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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隻想見一麵(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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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荒山上,成功刻出符陣的兩人,神色並沒有一絲一毫的喜悅。

謝真最後的那句話,回蕩在二人心湖之中。

開陣二字,更是久久不散。

“開陣麼?”

密雲望向鄧白漪,小家夥神色蒼白,聲音也沒了底氣。

鄧白漪愣愣看著那不遠處陰雲密布的戰場,死死攥著衣袖,片刻之後,雷厲風行地吐出一個字。

“開!”

那張被佛光浸染的終末符籙,在空中獵獵作響。

鄧白漪伸手接過,而後將其填入大陣之中,原本顫抖的手指,在這一刻變得極其穩定。

謝真在賭命。

她又何嘗不是?

“轟隆隆!”

虛空門戶緩緩打開,整座小荒山都燃起了熾烈的霞光!

虛空罡氣噴薄而出——

布置在小荒山頂的那些屏氣符籙,在這一刻被罡氣吹得四散開來,傳送符陣在這一刻徹底“暴露”,不用說僅隔數裡的孟克儉,即便是隔著數十裡的棲霞山,都能看到這道金燦衝霄的神聖光華!

“門開了!走!”

鄧白漪拽住密雲,一步踏入門戶之中。

“……恩公!”

小家夥死死盯著遠方戰場,想要再度催動因果道則,看清那方戰場的景象,但符籙刻畫完畢之後,道則便就此熄滅,他隻能看到無數硝煙翻騰升起。

十息。

門開之後,恩公隻有十息時間!

……

……

“傳送符陣?!”

金燦華光直衝天頂的那一刻,孟克儉覺察到了不對。

他當然知道,此次任務目標一共有三人。

謝真,鄧白漪,以及最重要的“密雲”。

鄧白漪剛剛開始修行,即便有些陣紋天賦,但也翻不出什麼浪花,不足為慮。

至於密雲,就更可笑了。

一個十歲都不到的孩子,能做什麼?

現在。

鄧白漪和密雲交出了他們的“答卷”。

兩個人刻出了一座“完美”的傳送符陣,金光撕破陰霾,猶如浩蕩之劍,直斬蒼穹!

“不……”

孟克儉瞳孔收縮。

他想要撤身離開此地,去擊碎那扇門戶,但整個人卻被死死“釘”在地上!

一股極其渾厚的道則之力,通過闋吳刀和法相,連綿不絕傳遞而來!

隻差一點就可以凝成“完整道境”的滅之道則,被儘數注入闋吳刀中!

“哢嚓嚓……”

長刀破裂,綻開一線裂紋。

孟克儉雙眸猩紅,他感受到了這縷極其危險的寂滅之意,謝真這小子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這是想和自己以命換命?這家夥的命當真就不值錢?

“轟!”

孟克儉咬緊牙關,論拚命,他從未怕過!

他在此刻全力催動法相,那尊高大蛇人法相,硬生生頂著滅之道則,將闋吳刀送入謝真體內,刀身寸寸破裂,道境殺意順延刀尖,儘數灌入這黑衣少年的身軀之中。

砰的一聲。

凹坑之中傳來一道勢大力沉的聲響。

兩股道則交撞,炸裂。

孟克儉的“寒血道境”劈碎了“滅之道則”……

這很合理。

陰神境的完整道境,沒理由輸給不完整的道則。

但……

孟克儉心底卻在此刻產生了一種極其糟糕的念頭,道境與道則碰撞的刹那,他不受控製地向後退去,凹坑之中的黑衣少年同樣……但後者則是喚出傘劍,借著飛劍之力,改變了彈飛而出的方向。

黑衫如一枚炮彈,極其狼狽地飛起。

金色鮮血在空中拋灑,燃燒。

“不是吧?!”

