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4日。
上午。
蘇明沒回冬市的住宅，轉而花錢買了兩張票。現如今車票都是實名製，薑夢瑩沒有身份證，那就用安詩瑤她們的代買。
反正隻要買了就不會有人坐。
“……”
當然，實際上座位是有人坐的。薑夢瑩就坐在旁邊。隻是說，包括蘇明在內都沒人能看見。
【nc成績結算完成】
【額外獎勵：‘純白羽翼’完美級。您可在條件支持的範圍飛行。（注：該項消耗巨大，需謹慎使用）】
【……】
安小熙已經醒了。
但不管是她，還是安詩瑤她們，都沒對蘇明現在要做的事提出異議。
“……”
也許不止是因為如果蘇明對看起來沒人的座位說話，會引人注目。低著頭的薑夢瑩可能……本來就不知道該說，該做什麼。
“先生，打擾一下。”
“您旁邊的座位顯示有訂票記錄，但乘客實際沒上車……”
早班車的緣故吧？
即便蘇明想著訂了票放那就行，但會有更需要這位置的人。
在蘇明還沒回答乘務員要不要在軟件上辦理折50金額退票之前，薑夢瑩已經手足無措的站起來了。
不過她自己也很快發現，根本沒人在意她。畢竟看不見。
9月14日。
上午。
車票15塊，比以前買的車票貴了兩塊。
但場景又非常相似。
沒有座位的她，隻能蜷縮在蘇明邊上。不過現在又和以前有點不同，她沒那麼小隻。就算蹲在蘇明膝蓋邊上，腦袋也會和蘇明的大腿平著。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樣躲在座位下邊。
9月14日。
中午。
到地方了。離冬市坐高鐵其實挺近的，一個半小時能到。
養老院。也就是薑夢瑩母親現在住的地方。
“您是那位婆婆的親屬？可算來了……一直沒人來繳費。”
“……”
蘇明並不是來繳費的。
隻是來看看她，看看這位當初拿著幾根頭發振振有詞的女人現在過的怎麼樣。
“……”
由看護人員帶著，薑夢瑩跟在蘇明後邊，用複雜的表情窺視蘇明。
“就在那個房間。真是的……你要是她的親屬能不能說說她？”
“一不注意就拿出橋牌。”
“不是說打牌不行，但就連我們打牌頂多都隻打一塊兩塊打底的，她倒好……上來就是五塊錢不封頂，好幾個老太太差點輸的進醫院。”
“一說她吧，居然去廁所拿竹簍倒辦公室，真是……”
工作人員一頓吐槽，可能是忍太久了，沒怎麼掩飾厭惡的語氣。
9月14日。
中午。
養老院單獨的小亭子裡。
以前還有幾分精致的女人，現在臉頰早就爬滿皺紋。頭發也斑白了。
“我認得你！”
她盯著蘇明看了好久，突然叫起來，“你是……蘇明！”
“嗯。”
“你是來給我錢的？”
“……”
“是吧？我女兒就是因為你才會死！嘴上說著沒興趣，突然看到……肯定是因為你！不然沒道理會死！”
已經無可救藥了吧？
即便女兒才死一個月出頭，她也完全沒在意。
“我早就知道，她肯定會跟你攪合在一起，背著我。”
“……”
“既然你要了她，就得贍養我。哈……就是這樣，你隻可能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會找到這！”
“……”
蘇明瞥向旁邊，薑夢瑩的雙眼灰暗到極點。
之前說為了報複母親，親手送進養老院，結果這地方環境也沒多差。又不是那種新聞裡爆出來沒錢就會被毫無人性對待的地方。還摻雜了點官方扶持的影子，就是說即便沒繳費也不可能把人趕出去。
“我可以給錢。但在給之前，我想先問兩個問題。”
“？”
女人愣了下，“什麼？”
“從薑夢瑩外套那弄來的頭發，真是我的，還是你自己想辦法編造的？”
“……”
她呆了很久，茫然的望著蘇明，“什麼頭發？”
“……”
蘇明頓了下，笑了，“下一個問題。”
“薑夢瑩在學校受欺負的時候，你跑去參加三分會談。簽不追究協議拿了多少錢？”
