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4日。
深夜。
瑪瑙區,光明神殿。
“奉女神特蕾娜的名,求羔羊寶血遮蓋塗抹在我及我的家人、所愛的朋友、我們的產業上,並且在我們四周圍圍起屬靈的荊棘籬笆,差派天使護衛保護我們……”
隻要醒著,我都在禱告。
但為什麼呢?
處刑還是在發生,一周內出現兩次。
她們說,是因為我祈禱不利。
正因為作為聖女尤娜的我沒誠心誠意禱告,所以才會發生地震,才會有人死去。
根本不是這樣。
上一代聖女臨死前交接所謂的使命……教我如何禱告時,曾麵帶灰暗的說過。
‘我們的價值,便是給他們一點寬慰。’
‘當個替罪羊。’
‘……’
我不知道。
回過神時,已經在這了。應該死掉了才對……但到了這。不是地獄,也不是天堂。
上一代聖女被處刑後,她們找到我,指著我的鼻子說。
‘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新的聖女尤娜。’
‘不管如何,你就是受到女神特蕾娜指引,自願拋棄過往的一切,成為女神最忠實的信徒。代表女神給予眾生庇護的聖女。明白嗎?’
‘……’
這會不會就是死後的世界呢?
不知道。
我從未踏出神殿,隻能趁著夜深人靜悄悄地在神殿外邊窺視一眼。有普通的居民房,有存在的實感。
沒想過活著。
也沒想過換個地方就能忘掉一切,不管再奇怪對我來說都沒什麼差彆。
‘隻有我們要你死的時候,你才能死。’
‘明白嗎?’
‘……’
但這地方就這樣,有很多怪人。
哪怕我受很嚴重的傷也能在頃刻間治好。用的是……魔法。
“女神,我祈求您的寬恕……求您……”
明知道祈禱沒用,我又在做什麼呢?
沒彆的能做。
除去禱告以外,我沒有任何價值。
即便已經知道後天就會和上代聖女一樣被處死。我也做不到在原地發呆。
“……”
我甚至感到高興。
終於結束了。
他們其實沒說錯,我確實沒用心的禱告。我壓根不信所謂的女神……對麵前矗立的精致神像沒一點信仰之情。
要說乞求寬恕,比起給不認識的禱告,我大多數時間都在為我的罪惡乞求……
“願他,永遠不用再遭受痛苦。”
“……”
“啪嗒。”
侍女進來了。
“聖女大人,新的聖女來了。神官大人說,要您教她如何祈禱。”
“……”
我差不多理解上一代聖女教導我時,為何總用同情的目光看我。
時不時會說,假如我沒來這,憑借這張臉也許會過的很幸福。
但那是不對的。
正因為過的很痛苦,所以才會來這。
“聖、聖女大人……”
新來的小女孩誠惶誠恐的跪在那。不敢看我。
“好了,你就在這和聖女大人學。三天後神官大人他們會檢驗成果,到時候陛下也會來。”
“……”
小女孩似乎更害怕了。
但我壓根沒資格憐憫誰。畢竟,我都要死了。
要教她什麼呢?
隻是形式的禱告語?曆代聖女留下的筆記裡都有。
姿態禮儀?
那種東西,多看看,總會學會。
“不用緊張。”
“來這之後,祈禱不重要。運氣……嗯,運氣最重要。”
“……”
我沒管她的困惑,繼續虔誠的跪在神像麵前。合上手掌,繼續禱告。
前世也好,今生也好。
我對那些痛苦的事已經無感了。唯有一個遺憾。
“願他永遠不受病痛折磨。”
“……”
“聖女大人……這個祈禱是?”
“……”
我看向她,也許露出了些許笑吧?