孟克儉驟感不妙,他連忙止住退勢,緊接著踏地前行,想要截停那借力遠遁的黑影。

但這一擊威力太大,借此勁氣馭劍,謝真速度猶如疾電。

身影一閃即逝。

孟克儉知道自己來不及了,他隻能眼睜睜抬頭,看著謝真的黑影,撞入那金光熠熠的門戶之中。

“十……九……”

“四……”

“三!”

密雲和鄧白漪心中都在默念。

倒數第三息,金燦門戶即將閉合之際,虛空之中蕩起劍鳴,傘劍載著主人擦著金光掠入其中!

孟克儉隻慢了五息。

可當他趕到之時,金光門戶已經自毀,巨大蛇人法相提拎著破碎的闋吳刀當頭砍下,卻隻是砍到一連串翻飛飄搖的符籙……這座傳送符陣被徹底擊碎,隻剩下毫無意義的陣符,以及那縷蘊含了“因果道則”,燃燒成燼的終末傳送符。

……

……

“精彩精彩。”

“這就是我大離風頭最盛的‘羽字營’麼?”

半個時辰後。

小荒山頂,聚集了大批人馬。

納蘭秋童坐在馬背上,神色看似冷漠,但字裡行間卻是透露著譏諷之意:“孟大人,這次……也是為了讓功?”

“……”

孟克儉麵無表情,站在山頂灑落的陣符之前。

羽字營鐵騎列陣排開。

“納蘭姑娘,得饒人處且饒人。”

洗漱到一半的杜允忠重新披甲,趕到了此地,他打量著現場,沉聲道:“沒人願意看到這情況,不是麼?”

“杜大人說得輕巧。”

納蘭秋童冷哼一聲,猶自帶怒:“若是孟克儉願意在斷腸崖配合出手,哪裡有這麼多麻煩?”

杜允忠一時無言。

在他身後,蒼字營鐵騎整齊列隊,神色略微有些古怪,身後那些沅州鐵騎,則更是眉頭緊鎖。

布下了如此陣仗,竟然還讓人跑了?

這著實太不應該了!

孟統領乃是陰神中境修為,謝真再強,難不成還能以洞天之身,與陰神中境爭鋒?

“閉嘴。”

孟克儉壓著怒氣,冷冷開口:“孟某做錯了事情,自當認罰,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

“你……”

納蘭秋童剛剛想要開口,就被打斷。

“阿儉,休要無禮。”

一道溫和的輕斥響起。

孟克儉連忙收斂態度,納蘭秋童也不再開口,見好就收。

此刻三人和一眾鐵騎,均在小荒山符籙前聚集。

但山頂正前方,隻有一人,站在最高處。

青衫陳翀背負雙手,低頭又抬頭,看了看身下滿地散落的符籙,以及頭頂那被金燦佛光刺穿的陰霾雲層。

陳翀神色平靜……好像這場大錯,在他看來,不算什麼。

“大將軍。”

孟克儉深吸一口氣,上前一步,單膝跪下:“末將輕敵,犯下大錯,甘願領罰!”

“……”

滿山寂靜。

杜允忠眼中很是擔憂。

唯獨納蘭秋童看到這一幕,眼中多了不少快意。

罰!

就該要狠狠的罰!

這孟克儉先前對自己冷嘲熱諷,刻意隔岸觀火,導致釀成大禍……陳翀一向治軍嚴格,對於此舉,怎能輕饒?

“何錯之有?”

未曾想。

站在山頂的青衫儒生,隻是兀自看著風景,輕飄飄甩了這麼一句。

“何錯之有?”

這一問。

讓孟克儉直接懵了。

杜允忠也懵了。

納蘭秋童連忙道:“陳將軍,孟克儉放走了大褚謝真,還有梵音寺密雲,這些都是極重要的犯人!”

“哦?”

陳翀緩緩轉過頭,隻露半張臉。

他眼中無喜無悲無怒,隻是平靜地問道:“負責截殺謝真和密雲的,難道不是納蘭姑娘麼?”