“……你想說什麼？那時候我要活下去啊！如果我都活不下去！她要怎麼辦？比起被欺負……有錢才是最重要的！她的吃，她的穿，她能上學，不都是靠我？！我有什麼錯？！小孩子的欺負又能怎麼樣？她不是好好長大了嗎？！是你沒看好她！還給我說什麼對瑩瑩一點興趣也沒有！”
“我想起來了！”
“就是你，在瑩瑩還是小孩子的時候……”
“……”
“閉嘴！！！”
“……”
隨著薑夢瑩實質的聲音浮現，空氣短暫陷入寧靜。薑媽怔怔的望著眼前的‘女兒’，瞳孔不自覺睜大……身體開始顫抖。
她是知道薑夢瑩已經‘死’了的。
9月14日。
下午。
“哎，還以為你是她的親屬……結果又是要債的。”
“世上怎麼有這種爛人？”
“要是我老了變成這樣，寧願死掉。”
“……”
在蘇明說清楚壓根不是親屬後，工作人員也沒攔。知道薑媽暈過去也沒什麼表情波動，像是習以為常。
“放棄吧。她隻會裝瘋賣傻。指望這種人還錢……真是浪費時間。因為她搞得我都對這份職業越來越懷疑到底有沒有必要存在。直接送去臨終關懷的公立醫院多好……偏偏在這。”
“……”
隻不過這次薑媽可能不是裝心臟病。是真的嚇到。
本來想的在她毫無誠意的道歉之後也不給錢，結果彆說是道歉，人家早就忘了頭發的事。
電影裡經常有反派到最後幡然悔悟的片段。但現實……往往是狗改不了吃屎。
“對不起……”
薑夢瑩在耳邊輕聲道歉。
剛才她突然出來，蘇明倒是沒想過用這種方法刺激薑媽……原本想的是，不給錢，順便視情況幫她轉個更‘好’的院子。現在可能也沒必要了。
“這件事到此為止了。結尾了。”
薑媽的事在這結束，但還有彆的。
9月14日。
晚。
就在冬市的一家美甲店。最繁華的商業街。
“帥哥，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儘管女店員看到男人獨自走進來，有些困惑，但還是過來迎接。
“是幫女朋友選色？還是想了解美甲……？”
“……”
可能是覺得蘇明有點帥，她又打起幾分精神。
“薑夢瑩？”
“啊……那不是小學初中都同班的朋友嗎？你是她男朋友？真羨慕……找了這麼帥的男友。”
“咦，等等！”
她突然緊盯著蘇明的臉。
“民工大叔？”
“哇……你居然是當時那個大叔，怎麼感覺反而變年輕變帥了？”
“嘶，她眼光真毒啊，隨隨便便就能找到潛力股。”
“吃飯嗎？好，那等我一下……提前關掉店鋪。我也好久沒遇見老朋友了。真懷念那時候。”
9月14日。
晚。
美甲店關了，換成在邊上的餐廳包間裡。
這次薑夢瑩實體化了。
“為什麼啊？小瑩你皮膚這麼好……明明以前又黑又瘦。”
“身材也變得這麼哇塞……天啊。”
她不知道薑夢瑩已經‘死’了。隻是用一種見到老友的態度拉著薑夢瑩聊天。
“不過你還是和以前一樣不怎麼愛說話。”
“這可不行，出了社會就得好好和人說話。”
“……”
薑夢瑩沉默不語的樣子，在她的眼裡卻是和以前一樣內向。
這人，是以前領著小團體帶頭欺負薑夢瑩的人。也是讓薑媽拿了錢對薑夢瑩不管不顧的當事人之一。
“……”
蘇明喝了口茶，和薑夢瑩有些僵硬的眼神對視。
“你……你以前，為什麼要欺負我？”
薑夢瑩總算開口了。不過這種語氣去質問……多半得不到什麼滿意的答案。
“欺負？”
也果然，女生隻是愣了下，漾起花裡胡哨的美甲。
“哪有啊？那時候不就鬨著玩嗎？”
“你……把避孕套放在我書包裡，拿出去到處宣揚……那也是鬨著玩？”
“哎呀，都是小孩子不懂事嘛。虧你這麼多年還記得。這樣……我自罰一杯，向你道歉好了。” 女生笑著喝了一杯珍晶果。
“後麵你自己不是也說挺開心的嗎？那時候學校太無聊了，總得發生點有趣的事。”
“對吧？仔細想想，沒有你的話，那時候太無聊了。我一直都把你當最好的朋友。”
“喂，你不會真因為那些小事記到現在還生氣吧？”
“……”