沒回答她。
我繼續禱告。
“代價……什麼都可以。”
11月16日。
早。
羅紮利亞的皇帝來神殿了。乘坐華麗的馬車。
哈。
神官的馬車裡有廁所,但皇帝出行的龐大馬車更奢華……廚房、床,衛生間,什麼都有。
“……”
我站在神官邊上,一起等待皇帝下車。下一代聖女惶恐的在我身後矗立著。
到現在她也明白了,剛教導她兩三天的聖女要死了。
“嘩啦——”
皇帝壓根沒下車,隻是從窗口伸出手。
馬車輪子繼續滾動。
“把對女神不忠的信徒押到處刑台!”
以前教我禮儀的女神官,現在卻麵無表情的招呼人押著我去處刑台。
和剛來時一樣,她也這樣麵無表情叫人押著上一代聖女去處刑台。
11月16日。
上午。
我站在延伸出去的看台上。
就好像是天然的處刑台,正好在那麼高的懸崖頂部伸出去一截幾十米長的窄道。
天氣很好。
我來過這,上一代聖女便是從我腳下站的地方跳下去。
“敬愛的國民們!”
“很抱歉……我們未能發現聖女對女神不忠。”
“……”
神官理所當然的發表早就撰寫好的文章,念叨。
“去死……”
“早就該死了!”
“就因為這臭女人,我的孩子……下來!!!”
“……”
明明隔了那麼遠,卻還是能聽到聲音。
完全不加掩飾的憤怒。
這到底是天堂還是地獄呢?
如果哪都不是,從這裡再死掉之後,又會去哪?
“行刑!”
神官結束那一對繁瑣的言語後,再次發話。
原本拉著我的鐵鏈,也終於鬆掉。這時候從這跳下去就必定十死無生。
腳和手都已經掛著沉重冰冷的鏈條,我還是穿著聖女的衣服……帶著頭紗。但因為我已經是‘不忠’的信徒,麵罩不用再戴。誰都可以看到我。
他們能看得清嗎?底下的人,能看到,我壓根不是什麼信徒,隻是個快死的女人而已嗎?
神是怎樣的我不清楚。
但人的力量有限。我連為單獨一個人祈禱都沒作用,又何苦寄予我能用祈禱讓所有人都平安的期待?
最後偷偷見過的他的一回……偷偷的窺視。
還是很辛苦啊。
普通,辛苦的活著。在一家公司上班。
我能做什麼呢?
再出現也隻是讓人感到不快。要當麵說對不起也好,不敢見到……留言也好。都隻是一種自我寬慰。
他壓根不需要。
“時間到了。”
神官扯著嗓子,守衛默默地往前走。
那意思是,如果我怕死……會來推我一把。
不需要。
我早就死了,從很多年前就死了。
“願他……能過得更好。”
這就是我最後的價值。
沒什麼大不了的,隻是跳下去而已。
“要是……能當麵做什麼,補償就好了。”
但,永遠沒可能了。
11月16日。
上午。
多瑪自治區。
蘇明也擠在熙攘的人群中。看不太清站那麼高,所謂聖女的臉。
他現在才知道,從處刑台跳下來就是天然的‘洞。’之前完全沒想過去那邊看。
但無所謂。
莫名奇妙的洞也好,聖女要被處死也行。
總歸比單槍匹馬衝上去來的劃算。哲學之刃現在是怎麼回事,到底是變強還是變弱……buff加成用的太多,說實話蘇明分不出來。
能不那麼引人注意的救聖女,乾嘛非要鬨得滿城皆知呢?
11月16日。
上午。
蘇明移動到離人群稍遠的地方。他們站的地方很安全,又能把處刑台的畫麵收進眼底。
但離‘洞’很近的地方,墓地。完全沒人願意來這。光是站在那種大洞邊上就會感覺腳下踩的地不夠結實。也許是因為就連墓地都被洞吞噬過的緣故,看起來很久沒人來過這。
有人偷偷摸摸的在這鋪了一張網。
就在沒人敢靠近的大洞那,拉起一張大網。不知道他們是誰,蘇明也不在乎。
要不是這兩天窺視到這些人在這活動,似乎也想救下聖女。蘇明還真隻能再想辦法去上麵找聖女。
“什麼人?!”