這一次,輪到納蘭秋童愣住了。

“這次行動,玄策國師隻讓羽字營蒼字營兩營鐵騎配合調動……在棲霞山的每一處伏筆布局,都由納蘭姑娘代為布置。”

陳翀淡淡道:“某種意義上來說,謝真逃出‘籠仙陣’的那一刻,棲霞山伏殺任務,便已經宣告失敗。謝真逃了,隻能算是你辦事不力,若隻有一人該罰,那便隻能是你。”

納蘭秋童神色蒼白,無話可說。

她無可反駁。

因為最先弄砸一切的,就是自己。

想了許久,納蘭秋童聲音沙啞道:“我聽說,大將軍在棲霞山留謝真飲酒……既然已經碰麵,何必不直接擒下?”

這一問。

讓杜允忠和孟克儉都皺起眉頭。

棲霞山殺局。

納蘭玄策之所以不露麵,便是因為忌憚禪師——

如今佛門式微,可誰都不清楚,禪師近況如何!

按理來說。

大將軍也不該露麵現身的,倘若今日殺局既成,禪師現身,大將軍也可全身而退。

棲霞山那六碗酒,在他們看來,做得已經足夠。

“好問題。”

陳翀輕輕一笑,接下來的回答更是風輕雲淡:“玄策國師希望與謝真談和,所以便有了你以‘鵜鶘’身份與謝真相見的那一麵。和談之事,有了一次,便可有第二次。”

倘若納蘭玄策今日讓弟子代為出馬,刻意避讓禪師之事,無法放在台麵上。

那麼陳翀在棲霞山以醉仙釀留人的“過失”,反而是一樁功勞。

某種意義上來說。

這算不算是對“禪師”的一種試探?

歸根結底,納蘭玄策策劃棲霞山殺局,隻是想看到“禪師”的情況。

“我……”

納蘭秋童歎息一聲,徹底無話可說。

她轉首看了看,四麵八方,儘是漠然目光,兩營精銳也罷,沅州鐵騎也好,所有人都沒有把她當做“自己人”。

納蘭秋童知道,這次任務已經失敗,再留下去,也沒有意義。

陳翀不會責罰孟克儉,更不會責罰麾下任何一人。

念及至此,納蘭秋童轉身離去,沒有絲毫猶豫。

“大將軍?”

孟克儉抬起頭來,注視著納蘭秋童遠去的身影,他發出一道詢問之念,卻被陳翀直接攔下。

“想什麼呢,這是玄策國師的親傳弟子。”

陳翀搖了搖頭,笑道:“如若沒有意外,若乾年後,她會成為下一任的大離國師……”

“呸!她也配?”

杜允忠沒好氣沉聲道:“這女人心眼太小……她當國師,老子第一個反對!”

看看隔壁。

人家大褚的新一代國師,陳鏡玄。

那是何等的天驕,何等的風華絕代,算無遺策?

納蘭秋童,哪裡能和陳鏡玄比?

差得太遠,差得太遠!!

“自古以來,璞玉都要打磨。”

陳翀淡然道:“玄微島遠離世俗,納蘭秋童初入廟堂,心高氣傲,不懂避退,人之常情……她想成為國師,要走的路還很長,接下來自會有其他惡人去打磨她。我們現如今要做的事情,可比找她麻煩重要得多。”

言及至此,孟克儉和杜允忠雙眼均是映出一道精芒。

他們就知道,大將軍如此淡定,必有原因!

“沙沙沙……”

陳翀伸出兩根手指,輕輕摩挲。

金燦的沙粒從指間簌簌落下,流沙一般,風吹即散。

“這是?”

孟克儉怔了一下,他從這金燦沙粒之中,感受到了熟悉氣息。

“阿儉,你被‘滅之道則’所傷,彼時是否看到了一縷金芒,直衝雲霄?”

