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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魔窟(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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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人,還是被殺?

這看似是個選擇。

但其實,褚果知道自己沒得選。

他盯著麵前滿桌飯菜,猶豫許久,而後下定決心,舉起一根枯瘦羊腿,狠狠咬了下去。

他要活!

“……”

少年郎突如其來的舉動讓謝玄衣有些訝異,他欲言又止,最終默默看著少年郎吃完麵前的羊腿。

褚果已經一天沒有好好休息了。

除此以外,還在大漠中跋涉了整整四個時辰。

與鄧白漪不同,後者畢竟是築基期修士,成功辟穀,即便三四天不吃不喝,也不會受到影響。

褚果還是凡俗,連“煉氣境”都未曾踏入。

接下來是一場惡戰。

想要“活下來”,首先要“吃飽”。

少年郎用力撕扯著烤羊腿,半晌之後,風卷殘雲,他一人便吃去小半桌食物,看見謝鄧二人均未動筷,困惑道:“你們不吃?”

“我們不餓。”

鄧白漪搶先一步開口,神色古怪地隱晦提醒道:“倒也不必吃得太飽……”

“我知道,這些食物味道不錯,就是口感有些怪怪的。”

少年郎深吸一口氣,擦了擦嘴,而後皺了皺眉道:“什麼時候開打?”

“隨時。”

謝玄衣微微轉頭,平靜說道:“這些人已經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了。”

停頓一下。

謝玄衣緩緩說道:“左邊這桌是沅州流寇,雖然沒有參與平芝城暴亂,但多少貢獻了一份力量。右邊三桌從婺州來,應該拜過荒山野嶺的修行宗門,這裡有兩位煉氣士。你們要不要分工一下?”

鄧白漪深吸一口氣,她神念早就掃過一圈了。

整座客棧一樓大堂,一共二十七人,坐了四大桌。

褚果畢竟是個少年,尚未煉氣,即便狠下心來,也沒辦法和煉氣士對抗。

她緩緩說道:“我右,你左。”

“……那掌櫃呢?”

褚果以衣袖擦拭唇角,抹去油漬,眼神沉了下來。

他倒是沒有急著離開屏風,搶先發難。

“這座客棧主人境界不俗,不是你們能對付的。”

謝玄衣微笑道:“不過不必擔心,你們隻要狠下心,這些人都能殺完,我可以保證,不會有其他人乾預此戰。”

“好!”

得到這麼一個答複。

少年郎懸著的心就此放下。

他再次深吸一口氣,攥著春風推開屏風,來到喧囂大堂,原先議論紛紛的眾人,一時之間儘皆有些怔住,一道道目光落在少年郎身上。

“幾位老鄉,也是沅州過來的?”

褚果擠出笑意,抱著傘劍,緩緩來到右邊那桌,用沅州方言開口。

“小崽子是沅州人?”

坐在主座上的男人,裸露上身,披散長發,陰柔麵頰被一道細長刀疤貫穿,身材瘦削,但肌肉紮實。

陰柔男人膝前橫著長刀,此刻望向麵前最多十歲,主動前來打招呼的捧劍童子,笑眯眯開口:“你小子命不錯,跟了個好主子,在乾州沒少享福吧?”

這番話入耳,多少有些譏諷意味。

褚果方才留心聽了這桌的談話,他當然知道,要不了多久,這夥人就會主動出手。

殺人,擄財,淫辱,一樣不少。

如若自己不搶先下手,這條“好命”,今日便會戛然而止。

“哪裡哪裡。”

褚果苦笑一聲,感慨說道:“我家主人年紀輕輕,色令智昏,見手下婢女有些姿色,非要私奔,因此招惹了族內震怒,被貶來到虞州……這下好了,半路馬車遭遇流寇,被迫被困在這大漠之中,我拜入高宅沒過多久,可是一天好日子都沒過過啊。”

“???”

屏風中的鄧白漪聽到這說辭,險些將茶水都噴了出來。

謝玄衣則是忍不住輕笑一聲。

褚果這小子,從哪學來的?胡扯一通,倒是有模有樣。

“哦?”

坐在主座的匪首來了興趣,拍了拍手下,讓其挪開一個位子,而後示意麵前少年郎坐下。

匪首低聲笑道:“我瞧那小娘子膚白貌美,原來也是個癡情種,即便拋去萬貫家財,心甘情願和你家主子私奔?”

“這年頭,誰當癡情人?我家主子吃虧就吃在私塾讀過書,把腦子讀壞了,為了一副臭皮囊,連家產都不要了。”

褚果賠笑開口,主動坐下,他湊近過去,聲音壓得極低:“要不是為了碎銀幾兩,誰願意受苦受難,其實我和這小娘子,離開乾州之後,心裡立刻就後悔了……反正已經不在乾州,失勢的貴公子,哪裡算得上貴公子?”