薑夢瑩壓根就沒想過報複。都是逆來順受，如果不是蘇明帶著她來，這輩子可能都不會再和這女生在一個桌子吃東西。
也不可能問什麼問題。
靠她自己可能什麼也辦不成。
那雙眼睛又不自覺看向蘇明，女生也跟著薑夢瑩的眼神看向蘇明。
“哇……居然當著我的麵眉目傳情。受不了。”
女生笑的很開心，完全沒一絲絲悔意。或者說從沒把以前做過的當回事。
這樣下去不行。
“……”
蘇明起身，迎著那女生困惑的視線。
“啪。”
一巴掌甩過去。後者頓時淌出鼻血，呆在原地。
“民工很好笑嗎？”
“哪怕民工總是臟兮兮的，但依我看，工地上的工人素質比你高很多。”
“你……”
“一般而言我不打女人，但現在號召人人平等，恭喜你享受了第一波紅利。”
“你敢打我？！”
女生拿出手機，似乎打算叫人。
“另外，你吸過什麼藥品，和什麼人濫交過。我一清二楚。現在給你兩個選擇。”
“一，跪下。一邊磕頭一邊道歉。”
“二，從這走出去，然後身敗名裂。”
“……”
她的表情變得慘白，梗著脖子，“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但你打我一巴掌這事沒完！你等著！”
拿著手機卻既不是報警也不是叫人，一直沒按下撥號。
忐忑半天才忐忑的望向蘇明，“你怎麼可能知道？”
“……”
蘇明根本不理會，自顧自的倒了杯飲料。
“我做了，你就不會整我？”
“不就是學校裡開的玩笑……”
“……”
蘇明拿出手機，播放從夏夜那拿到的資料。她和某些男人攪合在一起，開派對大亂鬥也好，一起眷戀雪國絕對不允許的藥品也好，都有。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這下她再也沒法輕鬆的站在那，立馬毫無節操的跪在凳子邊磕頭。
9月14日。
深夜。
蘇明離開餐廳。
放過她？那怎麼可能。作為雪國首屈一指五講四美的青年，遇見違法犯罪活動肯定第一個舉報。
‘你故意整我！！！王八蛋！’
‘……’
道歉是她應該做的。就好比工人索取自己應得的工資，那本就是應得的，為什麼要說謝謝？又為什麼要為了對方本來就該做的事而給報酬？
連這點都搞不懂……隻是因為害怕跪在地上道歉。並非是後悔，而是知道再不道歉就要完了。
為啥做完這些還是感到不快呢？
“啪嗒。”
坐在長椅上，蘇明點燃一支煙。
隨著時間推移，原本熱鬨的商業街各種店鋪關門。這邊購物的街道越來越蕭條，取而代之的是周邊賣夜宵的，小吃之類的人流量越來越大。
嗯。
道歉確實沒有多大的實質意義。
就好比新聞裡隱忍二十年為母報仇的人。做完了一切……不，在事件發生的時候人生就已經注定會在複仇後徹底破碎。已經沒可能擁有正常的生活。
那些最開始逃過製裁的人，在最後被製裁的時候也不會真的後悔。隻是因為要死了而‘後悔’。可能是後悔沒有斬草除根，也可能是後悔不該做的那麼極端。
蘇明也確實因為那件事受了影響。最開始來這邊那種覺得一切大有可為，不管是事業還是戀愛都大有可為的心情被打擊了。開始覺得不管在哪邊都一樣，都是牛馬，牲口。
“您為什麼，要做這些？”
“為了得到你。”
“……”
“……”
“那……那不是，早就已經……”
“我要的不是屍體。是想活下來的，具體的人。”
已經托小夜幫忙調查過她以前就讀的學校。很巧，正好在今年當時她那所學校的校長升職了，但又同時因為貪汙被調查。也不用莫須有給他添罪名，多給調查人員一點線索多幫忙開點綠燈，那人不出意外的話這輩子是彆想出來了。
至於當時一起，從眾也好，真的想欺負人，以欺負人為樂也好……不管是什麼原因，那小團體裡的人。也一並托小夜幫忙給點小小的教訓。
“你確實懦弱。”
“……”
“如果睡覺的時候被人當樂子，突然潑了一盆水。是我的話……會去便池多弄幾勺讓對方喝個飽。而不是跟著一起笑。”