陳翀柔聲開口。

“是。”

孟克儉神情嚴峻,回憶著當時畫麵。

直至如今,他都無法理解,鄧白漪和密雲兩個人,是怎麼在如此短暫的時間內,造出這麼一座傳送符陣的?

“那金芒的確顯眼,我也看到了……那是什麼?”

杜允忠摸著腦袋,有些茫然。

“是‘因果道則’。”

陳翀低垂雙眼,看著粘附在自己指腹位置的符籙殘燼。

傳送陣符,已經被徹底摧毀。

即便是他以神念,籠罩了方圓十裡,也隻能找到這麼一些零零散散的碎渣。

但,這些碎渣卻是蘊含著相當充分的信息。

“因果道則?”

杜允忠眼神亮起精芒,他寒聲道:“寶瓶口伏殺被看破,應該就是因為這東西吧?”

“如若沒猜錯……應當就是了。”

陳翀輕輕笑了笑:“據說三百年前,曇鸞聖僧西渡,以一己之力,維係了大離和褚國的和平,這位聖僧不動聲色晉入陽神境,圓寂之前,疑似參悟了‘因果道則’。”

“原來如此……”

精通陣符之術的孟克儉想通了最後一環,喃喃道:“因果道則無視了符道,直接畫出了‘終點’?”

“這一手,很賭,也很妙。”

即便是杜允忠,也忍不住讚歎。

陳翀平靜道:“你們小覷了鄧白漪的‘符陣造詣’,這小姑娘是極其罕見的陣道大才……隻不過,這符紙卻是留下了破綻。”

“破綻?”

杜允忠和孟克儉紛紛屏息。

“即便因果道則可以填出傳送陣符的‘終點’,但終歸有距離限製。製陣時間有限,鄧白漪終究太稚嫩,若是換一位貨真價實的大陣法師還不好講,但如今……他們逃不出沅州。”

陳翀揉搓指腹,麵無表情說道:“因果道則的氣息太濃鬱了,這張自毀符紙的碎片我用神念收集了部分,放入‘弦盤’收納,當今世上能參悟出此道則的,大概就隻有密雲一人。你們率領鐵騎,在沅州境內展開搜捕,一寸一寸犁地搜尋,推斷大概方位。”

“是!”

兩人領命就要離去。

孟克儉忽然開口問道:“大將軍……所以梵音寺這次西渡,看似是去傳道,其實是暗度陳倉,接回‘因果道則’的種子?”

“是。”

“雖然沒有證據,但也不需要證據。”

陳翀垂眸道:“看來一切正如納蘭玄策所預測的那樣,‘密雲’才是佛門的底線。這場棲霞山殺局,如此慘烈,禪師都沒有現身,隻有一種可能。”

今日景象,皆在禪師預料之內。

倘若密雲可以“有驚無險”脫離困境。

那麼何須現身?

“都說禪師慈悲,我看也是假慈悲。”

孟克儉忍不住冷嘲熱諷:“棲霞山一戰,死了那麼多僧人,他就當真看不見?”

羽字營,蒼字營,殺了不少僧人。

這場屠殺還在繼續。

梵音寺唯一逃脫的,似乎就隻有妙真,以及密雲。

“可惜。”

陳翀背負雙手,有些遺憾地輕輕歎道:“若是飲酒之時,謝真當真醉倒在棲霞山,或許……我就能看到禪師了?”

這番話說出,不免讓人有些心折。

禪師,納蘭玄策避之唯恐不及,但陳翀卻是偏偏迎上。

“大將軍……”

孟克儉想要開口說些什麼,最終選擇了沉默。

他希望大將軍不要與禪師碰麵。

但他也理解。

或許,這就是大將軍出現在此的原因。

他這種級彆的人物現身,絕不會是為了謝真,為了鈞山,為了佛子……

如今陳翀眼中隻有一人。

今日至此,陳翀隻想見到當今天下的最長壽者。

禪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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