“有趣有趣。”

匪首端了一盞酒,遞到少年郎麵前,道:“飲下此杯,你繼續說。”

褚果瞥了眼酒盞,麵不改色,將其飲下,而後緩緩道:“我家主子酒量不行,如今喝多了,已經醉倒……”

“你想如何?”

匪首嗤笑一聲。

“簡單。”

褚果沉聲道:“小老弟初到虞州,人生地不熟,我想請諸老鄉幫個忙,選個風水寶地,順帶稍稍處理一下‘麻煩’,事後五五分成。”

匪首笑盈盈道:“殺還是埋?”

褚果也笑:“都一樣。”

“這塊地就不錯。”

桌上一個大漢揶揄問道:“先殺後埋,還是先埋後殺?”

明眼人都能看出,這夥人在逗這位捧劍童子。

“這塊地?”

褚果故作不知,猶豫反問:“這裡不太好吧?”

“殺和埋都好說,選在哪裡都一樣。”

匪首捧起長刀,一邊端詳,一邊開口說道:“重要的是,五五分成太少。”

“六四,七三?”

褚果怔了怔,糾結道:“我能夠接受的底線是八二,再多就不行了。”

“太少。”

匪首以沾了酒液的青布擦拭刀麵,慢條斯理說道:“我們做生意,向來十零分。殺了你,你主子的錢財,女人,也都是我們的。”

“……好主意。”

褚果歎息一聲:“果然大離已經爛到了骨子裡,陳翀鐵騎的馬蹄,怎麼就沒把你們這些渣滓的骨頭踏碎?”

匪首瞪大雙眼。

下一刻,不知不覺坐在他近前的少年郎忽然拔出傘劍。

褚果練了數千次出鞘劈砍。

他隻會這麼一招。

桃源後山,無數次麵對木人樁,下不去手。

但這一刻,人體竅穴,經脈,儘數浮現眼前,褚果暴起,沒有絲毫猶豫,死死攥著長劍,用最大力氣,自天靈往下砍去。

“嘩啦!”

這一劍遠比褚果想象中要鋒銳萬倍。

抱著傘劍跌跌撞撞走了四個時辰的少年郎,從未感到這把劍如此輕盈,仿佛有人替他分擔了九成重量,提劍揮砍之時,又默默增添了十成力氣!

拔劍出鞘,一斬到底。

猶如切紙,更似砍柴。

那赤裸上身,肌肉賁張,但尚未開始修行的沅州流寇匪首,就這麼從天靈位置被一切兩半!

整條木凳也被一削兩半!

這血腥一幕,頓時引爆了整座客棧。

“小崽子扮豬吃虎!”

“殺!”

這一桌沅州流寇頓時沸亂,刀劍出鞘,身處混亂中央的褚果瞪大雙眼,整個世界無比喧囂,而他的內心世界則是一片寂靜。

他萬沒想到,自己這一劍起效如此順利!

殺人了!

這就殺人了?!

刺鼻血腥味湧入鼻腔,褚果壓下心頭眩暈,驟然清醒,他連忙回過身子,慌亂砍出第二劍。

橫切。

如果說,第一式劈砍,還能看出桃源後山苦練十數日的影子。

那麼這一劍,便沒有絲毫劍理,隻是普通凡俗胡亂揮砍的一劍。

但春風野草太過鋒利。

哪怕隻是隨意一砍,也是凡俗無法承受的一擊。

“嘶啦!”

一蓬滾燙鮮血潑灑到褚果麵頰之上。

他殺了第二人,攔腰砍成兩半……但這一切並沒有結束,流寇拔劍而起,紛紛向他湧去。

褚果還沒開始修行,更沒學過殺人,來不及閃躲,後背便傳來一陣劇痛——

一刀勢大力沉的浮砍,實實在在劈在了他的背上,將他打翻在地。

刺骨劇痛湧入心海。

少年郎紅著眼轉過身,揮出第三劍,見識了這“神兵利器”的厲害,偷襲揮砍者沒敢使出全力,倉皇躲避,長刀被傘劍一砍兩半,就此崩碎,但一桌流寇儘數圍了上來,有人退後兩步,取出大弓,搭弦射箭,對準少年郎頭顱。

“嗖!”

