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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仁心(上)(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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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這是離國最新的線報。”

黑鱗衛桑正來到青案之前,單膝跪地,將書簡呈上,擔憂地瞥了眼先生。

這幾日,先生閉關書樓,謝絕見客,無人知曉是何原因。但桑正心中猜測,很可能是因為道門之事。現皇城各世家宗門內部,都在傳著天下齋主困鎖後山的消息,唐齋主的確已經有好些日子沒有露麵了。

先生和唐齋主乃是“至交”。

倘若真是崇龕大真人出手,將唐齋主壓下。

那麼先生絕不會置之不顧。

隻不過,如今乃是多事之秋。

“梵音寺使團途徑棲霞山後,便音訊全無。”

“目前沅州境內,鐵騎戒嚴……”

桑正小心翼翼說道:“自從鵜鶘失去聯係,事情便變得不太妙了。不知小謝山主那邊的‘如意令’,是否還能聯係?”

“一切無恙。”

陳鏡玄懸筆未斷,一邊批文,一邊輕語。

得到這個答複的桑正,長長舒了一口氣,默默離開書樓。

書樓這邊,始終留了“眼線”,關注著梵音寺使團的出行,隻不過棲霞山之後,所有消息便被儘數斬斷。

桑正心中不安。

他擔心小謝山主那邊遭遇意外……

不過先生既然給了準確的答複,那麼說明一切太平。

……

……

桑正離去之後。

陳鏡玄緩緩停下懸墨之筆,他神色複雜地看著那枚金簡。

書樓最神通廣大的“眼線”,其實就是渾圓儀。

隻不過。

越過褚離界限。

渾圓儀所能探知的範圍便大大縮小。

納蘭玄策在棲霞山布置了玄微大陣,書樓這邊派出去的暗探儘數失去了消息。

渾圓儀……也一樣。

陳鏡玄不止一次嘗試以如意令聯係謝真,但均以失敗告終,這幾日閉門謝客,便是因為他實在無心處理那些無關緊要的瑣碎小事,更不願讓外麵人看到自己的“疲態”。

“棲霞山……”

陳鏡玄神色擔憂地合上書簡,看完線報之後,他已經猜到了棲霞山發生的大概之事。

納蘭玄策既然出手,便不會隻是簡單的截斷消息,梵音寺使團極大概率遭遇了伏殺。

至於伏殺結果——

“嗡!”

忽然之間,那枚久未震顫的如意令,毫無征兆地顫了一下。

陳鏡玄愣住。

……

……

偌大書樓,霧氣嫋嫋。

一襲黑衫緩步踏入“如意幻境”之中,來到青案前坐下。

“我還活著。”

謝玄衣隻來得及說這一句。

“納蘭玄策在棲霞山埋伏了多少人?”

“使團還剩多少人?”

“你現在在哪?”

很難想象,這一連串發問,竟都來自於陳鏡玄,向來成熟穩重的小國師,極其罕見地緊張擔憂了一回。

因為這次的棲霞山殺局,實實在在超出了他的掌控。

“……”

謝玄衣看著這一幕,心底默歎一聲。

他知道,陳鏡玄是在關心自己。

沉思了片刻。

“羽字營,蒼字營,棲霞山殺局……陳翀麾下精銳儘出,至少三成的沅州鐵騎都被調動。”

謝玄衣垂眸說道:“梵音寺使團被圍剿,死傷慘重。妙真被杜允忠拖住,下落不明,鈞山真人落入了陳翀手中,後者應該是想拿他和道門做一筆交易。我帶著鄧白漪和密雲成功突圍……至於鐵瞳,以及其他僧人,不知有多少,能夠成功從棲霞山逃走。”

這,就是這幾日發生的一切。

的確戰況慘淡。

陳鏡玄緩緩閉上雙眼,他知道納蘭玄策與佛門勢同水火,可怎麼也想不到……沅州滅佛竟發動得如此決絕,當真是不在乎禪師的反擊了?

“你現在身在何處,我派人接你。”

數息後,陳鏡玄睜開雙眼,他恢複了理智和平靜,重新變成了執掌天命的書樓主人。

“好不容易到了離國,怎能就這般灰溜溜回來?”

謝玄衣搖了搖頭,道:“更何況……沅州戒嚴,現在誰也接不走我。書樓貿然采取大動作,隻會適得其反。”

“你的性命最重要。”

陳鏡玄以不容置疑的口吻道:“沅州戒嚴,自有破解之法。”

“你不會是準備強行派‘火主’來沅州解圍吧?”