“……”
現在就簡單多了。隻要接收他們準備好的成果就行。
真誇張。
居然會選擇鋪開這麼大一張網來接住人。果然,往往最有用的方法就是最簡單粗暴的。根本不需要花裡胡哨想那麼多。
自己是不是因為有幾分實力越來越習慣不動腦了?得改改這習慣。
11月16日。
中午。
網確實接住聖女了。看客們也心滿意足的稱讚一句‘死得好’。
但實際上這家夥跳下來後完全沒意識。
就側躺在那。
肌膚吹彈可破……穿著類似修女服的東西,為啥臀的曲線會那麼明顯?
哦。
裡麵還有安全褲還這麼明顯。身材有點煽情。
臉也很端正。眼睫毛很長。又是自然的往上翹,毫不誇張的說比安詩瑤用了定睫毛的膏還要好。
但為什麼會覺得眼熟?
“……”
不可能。
尤娜,要遇到過這種名字的人哪可能記不住。
在遇到安詩瑤之前,自己又沒啥女人緣。可憐一點講……在那之前能覺得好看的隻有xx號技師。
11月16日。
晚。
多瑪自治區又恢複往日的放縱。
有人抱著極致的享樂主義,也有人隻是想普通的活著。
但兩種想法不可能並存。
“給老子拿出來……看到你包裡有錢了。”
晚上出來很容易在偏僻點的地方遇見小偷小摸的人。
“下次看見老子,機靈點。彆等我開口才知道拿錢。”
“……”
被搶的人歎了口氣,似乎早已習慣。
等他們都走了,蘇明才扛著聖女出來。往提前組好的小破屋趕。
搶了誰準備救的聖女,但目前沒明顯看到有誰在找人。不過肯定有在招的……暫時得躲躲,至少躲到第一個任務結束。回去看看安小熙究竟在哪。
這世界如果真的就是一個單獨存在的小城市,沒法下去的天空之城之類的……她沒可能離自己多遠。
11月16日。
深夜。
蘇明想辦法帶來食物和水。
依然留在小破屋裡,點燃一根蠟燭。
“……”
美麗的肌膚與絲發殘留著體溫,略顯拘謹的胸的前端,宛如花蕾一般。絲絲吐息拍打著蘇明的手背。
首先,蘇明並不是好澀才脫她衣服。
再怎麼說剛被處死的聖女穿著這身衣服修女服到處跑肯定不行。得換。
其次,得檢查一下她是不是跳下來之後哪有問題。有沒有骨折之類的。
胸不大不小,可能比雪兒大一點,但又比安詩瑤小一點。
修女服太麻煩了……到處都是帶著。不經意就會碰到。
為啥上半身很正常,下半身這麼澀情?
特彆是臀擺。肉非常厚。光是幫她翻個身感覺就會搖曳……
“……”
好不容易給她換了身衣服,又喂了水。確認呼吸正常之後,蘇明靠在牆角。
“啪嗒。”
點燃一支煙。
思考。
是不是有什麼事忘了?
“道心……”
“……”
事到如今還有必要發誓嗎?
瑤已經大大方方說了,隻要不是隨便帶,真的事出有因……不會說什麼。雪兒她們也一樣。
也就是說,自己可以奉旨外帶。
不不不。
這是什麼畜生想法?
還沒開始就想著一定有能說服她們的經曆,堂而皇之帶回去。
良心呢?!
再看向聖女恬靜的睡臉,換完衣服後總算沒那麼凸顯的臀擺。
“呼……”
會有什麼經曆先不說,如果真想守一守道心,不是有更好的做法嗎?
要因為妻子過於大方,自己變得更出生……那真的連畜生都不如。
不能和小紅薯裡一樣說的一部分人一樣,隻知道享受好意,完全不知道回報,完全當做是對方理所當然的付出。
現在……雖然已經有12345……咳,6位妻子。
但應該還不算晚……應該。
這次說不定能有顏麵對江東父老……對,就算江東父老已經完全對自己不抱期待,萬一有個驚喜呢?