為什麼那時候的薑夢瑩隻是因為一張車票認識，之後再見到自己……很容易就變成黏著自己的狀態呢？
也是這種緣故。缺乏被好意對待的經曆。
“真是失敗啊。”
“手把手教的，居然教出來這麼個懦弱的人。”
“……”
薑夢瑩的視線埋的越來越低。
“……”
蘇明滅掉香煙，把承載煙灰的紙巾揉成一團，和煙蒂一起扔到垃圾桶。
“看到前麵的七天酒店了嗎？”
“要跟我去那住，還是回墓地拿著燒焦的花杆子等死。你自己選。”
“……”
她囁嚅著嘴唇，半天也沒說出話。
“還選不了？”
“我……我會消失……”
“現在還沒消失。而且，我現在把你當一個正常女人看。在邀請你開房。孤獨的死，還是恍然中不知不覺的消失？”
“……”
“得了。我幫你選吧。你隻適合瑟氣的死法。而不是一氧化碳中毒或者在墓地拿著花杆子死。”
蘇明自顧自往酒店邁步，在紅綠燈那等著。
沒多久，薑夢瑩也跟過來了。有實體，抓過來的手能感覺到些許冰涼。也能感覺到她的指尖有些許用力。
“是吧？長大成這樣，擁有瑟氣的身體。死在墓地太可惜了。不如這樣拿出全部力氣好好過一晚上。”
“嗯……謝謝您。”
“這是我應得的。畢竟那時候我就已經在培養青梅竹馬。現在隻是射出的箭落靶。算是培養成功。”
“那個……能不能，請您幫一個忙？”
“……”
“幫我和蘇悠道歉，是我擅自去找她……”
“自己去。”
“我……”
“你死不了。我說了，我是魅魔。”
嗯。
雖然很抽象。但根據夏夜的研究，她的說法……當自己的和她收集的女神殘留的魔力徹底結合，原本不受控製非常狂躁的魔力分子宛如乖巧的小寶寶。瞬間變得溫馴。
再簡單點說，就是……自己的更高級。具有更強的壓製力，隻要和薑夢瑩結合，她就能控製構建她身體的魔力，活下來。不過要想變成徹底結合的狀態……那不是一次能做到的。是通宵，甚至一天一夜。
這t不是魅魔是什麼？
“我……我也，嗚……不想死。”
在進酒店，開好房，進入房間，蘇明關門的那瞬間。薑夢瑩才顫抖著，雙眼淌出眼淚。
“明明好不容易變得有贖罪的機會……才剛剛開始。”
“就算多一個月，一年……嗚。”
“……”
在她犯下錯，變成贖罪狀態之前，還有什麼事來著？
那時候的她非常小。說是小猴子也沒差。
碰巧自己圖方便乾完活回來，選擇在秋天正降溫的季節衝個涼就睡覺。家裡天然氣壞了。
結果第二天重感冒，完全沒一點力氣，又發燒。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這樣……能吃的下嗎？哥哥。’
‘啾。’
‘書上說，新娘親了就會好得快……’
也許跟她之間的那時候的關係還真沒那麼純潔，說不定。
然後是。
‘藥，是這個嗎？對不起……現在吃還來得及嗎？嗚，哥哥不會死掉吧？’
後來才知道，連和人對視都困難的她，那天一口氣找了很多大人問路。方向感很差的她終於找到了從沒去過的藥店，帶回了藥。
‘你怎麼又來了？’
‘電飯煲裡煮的什麼啊……’
那時候的妹妹還很叛逆。反倒是她，更像妹妹。
等到自己再醒來的時候。
‘生病了也不說。我又不是不可以請假。’
妹妹流露出不太直率的擔心。而她則是因為做了太多事，累了。蜷縮在自己身邊。隻過了一天而已，換成她生病。被自己傳染的……大概。
‘我都親了哥哥！’
‘親了才會好那麼快的……唔。’
也是在那時候，覺得有點不妙。搞不好會變成青梅竹馬。嗯，在那件錯事發生之前其實也有很多，不是錯事的事。也正因如此，才會在事情發生時，那麼介意。覺得被背叛。
“不想消失也沒用。”
“你已經沒救了。”
就當讓她事後在知道真相，算是過新的人生。
嗯。
新的人生嘛……當然是成自己形狀的人生。其他的，不用再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