謝玄衣輕笑一聲,道破天機。

陳鏡玄無法反駁。

是的……這的確是他此刻的想法。

最簡單,最直接,代價也最大。

“省省吧,衢江刺殺,已經暴露了一位書樓暗探。這十年你在離國苦心經營,能留幾張底牌,幾個後手?”

謝玄衣風輕雲淡道:“納蘭玄策沒你想象得那麼厲害,我自有辦法回來。”

“師父和納蘭玄策對弈多年,我了解他的水平,你不必逞強……”

陳鏡玄歎了口氣,鎖眉問道:“這次棲霞山殺局,孟克儉和杜允忠都絕非善類,陳翀更是隻差一步就晉升陽神的人物。你隻是洞天之境,如何逃出生天?你負了多重的傷?”

“小傷,無礙。”

雖然此刻肉身無法行動,但並不妨礙神魂在如意令裡正常行走。

所以謝玄衣隻是輕描淡寫地將這個話題略過:“對了,有個好消息。我找到‘褚果’了。”

這消息的確有衝擊力。

連陳鏡玄都怔了一下。

這幾日他自鎖書樓,還有一個原因,便是褚果。

這位“名正言順”的褚國皇太子,在離國忽然丟失了音訊,鵜鶘密令破碎,這噩耗來得太過突然,書樓一眾暗探,均都束手無措……如果再沒有消息,陳鏡玄便要請動“火主”,在沅州境內搜索一番了。

“果真麼?”

陳鏡玄眼神亮起:“你是怎麼找到他的?”

“都是巧合……命數……”

謝玄衣將桃源村的事情,一一說出。

“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

半柱香後,因果道儘。

謝玄衣笑著安慰說道:“看吧……事情沒你想象中那麼糟糕。”

聽到褚果下落。

陳鏡玄心中稍稍鬆了口氣,這的確是不幸中的萬幸。

“這孩子心眼不錯。”

謝玄衣問道:“不知跟了哪位醫師,還學了點醫術,是‘火主’教的麼?”

“不……不是……”

陳鏡玄搖了搖頭,說道:“褚果被送去離國,一直過著普通人的生活。無論是我,還是火主,都沒有過多進行乾預……原定計劃中,在‘皇族血脈’覺醒之前,他會一直以普通人的身份活下去。”

“原來如此。”

謝玄衣點了點頭,道:“這幾日,我會和他以普通人的身份相處。”

“褚果就拜托你了。沅州如今情勢嚴峻,我會儘快安排人手。”

陳鏡玄輕聲叮囑道:“這幾日,儘量不要以如意令傳訊。納蘭玄策的‘鐵幕’,與‘渾圓儀’一樣,可以捕捉天機。離國鉤鉗師興許在書樓內也安排了暗探,為了安全起見,桃源的消息不要對其他人傳出。”

“好。”

謝玄衣本就沒打算將此次遇險之事告知其他人。

以大穗劍宮那幾位的性格,若是知曉棲霞山殺局,不知要鬨成什麼樣子。

黃素和祁烈,都是實實在在的行動派。

隻是……這裡是離國境內!

就連梵音寺都要受製於納蘭玄策的鐵血手腕之下,幾尊陰神出境,並不能改變什麼,謝玄衣發自內心不希望自己的師弟師妹,為自己涉險,就如同當年“北海殺局”一樣,即便再慘淡再落魄,他也不想求助他人。

……

……

日暮黃昏,樹蔭下灑滿酡紅。

幾位僧人在陰涼下發放粥食,逃難者們紛紛排著隊領取食物,微風吹過,很是寂靜,所有人都默默排著隊列,沒有爆發爭吵,動蕩……

這一幕,雖然很有秩序。

但卻散發著淡淡的死氣。

此次寇亂爆發,不止平芝城一處遭殃,四麵八方的受災者紛紛流竄……

多虧這簡陋破舊的圓光寺施以援手,這些人才有了喘息之所。

沅州如今亂成一鍋粥,餓死的,戰死的,被截殺的,被烹食的,數不勝數,這種情況下,能逃到此地,也算是一種運氣。

對他們而言,這裡何嘗不是故事中的“桃源”?