11月17日。
淩晨。
“……”
她總算有動靜了。眼皮無意識的顫動。
“……”
蘇明就一直看著。
直到她茫然的睜開雙眼。
“醒了?”
“肚子餓的話,這有吃的。渴的話也有水。”
“如果要上廁所,隔壁小屋,我在這看不見。也安全。環境簡陋了點,但理解一下現在的情況。”
“至於為什麼救你,偶爾我會做好事。不用想太多。”
“……”
為啥一直盯著自己看?
眼神有點呆。
不會吧?
天然呆?
一瞬間就能好感度到90那種?
“咳。”
“彆害怕,我對女人沒有興趣。”
無所謂。
從今天開始,在這裡……對,至少在這沒興趣。
之前那算什麼努力?
現在的才叫從物理上隔絕出軌。
“哪兒也彆去,暫時呆在這。等風聲過去了再看看怎麼出去。”
“我是好人。”
“……”
蘇明有種莫名的感覺。
現在的他,老帥了。如果被她們知道,一定會很感動。
呼……
是啊,自己的確好澀。
但君子好澀,取之有道。真的不想,就一定能做到。還能有什麼和她構建奇特關係的可能?
“衣服是我換的。”
見她有些呆然的低下頭,凝視身上的棉衣。
蘇明又開口了,“但我說了,不用害怕,我對女人沒興趣,腿……就是得有腿毛才好看,明白嗎?”
“……”
裝的夠像吧?
嘶。
蘇明突然覺得……有點惡心。
11月17日。
淩晨。
我有些茫然的到小屋,他以為我是上廁所……
“……”
我是在做夢嗎?
他是,蘇明。
聲音和很多年前相比,成熟很多了。樣子也變了很多,但底子還在。我不會認錯。
他好像沒認出我。
那也許很正常,相比他的變化……我變化更多。小時候又黑又瘦。現在能勉強算是個女人。
“……”
我真覺得在做夢。
不可能。
怎麼會在這裡,在這種奇怪的地方……再和他見麵?隻有做夢才可能。
我再從小屋回去。他還坐在那喝水。又遞給我食物。
飯團嗎?
拿在手裡沉甸甸的。我肚子確實很餓,但現在卻一點沒想吃,隻是用餘光窺視他。
“彆看我。至少救了本來要死的你,冒著那麼大風險。”
“好歹給點信任?我也真不喜歡女人。完全沒興趣。”
“……”
不是做夢。
是我跳下去之前的禱告成真了。
“蘇……”
“水嗎?”
他以為我要水,把水壺遞到我這。
我能察覺到……他的視線不自覺落在我皮鼓上。我有自覺,我這具身體唯一稱得上有魅力的地方可能就是臀。
不認識我。
喜歡男人?不是……我不明白。如果是認出我,普通的厭惡我也不用這種借口。
我的大腦一片漿糊。
沒再提出他的名字。默默的喝水。水侵入胃部……冰涼的觸感。越來越真實。
“對了,你全名是啥?尤娜好像是聖女的稱號?每個聖女都是分什麼一代二代尤娜。”
“……就,娜塔莎。”
“是嗎?我的話,蘇明。”
“……”
我捏緊水壺。指關節隨著用力有些發白。
如果這是一場臨死前的夢。在夢裡他不認識我,可以把我當成一個陌生女人對待。
我有點透不過氣。
我知道,不該這麼做。應該說……我究竟是誰。
可如果知道我是誰之後,恐怕根本不可能願意離我這麼近。也不會普通的和我說話。
真的是一場夢的話。
哪怕在夢裡……能拿出我所有的東西補償。道歉。
不,根本不是補償。是我想要的。錯的就是錯的,永遠也沒辦法彌補。我想……哪怕一次也行,照顧他。如果來這地方三年就是為了這一刻,能得到一場虛幻的夢境。那我真幸福……女神是個好神。願意回應我這麼卑劣的禱告。