弓箭射出,屏風破碎。

一襲白衫飄然掠出,鄧白漪不再坐視不管,重重一袖甩出,將箭鏃半途擊碎,她本想現身之後,先幫褚果殺了那桌沅州流寇,再去對付婺州煉氣士,但無形之中,一股劍念擋住了她。

坐在屏風正中的謝玄衣,漠然看著這一幕。

按理來說,褚果乃是褚國的“皇子”,千金之軀,不坐垂堂,不該蒙受絲毫傷害。

隻可惜,謝玄衣不這麼認為。

這夥沅州流寇,看似人數眾多,氣勢唬人,但其實不足為懼。

殺一人,寇亂。

殺三人,寇懼。

殺五人,剩下的自然潰敗逃亡。

有傘劍傍身,褚果偷襲斬殺匪首,接下來隻要足夠狠厲,拿出拚命的勢頭,便能夠將這些流寇儘數殺光!

“殺!”

“殺!!”

客棧頓時亂作一團。

鄧白漪主動擲出符籙,以道門五雷符聚攏一道掌心雷,對準婺州煉氣士所在之處砸去。

整座客棧大堂,陷入動蕩之中,捧著餐盤的小廝見狀屁滾尿流,連忙逃上二樓。

“……”

謝玄衣神色平靜,緩緩抬頭望向二樓位置。

屏風破碎,兩撥人馬打了起來,大堂一片動蕩,而他所站之處,反倒是清淨之地。

他留了兩道神念,默默落在鄧白漪和褚果身上。

雖是設了劫數,但總不至於讓兩人真的陷入“死境”,如果褚果和鄧白漪當真出現意外,譬如遭遇剛剛那極難防守的暗箭,這縷神念便會激發……其實這道手段都多餘了,以謝玄衣如今的境界,神念稍稍外放些許,便可以將整座客棧儘數握於掌心之中。

隻要他願意,一縷滅之念,便可殺死所有人。

做完這些。

謝玄衣緩緩起身,徑直走過拚命廝殺的兩撥人馬,一步一步,向著二樓走去。

剛剛踏上二樓入口。

便又見到了那位身材臃腫,滿臉橫肉的掌櫃。

掌櫃順著樓梯縫隙,往下看去,此刻大堂動靜著實不小,符籙與劍氣橫飛,鍋碗瓢盆皆皆砸碎,桌椅板凳儘數掀翻,這場廝殺,估摸著要死上二三十人……不過掌櫃神色此刻雖然難看,卻沒有太大波瀾,竟還能沉得住氣,冷冷說道:“這位貴客,打砸損壞,一應要按市價賠償的。”

“這裡一共有百兩黃金。”

謝玄衣聞言,取出腰囊,將其丟在地上,發出沉悶一聲重響。

腰囊敞口散開,露出滿滿金燦之色。

掌櫃神色緩解了不少,冷哼一聲,艱難蹲下身子,伸出手掌,準備將金袋收入囊中。

下一刻,一句話冷不丁冒了出來。

“不過……這是你該拿的東西麼?”

聲音音色似乎有了些許變化。

掌櫃怔了一下,微微有些茫然。

他下意識抬頭,而後瞪大雙眼,眼神深處浮現出一抹真真切切的恐懼。

隻見麵前黑衫年輕人的麵容,逐漸發生了變化,謝玄衣背負雙手,俯視著麵前的掌櫃,神念驅使“眾生相”改變麵容……若乾年前他在離國遊曆,也佩戴了一張麵皮,使用了假姓名,此刻麵容逐漸變化,變成了當年踏入虞州大漠之時的模樣。

“是你?!”

掌櫃一屁股跌坐在地,臉色蒼白如紙。

時隔十數年。

他依舊記得十分清楚。

當年他還是小廝之時,有一個黑衫年輕人,一人一劍,來到此地,殺得整座客棧堆滿屍骸。

十多年前,南疆邪修東行,在虞州大漠紮根,還修築了幾座魔窟,虞州本就是離國混亂之地,這些魔道修士彙聚在此,修築客棧,騙人住宿,食肉吸髓,本來是無人問津的上好生意,可惜被這年輕人殺了個乾淨……

“當年看你可憐,饒你一條賤命,讓你留在此地,能夠謀條生路。”

謝玄衣厭惡說道:“你倒是好,魔窟毀了,再起一座,儘乾些令人作嘔的勾當……”

“大人。”

掌櫃泫然欲泣,剛想解釋。

“閉嘴,跪著。”

謝玄衣冷漠道:“磕頭。沒我命令,不準停。”

掌櫃如蒙大赦,磕頭如搗蒜,整座二層樓回蕩著砰砰砰的震蕩之音。

謝玄衣繼續向二層樓走去。

那位小廝躲在角落瑟瑟發抖,他瞥了一眼,懶得理會。

行至儘頭。

不用謝玄衣發力去推。

廂房自行打開,一陣香風撲麵而來。

謝玄衣低頭望去,一位羅衫半解的豐腴婦人,早就聽聞了外麵動靜,匍匐跪在地上,緩緩抬頭,極儘媚態。

婦人滿麵淚水,聲音嗚咽:“恩公,您終於來了!奴家苦等了好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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