立行醫,顯露一番身手。
如今既然有鄰居上門來請,田七倒也願意。
不過,田七來到周進家裡,幫助晴雯把脈之後,眉頭不由得緊鎖了起來。
“這怕是有些難辦啊?”田七喟然歎道。
“不會一個晚上都熬不過去吧?”周進追問道。
“再熬一個晚上倒是沒問題,哪怕是再熬幾日幾夜都可以,不過這需要用到上等參湯吊命,代價不菲啊。”田七說道。
“參湯就參湯吧,可是都這麼晚了,外麵都快要宵禁了,我又是外來戶,人生地不熟,一時片刻之間,我到哪裡去買呢?”周進問道。
田七笑道,“這倒不用你擔心,我本人就是藥童出身,家中常備有一些珍貴藥材。我這就給你開一個參湯方子出來,需要什麼藥材,你待會兒隨我到家中去取即可。”
看在鄰居一場的份上,田七倒也沒有獅子大張口。
二兩五十年左右的人參,再加上其他一些藥材,份量總共可以煎十二劑,才收了周進三十二兩銀子,價格可以說是極為公道了。
周進也無心關注田七有沒有乘火打劫,是否從他身上大撈了一筆?
他隻需要從田七口中得到一個承諾,即晴雯喝了這些參湯之後,能安穩度過這幾日就行。
等到幾日過後,周進將晴雯照舊送到多姑娘那裡,甩掉這個燙手山芋,便無需害怕了。
在這個過程中,萬一晴雯性命不保,那也是因為田七醫術不佳,與他周進關係不大呀。
好在田七的醫術,確實有了一定火候。
等到曾豔在廚房中將參湯熬好,已是半夜時分。
晴雯在昏睡之中,被曾佳強行灌入了一碗參湯之後,竟然慢慢地醒轉了過來。
“這是在哪裡?”晴雯醒來後,看到周圍的環境很是陌生,連忙向守候在旁邊的曾佳問道。
“這是桃花巷,我們家主人是周進周大爺,剛從鄉下搬到北平城裡。為了救你一命,周大爺花了三十二兩銀子,給你買了十二劑參湯,等你再喝幾天,便可以大好了。”曾佳一個人在這裡看守,又不能睡覺,正百般無聊之際,聽到晴雯問話,便熱情地回答了起來。
聽說花了三十二兩銀子,晴雯有些過意不去道,“我都是將死之人了,還花上這麼大本錢,替我醫治做什麼?就乾脆讓我死去唄。”
“讓你死?”曾佳不樂意道,“你說得倒輕巧,我們家周大爺剛買的新房子,你就要死在這裡,這算是怎麼一回事?你也太不講道德了吧?”
“什麼叫我不講道德?”晴雯氣憤道,“又不是我讓你們家大爺把我買進來的,我實話實說了唄,我已存了必死之心,活不了多久了,你勸你們家周大爺死了這份心思吧,我是絕不會服侍他的。”
曾佳噗嗤一聲笑道,“你還真把自己當一回事了。我們家周大爺根本就不想把你買回家,是你那個表嫂,行使陰謀詭計,強行把你送到桃花巷這邊來的。因為天色已晚,道路上都已經宵禁,周大爺無可奈何之下,這才把你收留在家中,還花了大價錢,買了參湯給你醫治。你不感恩就罷了,還對我們家周大爺各種看不起,真不知道是誰把你慣出來的這種毛病?”
晴雯深知她那個表嫂,一向不講臉麵,什麼齷齪事情都能夠做得出來。
像這種把她強行送到周家的行徑,也確實符合她那個表嫂的一貫作風,對於曾佳的說法,晴雯心中倒是相信了七八分。
縱使她伶牙俐齒,善於打嘴仗,可是在這種鐵一般的事實麵前,哪裡還有她爭辯的餘地?
晴雯隻能趴在枕頭上麵,號啕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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