“你們也來領粥食了?我還以為幾位都是辟穀的神仙呢,這幾日挨餓也沒個聲。”

正在參觀桃源村,無意來到樹蔭下的謝玄衣,忽然聽到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

褚果也推著輪椅,來到了這片樹蔭前。

輪椅上坐著一個布衫老者,老人頭發花白,看上去神色有些憔悴。

謝玄衣神念掠過。

這老者不是修行者,不過六七十歲的年齡,氣海便已經接近枯萎,看樣子壽元將儘,所剩時間已然不多了。

褚果意味深長地問道:“謝大俠,輪椅感覺如何?”

密雲和鄧白漪編的故事裡。

自己是江湖上練過一些劍術的遊俠,因此才與流寇起了爭執,受了刀傷……這個借口,正好能夠解釋這身異於常人的金剛筋骨。

“還不錯。”

謝玄衣淡淡笑了笑,轉而問道:“雖然走得慢了些,但挺輕鬆。這位是?”

“這是我師父老鄭。”

褚果語氣平靜:“你之所以覺得輪椅輕鬆,是因為這隻是你暫時的代步工具。如果你這輩子都像你侄兒,或者我師父……隻能這麼出行了,你就不會這麼說了。”

“……”

聽聞此言,密雲神色變得古怪起來。

他一直被謝真抱在懷中,此時微微轉頭,才注意到……

輪椅上的老者,雙腿位置,似乎和自己一樣。

空空蕩蕩。

“抱歉。”

老鄭歎息一聲,連忙開口:“孩子年齡大了,管教不嚴,說話難聽。小謝先生,他不是這個意思。”

“我就是這個意思。”

褚果搖了搖頭,望著謝玄衣,幽怨說道:“我知道你是為了保護家人,對抗流寇之時被砍傷的。前幾日平芝城暴亂,我師父也是如此受了傷……他非要逞強,想要靠道理說服賊寇,隻不過他沒練過功夫,也沒你這麼好運,最終被砍斷了雙腿。斷腿之傷,無法治愈,他這輩子隻能這樣了。”

“……”

謝玄衣看著老者,又看了看少年郎。

怪不得。

怪不得自己醒來之時,這小家夥的情緒不太正常。

十年前,陳鏡玄和火主將褚果送到離國……此後的人生,褚果便和老鄭相依為命,某種意義上來說,老鄭便是他唯一的親人。

密雲的故事裡,自己和老鄭的遭遇很類似。

因為逞強,得罪了流寇,遭遇了重創。

“我那不是逞強!”

老鄭連忙反駁:“臭小子,那時候要沒人站出來,挨刀子的就是你了!”

“我無所謂……”

褚果梗著脖子,沒好氣道:“反正挨一刀也死不掉,我情願你好好的……”

“打住打住,回去再吵!”

老鄭無可奈何,擺了擺手。

緊接著他自己轉動輪椅,來到了謝真身旁,行了個抱拳禮。身為江湖郎中,多年替人看病,醫治,關於江湖上的規矩道理,他也頗懂三分。

“幾位的事情,我聽小楚說了……這世道,無論是誰,想活下來,都不容易。”

老鄭盯著謝玄衣的脖頸,手掌,看了片刻,忽然問道:“如果沒猜錯的話,閣下應當是一位煉體者?”

棲霞山一戰,謝玄衣衣衫破碎,如今已重新換了身乾淨的黑衫。

即便如此,脖頸,手掌如玉石一般晶瑩,閃爍著光澤,一眼便能看出不同尋常。

這是煉體者才能具備的特征。

“……是。”

謝玄衣坦然一笑,也回了個抱拳禮:“前幾日熬藥,開方,多虧鄭大夫費心了。”

“這你倒是謝錯人了。”

老者笑了笑,道:“我這弟子雖然頑劣,但品行不壞,行醫水準更是不俗,開慧極早,過目不忘,跟著我學了三四年,便能替人號脈,治病。這幾日,你們的病,都是他醫治的。”

“哦,沒想到小楚大夫,年紀輕輕,竟有如此本事?”

謝玄衣不動聲色地誇讚道:“我這傷勢本來極重,這幾日恢複飛快,本以為神醫是您,沒想到隻是個如此年輕的孩子。”

“……”

鄧白漪神色古怪,這還是自己認識的謝真嗎?

她還以為,謝真從來不會說場麵話呢!

不過這番話說出。

褚果的臉色,肉眼可見好了許多。

畢竟還是年輕,稚童都吃這套,即便開慧早,也戴不了連續幾頂高帽。

……

……

(十二點左右還有一章,4k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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